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 章 新街舊事 （二）

又是一個星期天，劉傳經沒有回家拿菜，也沒有和曾憲國混在一起，他在忙什麼呢？一陣風也不知道，噓……他來了。下午四點多的樣子，個不高，頭不小，發不齊的劉傳經從學校大門走向四通口街上走去。其實昨晚或者說最近一段時間他都在內心設計著與心目中的她一次不期而遇。她是班上的同學，漂亮算不上，但是劉傳經覺得她很本分，身高也與自己蠻般配的，他開始相信緣分，因為他經常與自己在校外相遇，好像看到她還對自己笑過。原來喜歡一個人是很痛苦的事兒，想要把自己的喜歡告訴她，可是膽子卻老打退堂鼓，原因有以下兩條，一是因為自己是學生，關鍵的是自己不是吃商品糧的，高中畢業自己是要回隊修地球的；人家是吃商品糧的，書讀得好不好都是要分配工作的。可是，愛情這玩意兒來了，它可是不管這些的。劉傳經想著想著決定一定要把自己喜歡她的意思告訴她，她接受更好，反對也沒事兒，因為是星期天沒有人看到，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

劉傳經邊走邊設想著如果這次「路過」她家門口，會發生什麼情形？她會笑著邀請自己進屋裡說話，她會不理自己，她會……什麼情形出現他都想好了對策，反正一定要把自己喜歡她的意思傳遞給她。風送他很快到了街上，他手裡拿著一卷白紙，從合作社職工生活區進去，他知道她家到底在這個院子的什麼地方，越來越近了，心口跳動得越來越厲害了，第一次路過她家門口，她沒有出來「迎接」，也許是她不知道，對了，應該提前告訴她，不然她出來了這多麼尷尬？他開始打退堂鼓，想回家去拿菜算了。可是，他實在不甘心，一定要遇到她。也許是天意，他鼓起膽子在這個院子里轉悠幾圈，就是沒有出現劉傳經希望的情形，也沒有任何人出來驅趕他。大概五點多的樣子，劉傳經還是作罷了，上沿江大堤一路東去，回家裡拿鹹菜。

劉傳經沿堤東進，把自己編好的台詞撒了一路。為什麼要喜歡這個女孩子？不是因為她的美麗，不是因為她的本分，而是因為她是吃商品糧的，將來她是國家職工，以後孩子隨母親也是吃商品糧的，所以要喜歡她，要讓自己子孫後代永遠都是吃皇糧的。

「心想事成」是永遠的希望，「事與願違」才是普遍的存在。後來劉傳經居然想了很多辦法把自己喜歡她的意思告訴她。結果他真的實踐了一回，因為高中快畢業了再不告訴她將永遠沒機會。於是他突然鼓起勇氣向她發起了猛烈的進攻，他受曾憲國課堂上傳遞電報條的啟發，寫了一張很小的條子放在鋼筆裡面，他希望她回家給自己的鋼筆上墨水的時候一定能看到這張條子上的文字，這樣她就知道了自己喜歡她。他覺得班上沒有男生像自己這樣聰明了。第二天她果真幫他上了墨水，可是什麼反應都沒有，他又不好意思提醒，如果別人不同意呢？那可是很丟人的。

時間很快來到畢業的這一時刻，劉傳經知道自己即將回家修地球所以再也沒有往這方面想了。

1980年10月，劉傳經因父親退休頂職成為三湖農場食品營業所的職工。這個時候他也是吃商品糧和心中的她是一個層面的人了，上班后不久，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打聽到他心目中的女孩在三里橋銀行工作，於是他大膽地給這個同學去了一封信。一月沒有回信，兩月也沒有回信，三月後劉傳經沒有等到任何回信。後來劉傳經父親知道了兒子的想法，幾經轉達，結果女孩的母親說「為什麼不早說呢？」

四十年後，劉傳經在他參加的第一次同學聚會時，看到了他的那位老同學，容貌依舊，只是多了幾道皺紋，據曾憲國總結說，沒有先前那樣光滑細膩的握手感覺了，劉傳經真的很失敗，喜歡上一輩子連手都沒有握過。如果當初他碰到了她，如果她欣然答應了呢？算了，劉傳經這樣告訴自己，歷史沒有「如果」。

也許劉傳經以上的心路歷程是每個懷揣一顆躁動的心的人們的共同經歷，對於個人可能徹心徹肝地痛，對於社會只是很平常的普遍現象，連小小浪花都激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