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夢境之中
寧長生？他只在兩個地方聽說過這個名字。
一是寧家那大名鼎鼎的廢物寧長生，天生無法修仙，被家族遺棄，聽說四年前的那一鬧徹底沒了聲息，不知道被扔到那個旮旯角落自生自滅去了。
二則是《道者秘錄》，十年前突然發售的一本書，他有好幾個學生都買來看過，他雖然沒興趣，倒也聽說過書上記錄了一個名為寧長生的魔修的事迹，殘暴嗜血，無惡不作。
這後者記錄的寧長生，是因為獻祭了大量凡人，最終遭來報應被眾仙聯合剿滅了的，應該形神俱滅了才是。
所以，面前的這個寧長生，是何人？
「不知前輩，闖入晚輩夢境，所為何事？」不管怎麼樣，先行禮總歸是最合適的。
寧長生挑眉：「本座沒想到闖進來，只是受了有點重的傷，睡了一覺，回過頭來發現自己到了別人的夢境里了。」
崔鶴疑惑：「方才前輩說，被摯友殺死，既然身死，如何再受重傷？」
「劫仙境的修者只要元神不滅，自然能重修出人形。」寧長生換隻手托腮，「況且本座這身體，是有人給本座的，本座壓根就沒想要過。」
崔鶴：「劫仙境？是指半仙境的最高境界劫仙境界嗎？」他沒聽說過這個境界的強者只要元神還在就能重修肉身出來啊。
「？」這下輪到寧長生滿頭問號了，「不過三千年，你們修真界連內力的境界名字都給改了？劫仙境界是個什麼鬼玩意兒？本座那時候可是叫天君境界，天君！懂嗎？！真以為劫仙這麼好當呢？本座當年突破天君進入劫仙境可是差點要了本座半條命的。」
崔鶴可算是長見識了：「前輩是三千年前的強者？」
「……」寧長生嘴角猛地一抽，「你們那本《道者秘錄》不是都寫了本座的種種惡行了嗎？怎麼就不知道本座來自三千年前了？」
崔鶴沉默了一會，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嚇得臉色發白，連連後退：「那是！你是西雲魔主寧長生？！」
「本座是不是還要誇誇你終於意識到了？」寧長生換了條腿翹起來，「真是麻煩的後生——罷了！本座雖然不知道怎麼就進了你的夢裡，但是本座念你還知道跪在摯友墳前磕頭認錯，提醒你一句。」
崔鶴見他臉色突然認真無比，心裡咯噔一跳。
「你——快渡劫了吧？在渡劫之前解決一下殺了摯友的心結吧，不然——」寧長生起身，「這次的渡劫，你會直接灰飛煙滅。」
崔鶴聽了，身子一僵。
他又怎會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心結？就正因如此，他才遲遲不肯渡劫突破。
「說起來，這鬼地方怎麼離開？」寧長生四處看了眼，開始到處探查了起來。
「請前輩指點！」崔鶴突然跪地，低頭求指點。
寧長生撇頭看過去：「你問本座怎麼解開心結？」
「是。」
寧長生走過去，蹲下身子：「你剛才知道本座是西雲魔主時，不是還嚇得臉色蒼白，往後退了好幾步嗎？怎麼現在想讓本座指點一二了？不怕本座給你指一條必死之路？」
「前輩您若是真的想讓我死，您在這裡的元神，足夠將我捏死了。」崔鶴抬頭與寧長生對視，才發現那是一雙暗金色的眸子。
暗金魔瞳，古書上有寫過，那是魔修的極致才會擁有的特徵，自古以來只有一人得到了暗金魔瞳，那就是西雲魔主寧長生。
也就是說，
見到暗金魔瞳，就等於見到了西雲魔主本人。
「你倒是清楚啊？」寧長生歪了歪腦袋，「我可以幫你，不過你得幫我一件事情。」
崔鶴再次磕頭道謝：「謝謝前輩！前輩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小輩一定竭力辦到。」只是總覺得寧長生好像說話的方式有些變化了。
剛才他不是一直自稱「本座」的嗎？怎麼變成「我」了？
「不用這麼著急答應，聽我說完。」寧長生盤腿坐下，與之平視：「你的心結，畢竟是殺死自己的摯友，所以這輩子是沒法子解了，我能幫你的只有在你因雷劫走火入魔即將灰飛煙滅之前，將你轉化為魔修而已，如果這樣你還願意答應，我定會全力助你渡過雷劫。」
入魔？成為魔修？那豈不會被修真界的人追殺？
「不能答應，我也只能勸你別渡劫別突破了。」寧長生站起身，再次尋找夢境的出口：「慢慢想，慢慢考慮，畢竟現在這個時代對魔修太過不友好了——唉！就是因為不友好我才不想回來的！可是那個小子不知道從哪弄來了獻祭之術把身體獻祭給我了！修為還被這肉身限制了！啊啊啊！好氣——」
崔鶴一邊思考著成為魔修的利弊，一邊聽著寧長生的發牢騷，突然發現這位西雲魔主也不如《道者秘錄》上寫的那般殘暴嗜血，反而像個沒有多大可能連血都沒見過的年輕人。
等一下，就憑如今修真界對魔修的態度，那本《道者秘錄》上對於魔修的記錄，多半是添油加醋甚至是胡亂編造的也說不定。
「我那個時代，天生修魔體質，只能成為魔修，但一生並未作惡的魔修有很多很多。」寧長生突然出聲道，「對，魔修確實容易因慾望暴走失控淪為殺戮的傀儡，但是仙修就沒有了嗎？不見得。我那個穿同一條褲衩子長大跟我一起玩到大的仙修發小，還不是為了仙帝之位，給我下了陰招，毀了我的金身，封印了我的元神？」
「仙帝——皇甫逐月——！」崔鶴驚訝，「您跟他是發小？」
「噗，他連這件事情都不敢說出來嗎？跟西雲魔主一同長大這件事情？」寧長生有些感慨，「我還記得他小的時候，怕黑怕蛇怕狗，生病還老是要蜜餞才肯吃藥——呵，他自己也是在西雲長大的，怎麼就沒見他好好照顧一下這片土地呢？」
崔鶴聽了，突然完全明白被自己殺死的摯友，那時候是怎樣的感受。
絕望與憤怒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種原來自己這麼多年都無法認清身邊人的無力感。
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笑了：「魔主大人，我願意成為魔修。」
或許只有成為魔修，才能完成對歐陽念雲的贖罪吧？
寧長生察覺到崔鶴心境的變化，張了張嘴，沉默了一會，反悔道：「我不打算幫你渡劫了，你也不用幫我了。」
「唉？」崔鶴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悔給整得發懵。
「你現在，渡雷劫已經沒有問題了。」寧長生伸手摸上了白色的牆，「原來如此，夢境是這麼解的——呵！有趣。」
這一觸碰，夢境的周圍慢慢碎裂開來。
崔鶴也回到了現實之中。
他扭頭看向桌上的鏡子，感覺到臉頰上有些許濕意：「我真的可以渡劫了嗎？念雲——」
……
離開了夢境，寧長生來到了另一個房間，黑色的，裡面是當時被圍剿的魔修，崔鶴的摯友，歐陽念雲。
他死時對發小的執念，讓他的部分靈魂附在了崔鶴身上。
「他殺了你，你還這麼執著於讓他突破？你也真是夠心大的。」寧長生走向他，「他已經沒問題了，你也不用再停留在世間了，去輪迴吧，沒準來世還能再見面。」
歐陽念雲搖頭笑道：「我沒打算輪迴，也不打算跟他再見面了。」
「想做孤魂野鬼？」寧長生雙手環胸，「我非常不推薦你這麼做，畢竟你這縷魂魄已經非常虛弱了，離了你朋友，過些日子就要消散了。」
歐陽念云：「我為的就是這個——西雲魔主，寧長生大人，謝謝您了。」
「你死的時候才二十七，就這麼甘心魂飛魄散？」寧長生挑眉，「就算我活了幾千年，也覺得世間的一切都沒看夠，何況你才來到這時間二十多年。」
歐陽念雲想起過去的自己曾對這世間有著無比美好的期待，搖頭：「不了，這世界遠沒有我期待的那麼美好。」
在這個魔修被視為惡者的時代，活著，對於他來說真的太累了。
寧長生邪氣一笑，心裡打起了算盤：「所以，你不對我表達一下謝意，就打算這麼走了？」
「崔鶴會代我謝謝您的。」歐陽念雲低頭，「願您能早日回歸巔峰。」
寧長生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他只是點了點手指，一條紅色的鎖鏈困住了歐陽念雲。
「唉？」歐陽念雲錯愕。
「我可是無惡不作的西雲魔主，把一個早想消失了的魂魄綁在身邊壓榨勞動力也沒什麼奇怪的吧？」寧長生單手變換了一下手訣，就將歐陽念雲的收進了一個紅色的晶體中：「非常不巧，我手裡有一個十分神奇的東西，能夠給你一個新的身體。」
……
陳朝看見寧長生逐漸轉醒，可算是鬆了一口氣。
「早啊——」寧長生打了個招呼，眼角瞥到天色已漆黑一片，改口道：「晚上好，有宵夜嗎雲晚？」
陳朝雖然還是一頭白髮，但是因為成功突破晉陞，回到了二十歲出頭的模樣，讓他多少有些懷念了。
「有的主上。」陳朝點頭，立刻跑去拿了過來，只見寧長生此時閉眼，用內力將什麼東西從元神之中推了出來。
一個紅色的晶體，裡面有淡淡的魔息，裡面裝的應該是個魔修。
「主上？這是？」陳朝疑惑。
寧長生微微一笑：「我找了個傻小子，給你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