第二章：午間詢問

時間不會停止，雖然身體會有所停滯，但思維卻在躍動着。人審視面前的事物並思考其存在的合理性，判斷一個空間是安全或是威懼的。但也有人停下思考並放空自己的思想，希望將沉重的包袱放下，但社會擁塞更多人找不到適當的卸貨區。

有時能夠依靠身邊人為自己的不安與懈怠進行慰藉，通過傾訴或者陪伴。有時更願意自己待在角落，別人找不到自己也不會出去。但凡生活能簡單一點，人性就不會複雜。每個人都活着，也註定要面對死亡。

飛和楠兩個人遠望着，看到那個慌慌張張的女人走出餐廳大門，而一個青澀的男孩正走向他們。兩人知道男孩是他們真正等候着的嘉賓。不知道今天是否有意外卻關鍵性的收穫，他們寄希望於通過這次對話能充分了解402室內人與人間的關係。飛向著男孩的方向揮手而楠則站起身迎了過去。

「梓童嗎，這邊坐吧。」

「您好，是楚警官吧。」

「怎麼今天來醫院看望誰嘛？」

「一個朋友，昨晚出了事故。」

男孩坐下后也沒靠着椅背，他手搭在大腿上身子向前微傾，露出些未經世事的緊張感。楠清拉了一下椅子，雙手半扶著桌角，脊背挺得直直的，優美的女性曲線讓其看起來即嚴肅又柔和。身邊的飛翹著二郎腿，舒服的躺在椅子上。

「是的，昨天我們也簡單聊了聊。所以想先問一下，今天你的家人也沒聯絡你嗎？」

飛習慣性的拿出記事本，從中抽出筆打算記錄。楠依舊柔和的看着男孩，時不時還能和這個不怯生的男孩對上視線。兩人都友好的保持自己的視線移動範圍，互有禮節且謹慎約束著。

「你們還要記錄我說的話嗎？」

「只是簡單的聊聊天而已，不用在意他。」

男孩順着楠的視線望過去，能看見用筆尖點着本子的飛。似乎察覺到目光，他用銳利的視線回敬過去。

「那你們問吧，我知道的都和你們說。」

楠和飛對視一下，兩人都看出對方的疑惑。飛將手中的本子放在桌上同時探身向前開始發問。

「你家人失蹤了，你不着急嗎？」

「還沒到48小時呢，就已經確定是失蹤了嗎？」

「換句話說，你家裏人會動不動就消失一整天嗎？」

「不知道，他們去哪不會和我說的。」

「梓童，你回憶一下，最近有沒有全家出行的計劃？」

「沒有。」

「那他們會去哪位親戚的家裏嗎？」

「不太清楚。」

「你仔細想想，他們是你父母吧，出門辦事一整天也不跟你說嗎？」

「我媽就是那樣的人，我也沒辦法。」

男孩兩隻手互相搓著，視線遊離在兩個警員與桌上筆記本這三者之間，語氣依舊平淡如常，但語速略有加快。楠探口氣，她體察到了男孩的防備心理，但卻不知這心理的由來。多年的辦案經驗里，她訊問過很多與他相同年齡段的孩子，但若真心平氣和的普通聊天，那她的經驗就少之又少了。

在楠看來，青春期前懵懂無知的孩童在對話上有難度，但能輕易從行為本身來判斷意圖，可稱之為具象化表現。而青春期的孩子則大為不同，他們有着複雜多變的思維方式，而其行為本身較為意象化。思慮深一些，可以理解為人在觀察世界后必然會進行多種方式的解析。而在理解世界的過程中，就很難兼具行為與意識的統一。

而在飛看來則簡單很多，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不太著調，說話與辦事都一樣。可楠不想直接了當的進入訊問模式，所以提前就打了招呼，希望飛不要把這裏當成警察局。

「梓童你住在學校嗎？」

「嗯」

「那六日也不回家嗎？」

「沒有要緊的事，一般是不回去的。」

「可學校離家不遠，為啥一定要住校？」

「我們學校大一是強制住校的。」

「梓童啊，那關於你的父母呢？」

「我爸出車禍死了，我媽改嫁。」

「你繼父和你母親對你好嗎？」

楠目光銳利的看向男孩，竟把他抗拒的表情硬生生壓了回去。男孩有些懊喪的低下頭，不情不願的開了口。

「至少，他們沒有對我不好。我媽找的那個男人很少和我說話，卻很聽我媽的。所以，他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哦？那你覺的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媽的那個男人？」

「嗯，對」

楠柔和的看着飛和男孩，時不時的給予兩人肯定的目光。飛問的問題簡短直接，男孩的回答乾脆利落。從性格角度講兩個男人都很直率且幼稚。

「他平時都不說話的，我不太好講。」

「像個吃軟飯的？」

「咦，這個我可沒說哦，因為我媽脾氣就不好，他也挺讓著的。所以應該是個不錯的人吧。」

「你媽是什麼時候認識他的，這你知道嗎？」

「我高三的時候吧，有一天把他帶回家了。」

「嗯。」

「梓童，我聽鄰居說你們是今年才搬進來的嗎？」

「嗯，因為高考，我媽說是怕我分心。所以今年才搬到了這裏來。」

「那麼原來你們住在哪裏呢？」

「我和我媽在高中附近租房子住，之後姥姥他們也過來了。」

「你討厭你媽再婚嗎？」

男孩的沉默了很長時間，他思索着什麼，單從表情上來看並沒有困擾或者厭煩。沉默的時間裏飛在筆記上迅速記錄着，楠則從旁觀察著男孩。如果緘默的時間再長些，她就會出面打圓場了吧。

「我沒什麼感覺，只要不干涉到我，我媽想怎樣就怎樣。」

「可是，你多了一個繼父，對此你不擔心嗎？」

「警察叔叔，我不太明白你話的意思，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但奪走了你媽，而且成為了你爸。你們也沒在一起相處多久吧」

飛收起了記事本，翹起二郎腿看着對面的男孩，表情玩味不在刻板。面對具有挑釁意味的問題，男孩又陷入了沉默。不過並沒有讓在場的兩位警員等太久，這男孩也舒坦的向椅背躺過去。

「他永遠也成為了不了我爸，我沒什麼好擔心的。人活着不能只靠着誰，你覺得呢，叔叔？」

「小子不錯！」

「梓童，問題我們差不多也問完了，耽誤你這麼長時間。」

男孩表情柔和嘴角帶着禮貌的笑容，他背起了背包走向點餐枱。楠看一眼飛，表情里寫滿了疲憊。隨着電話鈴聲響起，兩人的視線都投向了飛從褲袋裏拿出的手機，

「喂，啥事？」

「飛哥嘛，你和老大回來一趟吧，有收穫了！」

「嗯，馬上。」

兩人起身正準備走卻被身後男孩的喊聲止住了腳步，兩人同時回頭看向拎着膠袋的童。

「我還能回家看看嘛？」

「暫時還不能。」

「楠，你這也是苦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