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141章

第141章 第141章

沒有時間了……

尤娜娜愣愣的看着腳下鮮紅的地面,腦子裏不斷回蕩著這句話。

她回頭看了看一下下劈著血門的拉拉,又抬頭看着密麻林立的血門。

殷紅的鮮血,順着血門淌下來,滲透進月亮內部,就把月亮變的更紅了!

艾蒂表情也愣愣的,她突然吐出三個字:「起源地。」

這裏就是起源地嗎?

小幼崽看向艾蒂,艾蒂也正看着她。

她說:「起源地,夢之鄉,之前很多人都聽到這樣的召喚。」

拉拉說,紅月亮是惡源的母巢,那就是起源地了。

可是誕生惡源的夢之鄉,又在哪裏呢?

艾蒂環顧四周,最後視線定格在了月亮的背陰面。

「小娜,那裏是什麼?」她指著問。

小幼崽目光遠眺,臉上露出越來越重的茫然。

那裏是什麼……

「嘭,嘭,嘭」拉拉劈砍血門的聲音,還在一下一下的傳來。

一同傳來的,還有她輕飄的聲音:「那裏是什麼?那裏是什麼,你為什麼不親自過去看一看?」

小幼崽回頭,看到拉拉近乎透明的身體,她站在一片血泊陰影里,虛幻的什麼都不看不清了,唯有那雙黑瞳是無比明亮的。

拉拉:「你為什麼不親自去看看?」

她如此說道。

小幼崽點了點頭,抬腳就朝紅月的背陰面走去。

艾蒂看了看走入林立血門裏的小幼崽,又回頭看了看拉拉。

嘭,嘭,嘭。

拉拉繼續揮動着消防斧,像永不知疲憊般,繼續劈砍著周圍的血門。

不過片刻功夫,在她的腳下,已經堆積起了一大片的猩紅碎木板,橫七豎八的,就像是一具具的屍體。

察覺到艾蒂的視線,拉拉慢慢回過頭來。

漆黑的眼瞳,黑暗到虛無,沒有任何光亮和意識。

艾蒂打了個抖,背後骨翼一展,唰的就追着尤娜娜去了。

紅月的背陰面,看着距離很遠,可艾蒂追着還沒走出去幾步,眼前場景變換,下刻她整個人就站在了背陰面了。

血色紅月,背陰面卻是陡峭開闊的深淵底。

嶙峋聳立的岩石,直刺朝上的大小石柱,風化斑駁,帶着潮濕的腥味。

在那底部的中央,有座巨大的石台,整座石台像極了第二層的污染種,通體都是蠕動的血肉組成。

血肉石台高約二十米,從凹陷的深淵底部脫穎而出。

新鮮的血肉色澤,在潮濕的鮮血滋養下,泛出飽滿粉嫩的光澤。

在石台周圍,遍佈虯結的血管纖維,細的纏繞着粗的,粗的匯聚成更粗的,最後全都連接到血肉石台上。

咕嚕,咕嚕,咕嚕。

艾蒂清晰的聽到,不斷有輸送液體的聲音,在那些纖維血管里流動。

她不知道,纖維血管里流動的是鮮血,還是其他的什麼。

但可以肯定的,是藤蘿網狀的鮮血血管,一刻不停的在供養著血肉石台。

咚。

倏地,一聲鼓脹如心跳的聲音,陡然從石台傳來。

艾蒂睜大了眼睛,她看到那血肉石台,像心臟一樣,猛地鼓脹跳動了起來。

有那麼一刻,艾蒂竟覺得那石台像是祭台!

周圍的纖維血管,朝它供奉養料,以為石台提供孕育的能量!

「荒謬!」她低喝了一聲,一座血肉石台,能孕育出什麼玩意兒?

然,尤娜娜忽然說了句:「惡源,就是那麼降生的。」

艾蒂難以置信,她震驚的看向尤娜娜。

她想問,小娜你是怎麼知道的?

然而,她張了張嘴,巨大的恐慌一剎那就籠罩下來。

艾蒂,不敢問。

小幼崽在看到血肉石台的那一刻,那雙重瞳里,就只有石台。

她不自覺往前一步,本是肉眼看着踩空的一腳,她的背影卻一陣扭曲。

接着,艾蒂就看到小幼崽直接出現在了血肉石台面前。

她忍着心悸,跟着踏出一步。

瞬刻,她就降落到了深淵底部,站在了尤娜娜身邊。

離的近了,艾蒂適才發現,那些網狀的纖維血管,不僅在往血肉石台上輸送能量,還在一刻不停的繼續生長,試圖要將整個血肉石台全都包裹起來。

既是在擁躉,也是在侵佔掠奪!

艾蒂不清楚,當纖維血管將石台包裹起來,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事,但那一定不是件好事。

「壞東西。」小幼崽目光沉沉的盯着纖維血管,吐出三個字。

她站在血肉石台前,照着已經攀爬上石台的最粗那根血管,抬腳就狠狠的踩下去。

「壞東西!」她嘴裏重複這三個字,一邊嘭嘭踩一邊說,「壞東西,壞東西。」

艾蒂猶豫了下,將手上鋒利的骨刺遞了過去:「小娜,用這個。」

小幼崽停住動作,慢慢的抬起頭來。

詭異的重瞳,堪破一切迷障和虛妄。

僅僅在艾蒂身上停留了一秒,就越過她看向了後面的血肉石台。

咚。

艾蒂心臟重重一跳,同時身後的石台,也再次傳來同樣的心臟跳動聲音。

她心頭一悸,那瞬間好似心臟都不是自己的了。

「壞東西,」小幼崽指着她身後,「壞東西養出了壞東西,它們……它們欺負娜娜……全都想吃了娜娜……」

雖然不太能懂小娜的話,但艾蒂骨子裏對她的信念,讓她脫口而出:「殺了!誰想吃小娜,我就先殺了吃掉它!」

小幼崽綳著面無表情的臉點了點:「對,娜娜可以先把壞東西統統殺光。」

話音落下,她小手一翻,鋒利的尖刺在手。

在她腳邊,呼啦騰出只巨大的金色刺蝟。

嘩啦啦,幽藍蝶翼的蝴蝶夫人出現,華麗的翅膀,既美麗優雅,又帶着凜然的殺氣。

幾隻油光水滑的黑貓貓,喵嗚低吼著,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小幼崽的腳下。

蝴蝶夫人灑落磷粉:「我們不允許,任何存在取代她。」

這話像一個信號,字音落下的剎那,膨脹如氣球的刺蝟先生,張開帶獠牙的尖嘴,將整個身體團成個刺球。

咕嚕嚕,咕嚕嚕。

刺球所過之處,粗細不一的纖維血管噗嗤噗嗤斷裂。

「滋滋滋」殷紅的鮮血,從斷裂的血管里飆飛出來,飛濺上半空,灑落起瓢潑的血雨。

蝴蝶夫人每一次震動蝶翼,鋒利的翅膀邊緣閃過冷光,纏繞在血肉石台上的血管,必定寸寸斷裂。

蝶翼鋒利,但卻非常小心的,沒有將血肉石台傷到半分。

那蝴蝶夫人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似乎非常在意石台。

幾隻貓貓,尖牙和爪牙,也十分厲害,唰唰幾下撓過去,絕對撓斷一根血管。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血雨下的越來越大了,每隻身上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艾蒂抹了把臉,染了一手的血。

她低頭嗅了嗅,敏銳的察覺到,這些纖維血管里輸送的鮮血,竟和紅月另一面,那些林立的血門上淌下來的鮮血一模一樣!

驀地,她明白了。

拉拉劈砍的血門,是從那四個破洞裏流淌的濃郁惡念形成的。

血門上淌下的鮮血,滲透到地面,經由藤蘿網狀的血管組織,再輸送到血肉石台上。

血肉石台是——胎盤!

如果說,紅月是惡源的母巢,那血肉石台,就是惡源降生的胎盤!

為惡源提供源源不斷的養分,為還未發育完全的惡源提供保護,直至惡源順利降生。

「唰」艾蒂扭頭,死死盯着時不時鼓脹跳動的血肉石台。

她的喉嚨乾澀,心跳飛快,握著骨刺的手滲出了涔涔熱汗。

她舔了舔滿是血的嘴巴:「小娜,石台養出來的,是不是就是惡源?」

小幼崽正抓着最粗的一根血管,那血管像是心臟動脈,末端深深的扎進了血肉石台里。

她摸出尖刺就要扎,聽聞艾蒂的話,扭頭重瞳漆黑的道了句:「是壞東西!壞東西養出來的壞東西!」

噗嗤!

絕對穿刺。

金色的尖刺,將那根血管扎了個對穿。

噗滋,噗滋。

鮮血像水一樣噴濺出來,淋了小幼崽滿頭滿臉。

但是她雙手抱着血管,小腳猛地往後一蹬,就將那根血管扯斷了。

她整隻倒飛出去,在漫天的血雨里,她眼前閃回出,久遠的記憶畫面。

那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她還不是人類,只會每天在深淵裏飄來飄去。

她最喜歡蹲在潮濕泥巴里,像朵乖乖的小蘑菇,抬頭看天上。

父父在上面說話,父父經常自己跟自己說話。

不過,她每次努力想聽清楚的時候,就會不知不覺睡過去。

等到醒來的時候,父父去打盹不說話了。

父父不說話的時候,她還喜歡飄到月亮上,透過那四條小小的縫隙,去看下面的人類。

那時候,深淵裏的月亮還不是紅色的,也沒有血門,更沒有臭臭的惡念。

當她什麼都不想做的時候,就會攤在血肉石台上,薄薄的攤開一層,藉著光亮,投下一張同樣又薄又大的影子。

她會跟影子說話。

「影子影子,父父為什麼從不來看我?」

「我看到人類的幼崽,都是要跟父父住一起的。」

「影子,我變成人類幼崽的話,是不是父父就會來找我了?」

……

小幼崽怔忡在那裏,半天都反應不過來。

那是她忘記了的過去嗎?

原來,娜娜不是一開始就是人類啊。

娜娜好像,好像很久就存在了……

轟隆!

那根血管斷裂的瞬間,紅月上林立的血門,嘩啦啦的就破碎了一批。

如同多米諾骨牌效應,紅月背陰面發生的事,同樣影響着這面的血門。

拉拉勾了勾嘴角,她靠着消防斧坐下,看着逐漸透明的手。

「想起來了啊……」她低聲說着,彷彿期盼著這天很久了。

與此同時,中央城地下避難所。

倒計時還在跳動,人工智能光看着蘇教授和遊戲師宴行舟,兩人的眼瞳里,也在逐漸投影出紅月影像。

凝視紅月,人類掉san。

無人倖免,全員覆滅。

光靜靜的看着倒計時,靜靜的感受着晶片上流淌的溫度。

當這個世界,連最後一名人類也不存在後,它這個人造的存在,該是何等的寂寞。

是的,這一刻,人工智能光,領略到了「寂寞、孤獨」的含義。

它看着投影畫面上的紅月,甚至希望自己也有精神san值,這樣它可以和餘下的人類一起,共同走向璀璨的毀滅。

它看到了小幼崽扯斷血管,看到了宛如活物的血肉石台,還看到了破碎的血門……

接着——

光愣了下,將監測數據看了三遍,確定設備沒有問題。

人類的精神san值停止了,就像是被人為的按了暫停鍵。

避難所里,所有的倖存人類全都直挺挺的站立着。

他們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瞳里的紅月未退,但確實精神san值不再下跌了。

希望。

微薄如螢火的希望,從光的晶片里生出來。

它小心翼翼保管好這段憑空多出來的代碼,將自己的身影投射到避難所大廳里。

滋滋滋。

攝像頭畫面再次亮起來,紅月上發生的一切,都落入了光的眼裏。

這一次,它是尤娜娜小閣下唯一的見證。

@

記憶在復甦。

尤娜娜面無表情的扯住了第二根血管。

噗嗤,噗嗤。

金色的尖刺,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她扎了第一下,拔出來又扎了第二下、第三下。

轟隆,轟隆隆。

紅月顫動,所有林立的血門齊齊一震。

頓時,血門上流淌出更多的鮮血,洶湧的鮮血在地面沖刷出條條溝渠,最後嘩啦啦的全都流淌到背陰面。

而那些被沖刷開的地面,逐漸顯露出了虯結糾纏的纖維網絡。

密密麻麻,嚴絲密縫,粗細交纏,竟是不知在何時,整座紅月內部,早就被無數的纖維血管充斥佔據。

整個紅月,唯有血肉石台,是最後的高地!

拉拉死死盯着那些血管看了會,看到每條血管里都在嘩啦啦的流淌鮮血,臉上閃過無比的厭惡。

她伸手,將半透明的小手按下去,冷冷的吐出兩個字:「污染。」

就像她,最後保護她一次。

黑色的污染能量,就像是投入河流的瘟疫種子,起先不礙事,可當就污染流經過每根血管后,那才是最恐怖的事。

不可抵擋,不可遏制。

此時,尤娜娜眼前又閃回過熟悉的畫面。

這一次,深淵月亮上開始有惡念出現了。

但小幼崽想去找父父,每時每刻她都在仰望頭頂。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我不乖,父父才不來找我呢?

於是,她開始透過四道縫隙,跟着人類幼崽學。

唔,聽話就是乖。

還有,不撒謊也是乖。

……

她一邊笨拙的學着,一邊跟影子念叨。

「影子,父父一定會不喜歡不乖的幼崽,你都黑漆漆的,我不能帶你。」

「還有還有,污染我也不能要了……」

「有了,影子我去當人類小幼崽,你就當我姐姐叭,只有我能看到你……」

「影子,我們說好了哦……」

她在血肉石台上睡過去,想着要當父父最乖的小幼崽,凡是不好的、不乖的都不能要,也不能叫父父知道。

於是,等到她再次睜眼。

她當真變成了一隻人類小幼崽,她有個只能自己看到的「姐姐」。

她揮動小手,一下就抓住了父父的大手。

父父抱起她,用滿是安心味道的外套細細包裹。

她眼睛閃亮,滿心都是無法言說的歡喜。

父父,真的來找我了!

……

噗嗤。

第二根粗血管扯斷。

噼里啪啦的血雨,淋落到血肉石台上,被滲透吸收進去。

於是,石台里鼓脹的咚咚心跳聲,跳動的越發快了。

小幼崽面無表情的甩了甩手,看了看血門林立的方向。

那裏,她的姐姐,她的影子在那裏。

當第二根血管徹底斷裂時,中央城地下避難所。

投影的人工智能光愣了一下,它的掃描器從每個人類頭頂掃過。

每個人眼瞳里的血月消失了,精神確實在緩慢恢復中。

蘇教授甩甩暈乎乎的腦袋:「光,將剛才發生的事,每個細節都彙報一遍。」

遊戲師宴行舟的記憶,仍舊還停留在所有人類凝視紅月後,精神san狂掉的一幕上。

他瞥了眼投影畫面,條件反射的丟了個鑒定術出去。

「啊!」宴行舟大叫一聲,惹來所有人的視線。

蘇教授心頭一動,連忙拽着他重新進了臨時辦公室。

「教授教授,」宴行舟無比興奮,「融合進度不僅中斷了,還在倒退,現在已經倒退至94%!」

他搓着手,蒼白臉色少年,眼底是難掩的興奮之色:「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融合進度突然就倒退了?」

蘇教授指尖劃過,將光錄製的視頻回放:「這裏!」

宴行舟看過去,是尤娜娜扯斷第一根血管的畫面。

蘇教授暫停:「據光反饋,尤娜娜第一次扯斷血管,我們所有人的精神san值就停止了跌落。」

他繼續快進視頻:「這裏,尤娜娜扯斷第二根血管,就在一分鐘前,所有人類擺脫了紅月的影響,並且精神san值在恢復上升。」

宴行舟連忙去翻看遊戲提示記錄:「一個時間!母巢的融合中斷,甚至倒退,就在尤娜娜扯斷血管的時候!」

蘇教授精神一震,那總抓不到的重要線索,此時越發清晰了。

「我知道!」他突然大喝了一聲,「擁躉又競爭!

它們擁躉她。

它們也在競爭,侵佔她!

蘇教授語速飛快的詢問光:「光,能通過那個無人攝像頭,聯繫上秦冰或者艾蒂嗎?」

光:「教授,並不能。」

頓了頓,它又說:「事實上,隨着血月上的變故,我和無人攝像頭的信號鏈接,也在逐漸減弱。」

「信號隨時可能會中斷。」

蘇教授嘆了口氣:「那就沒辦法了。」

遊戲師宴行舟壓低了聲音問:「教授,你想幹什麼?」

其實,他更想知道,蘇教授究竟推論出了什麼。

蘇教授放大畫面,指著紅月上遍佈虯結的網狀血管,又點了點林立的血門。

他道:「這些,還有這些,才是我們人類真正的敵人。」

「我們和尤娜娜的立場是一致的,更甚至,我們可以是最可靠的盟友。」

遊戲師宴行舟不懂了:「怎麼會是盟友?尤娜娜不一直都是咱們人類這方的嗎?」

蘇教授神秘的笑了笑:「是不是人類,不好說。」

宴行舟翻了個白眼:「教授,你要是直說了,搞不好我能利用遊戲能力,幫你傳點信息出去。」

教授眼睛一亮:「推論太複雜,我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只要需要我們就算是死,也要幫着尤娜娜。」

「唯有尤娜娜,才能帶給所有人類一線生機。」

「她要斬斷所有血管,我們就提供最大的幫助。」

他摩挲著拐杖:「秦冰帶了近八成的單兵武器進入了深淵,這些纖維血管,說到底也和我們一樣是血肉。」

說到這裏,他的臉上閃過厲色:「只要是血肉,秦冰的熱武器就能給尤娜娜最大的幫助。」

宴行舟點了點頭,腳尖往前一點,遊戲場域瞬間擴展出去。

他低聲道:「我試試隊友的頻道通訊。」

能力有限,他沒辦法將整個世界都囊括進遊戲場域裏,遂儘可能的收縮拉長場域。

遊戲場域衝上地表,結成一股細細的光束,一

直努力朝高空的黑洞蔓延。

豆大的汗水,順着宴行舟蒼白的臉流下來。

此刻,這個重度社恐的少年,大義當前,竟是全然忘了自己的社恐毛病般。

太陽穴針扎般的刺痛,猩紅的鼻血順着人中淌下來。

他連擦都顧不上,只儘可能將遊戲場域裏不必要的模塊去掉,單單保留隊友頻道。

宴行舟的視野發生了變化,他在高空中,看到只有微弱流光的中央城。

城外,尤娜娜留下的四扇血門,不知何時已經化為了一灘血水。

時空黑洞恐怖的吸力,在夜空中無邊無際的蔓延。

好幾次,他的精神險些被吸收進去。

好在人工智能光,通過無人攝像頭的坐標,以及地表的距離,運算出一條吸力最弱的路線。

宴行舟的精神絲,帶着遊戲場域,順着光的指引,飛快攀援而上。

近了!

更近了!

他躥進了深淵,看到第一層石柱林。

接着,他又進入了第二層,看到了正在焚燒血肉的秦冰等人。

宴行舟鬆了一口氣,他的場域已經到極限了。

他一輸入完這話,大腦再撐不住,眼白一翻,咚的就昏厥了過去。

位於深淵第二層的秦冰,忽的感覺到有人在說話。

她的眼前,突然出現郵件小圖標,並且還在一閃閃的,顯示有未讀消息。

秦冰點了點,宴行舟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秦冰豁然起身:「敢死小隊,全體聽命。」

「啪」百人隊伍,齊刷刷的腳後跟一併:「全體都有!」

秦冰抄起加特林,大步就往第三層去:「速去下面支援尤娜娜!」

毫不猶豫的,以秦冰為首的這一百人,二話不說,火速往第三層跳。

眾人落到第三層,只掃了眼半腐爛的巨大屍體,立刻馬不停蹄的再往下面去。

驚人的城池出現在百人隊伍的視野里,但一眾人還來不及震驚,立刻就發現了紅月上的端倪。

「秦部長,尤娜娜在紅月上!」

秦冰眸光冷然,她將身上一排排的彈夾往木倉塞,一邊沿着街面上拉拽出的痕迹飛快跑起來。

一百人隊伍見狀,立刻全都進入戰鬥狀態,跟着跑了起來。

紅月之上,背陰面的戰鬥已經進入了白熾化。

在尤娜娜扯斷里兩根最粗的血管后,眼看她就要往血肉石台爬上去。

虯結在紅月內部的無數纖維血管,再坐不住了。

轟!

紅月地表高高的拱起,在深淵月亮的深處,像是有某種怪物蘇醒了。

轟隆!轟隆!

鋪陳在地表的粗細血管,在此刻像是活了過來,如同一條條的毒蛇,朝着血肉石台的尤娜娜幾隻,嘶嘶吐著信子。

咔咔咔。

艾蒂一骨刺,削斷周圍的血管,她一抬眼就看到巨大的怪物,從破開的紅月地表鑽了出來。

那怪物周身都是各種血管,柔軟又有彈性的血管,組成了怪物的頭顱,四肢和胸腔。

那是一隻,類人型的纖維血管怪物。

它甫一出現,雙臂一揚一震,就將幾隻浴血的貓貓抽飛。

喵嗚。

咪嗚!

貓小四滾到尤娜娜腳下,它的尾巴斷了,眼睛瞎了一隻,可卻很兇的齜著尖牙,沖那怪物低吼著。

唧唧!

刺蝟先生一個掉頭,像一枚渾身都是刺的海膽,咻咻就沖血管怪人扎過去。

蝴蝶夫人飛躍過天際,幽藍的蝶翼快若閃電的一劃。

唰!

血管怪人的胸口飆血,全是血管的左手斷裂。

然,它怒吼一聲,斷裂的血管重新蠕動生長,竟是在眨眼之間,就重新長出了新的左手。

刺蝟先生的攻擊,無效。

蝴蝶夫人的攻擊,無效。

艾蒂皺起眉頭,她感受帶濃烈的嫉妒情緒,和她的嫉妒不同,那嫉妒帶着對尤娜娜的深沉惡意。

艾蒂忍着不適,慢慢退到小幼崽身邊:「小娜,下面該怎麼辦?」

幾隻動手的猝不及防,在對方沒反應過來之時,火速就將攀爬在血肉石台上的血管全都剿滅了。

此時,血肉石台倒成了幾隻的防禦高地。

小幼崽瞥了眼血管怪人,她的視線落在跳動的石台上。

艾蒂就聽她說:「那裏面的壞東西,娜娜需要先清除掉。」

艾蒂點點頭,她盯着那血管怪人,忽的笑起來:「好,小娜你儘管去做,這個怪物交給我。」

她收起骨刺,濺染了鮮血的蒼白臉上,小少女鼻翼間的稀疏小雀斑,褶褶生輝,可愛又漂亮。

轟!

她放開對情緒鏈的控制,也同時放開內心世界的所有嫉妒力量。

艾蒂看着那隻怪物,笑容加深:「小娜,那個怪物在嫉妒你,它在嫉妒你。」

一隻怪物,竟然都是會嫉妒的……

同時,隱隱的,艾蒂忽然就明白了,身為嫉妒邪種的意義。

尤娜娜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不是它在嫉妒我,是這裏面的那個壞東西,是壞東西在嫉妒我。」

她歪頭,視線落在血肉石台上,緩緩伸手覆蓋住,鼓脹跳動的地方。

小幼崽的臉上浮起了茫然:「你嫉妒我,你嫉妒為什麼呢?」

「嫉妒娜娜有全世界最好的父父嗎?」

「嫉妒娜娜還捏出了這麼多小夥伴?」

「嫉妒我現在是個只人類幼崽?」

……

說起這些,小幼崽帶着血污的臉上,緩緩的翹起嘴角,彎起重瞳。

她笑了。

她還很軟糯的說:「是的呢,娜娜擁有這麼多,而你只是個壞東西,你確實會嫉妒娜娜的。」

她說這話的語氣,非常的理所當然,就相當……氣人!

「吼吼吼」那血管怪物,渾身血管暴漲,硬生生又從地底下鑽出來十米。

轟!

血管怪物由血管組成的雙手,掄成拳頭,狠狠的砸向地面。

啪嚓,啪嚓,啪嚓。

地面龜裂,顯露出更多的血管。

密密麻麻的血管,彈射向天空,攀附到怪物的身上,組成了一層層的外骨骼鎧甲。

同時,濃郁如惡臭死水的嫉妒情緒,從怪物的身上瀰漫開來。

艾蒂冷冷一笑,纖細的雙臂一張,五指一抓。

所有的嫉妒在手!

唰!

她整個人瞬時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出現在血管怪物頭頂。

艾蒂雙手下壓,黑色的情緒鏈,磅礴如洪澇,朝着那怪物腦袋奔騰而去。

纖弱邪種少女,冷酷的喝了聲:「誰都不能在我面前,用嫉妒傷害小娜!」

轟!

血管怪物腦袋被硬生生炸裂一半。

艾蒂:「你是什麼東西?憑你也配嫉妒小娜?」

話罷,黑色的情緒鏈,勾纏着絕對的嫉妒本源,強勢侵入到血管怪物體內,和那操控怪物的壞東西,搶奪起怪物的身體控制權。

嫉妒。

我,艾蒂,才是嫉妒本妒!

艾蒂拖住了血管怪物,可仍舊還有數不清的血管虯結起來,形成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來阻攔尤娜娜。

小幼崽往前一步,身前必定是層層疊巒的阻礙。

她想要爬上血肉石台,卻怎麼都沒落腳的地方。

就在此時,一聲清喝傳來:「尤娜娜跳起來!」

小幼崽身體反應快過腦子,在那話入耳之時,她已經條件反射的跳了起來。

一雙有力的臂膀伸過來,穿過她的腋下,將她用力的拋了起來。

小幼崽回頭,眼瞳驟然一縮。

郁知!

「院長!」她大聲喊道。

郁知渾身都被血管纏住,但她那一拋,讓尤娜娜抓住了血肉石台的邊緣。

郁知面容僵硬,但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慢條斯理的取下領口的陶泥粉玫瑰嗅了嗅。

尤娜娜聽到她說:「尤娜娜不要回頭,做你該做的事。」

尤娜娜不要回頭,要永遠大步往前走。

小幼崽抿了抿嘴巴,雙手抓住石台,撅起小屁股,哼哧哼哧往上爬。

娜娜該做的事,該做的事就是——清除壞東西!

清除它!

郁知被血管吞沒,但一道橘紅烈焰陡然出現,熊熊的噴射過來,瞬間燒焦大片血管。

「知知!」秦冰還在喘氣,可她大聲喊道,「知知,我帶人來支援你們了!」

噗嗤,噗嗤,噗嗤。

纖維血管被火苗舔舐,燒出噼里啪啦的燃爆聲,並帶起難聞的焦臭。

郁知從火苗里鑽出來,好不容易留起來的一點頭髮,全都被一起燒焦了。

郁知:「……」

笨蛋表姐!

轟隆!

□□劃過流星般的弧度,落到血管群里,轟的炸開。

霎時,纖維血管碎片喝着血雨,嘩啦啦的灑落下來,場面就更熱鬧了。

「尤娜娜小閣下!」有人大聲喊道,在小幼崽回頭時候,烈焰唰的從她面前掃過。

登時,攔路的血管群,立刻燒成灰燼。

小幼崽瞪大了眼睛,是秦冰部長的人!

那人啪的朝她敬了一禮,抬腳就飛奔過來,擋在小幼崽身後。

轟隆。

噼里啪啦。

噠噠噠噠。

□□爆炸的聲音,燃燒木倉噴吐火焰燃燒的聲音,還有槍械射擊的聲音,全都交織混合在一起,像是決戰前的鳴奏,只叫人熱血沸騰。

「尤娜娜小閣下,請您繼續前行,其他的一切都交給我們。」

「小閣下,您的後背安全請交給我們。」

「這些雜碎想要傷害、阻攔您,必定先踏着我們的屍體過去!」

……

字字句句,一排排的□□人牆,結實的為小幼崽支援出了個絕對安全的空圈。

從進入深淵后,逐漸失去了表情的小幼崽,此時那張血污的小臉上,緩緩浮起了從前的神色。

起先是驚訝,後來是震驚,跟着是無比複雜。

最後,小幼崽乖乖的點點頭:「好的,娜娜會繼續往前!」

繼續往前,清除壞東西!

小小的胸腔里,在此刻迸發出灼熱的暖流和勇氣。

這就是人類啊。

這就是,她喜歡的、保護過的人類啊。

小幼崽蹭蹭往上爬,刺蝟先生滾過來,融入進她的腳下。

絕對閃避!

她猛地跳躍起來,小腳被高大的刺蝟先生托起,三兩下就躍上了血肉石台。

那石台頂,從下面看像是個不足為奇的平台。

然而,當站到了上面,才會清楚看到,那石台中央是凹陷進去的。

咚,咚,咚。

一鼓一脹的心跳聲,正從那凹陷處傳來。

小幼崽面無表情的站在凹陷處,透過半透明的黏膜,能看到那凹陷里孕育着什麼。

「壞東西。」她低聲說出三個字,被血染紅的小手間,金色的尖刺若隱若現。

嘩啦,嘩啦啦。

一道瘦弱的身影,頂着黏膜站了起來。

透明的黏液滴落,黏膜覆蓋在那具矮小的身體上,很快就干透了。

輕薄的黏膜脫落,露出一張和尤娜娜一模一樣的臉來。

不過,比現在的小幼崽更顯稚嫩些。

「她」睜開眼,血月的瞳孔,是濃烈如實質的嫉妒!

尤娜娜看了那張臉一會:「壞東西為什麼要長著娜娜的臉?」

那存在張了張嘴,模擬出嗡嗡的人類發音:「因為,我將會是第二代你啊。」

小幼崽不解:「什麼第二代,娜娜是只人類幼崽。」

她才和壞東西不一樣!

那存在勾唇笑起來:「你忘了,你是怎麼被孕育出來的?」

「她」指着腳下的血肉石台:「這裏,你好好想想,你是怎麼被孕育?」

小幼崽的眉頭緊鎖,她只記得自己睡了一覺,醒來就是人類小幼崽了,一睜眼就看到了父父。

「她」笑的越發惡意:「你和我,又有什麼不同呢?」

「如果要說不同,充其量你消耗的是深淵的力量孕育。」

「而我,消耗的是人類的惡念。」

「她」指著下面,百人敢死小隊開始出現傷亡了,但是沒人退縮,反而越戰越勇。

「你看,你喜歡的人類,他們也同時造就了我。」

「你保護的人類,只要他們存在一天,就會為我提供源源不斷的惡念。」

「我取代你,」那存在湊到小幼崽面前,在她耳邊低聲說,「早晚而已……」

「你如果介意,」那存在極盡蠱惑,「她」還差一點才能降生,還需要一點時間,「我可以當你的影子。」

「影子」兩字一落,一聲暴喝響起。

——「放屁!」

小幼崽的腳邊,一道黑影站了起來。

暴躁的影子拖着消防斧,斜睨過去:「你需要搶我的位置?」

那存在:「???」

搶什麼位什麼置?

小幼崽耷拉着眉眼,很小音量的喊了聲:「姐姐……」

拉拉一頓,伸手過去捏住小幼崽臉上嫩肉:「不是都想起來了嗎?怎麼還叫我姐姐?」

小幼崽的眼睛一紅,重瞳濕漉又幽怨。

拉拉:「……隨便你喊什麼。」

聽聞這話,小幼崽眼睛蹭的就亮了。

嗷,娜娜還是有姐姐的!

拉拉冷笑:「廢物死於話多,你還聽它說什麼?它把你的母巢、你出生的褓衣都佔了。」

她冷酷的吐出三個字:「捅死它。」

小幼崽的手無比誠實,拉拉的話才一落,她握著尖刺就捅了過去。

噗嗤。

尖刺輕鬆扎進血肉之軀里,將堪堪才會跳動的心臟,徹底捅了個對穿。

滾燙的鮮血噴涌,淋濕了小幼崽的手背。

於是,她本就染紅的小手,此時越發的紅了,指縫間黏糊糊的,全都是鮮血。

那存在睜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和憤怒:「你……我們才是同類……你……」

小幼崽抽出尖刺,反手又捅了進去:「娜娜是最乖的人類小幼崽,跟你這種惡念孕育的壞東西,才不是同類。」

她看着對方的眼睛:「你是最壞的惡源,娜娜要清除你。」

惡源?

錯愕落在那存在的臉上,「她」那張和小幼崽一模一樣的臉上,浮起猙獰的扭曲。

惡源,她竟然認為是惡源!

那存在一把握住小幼崽的手,力氣大的將她的手抓出紅痕。

「惡源,」那存在噴吐出的呼吸,帶着惡念的惡臭和血門的腥味,「最壞的惡源,難道不是你嗎?」

最壞的惡源,難道不是你嗎?」

這話像一道閃電,嗤啦一聲劈在尤娜娜頭上,叫她整個人都暈乎了。

影子拉拉冷哼一聲,揮起斧頭就劈過去,將對方的腦袋劈爛。

小幼崽愣愣站在那裏,看着腳下的血肉石台,無比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紅月是惡源的母巢。

血肉石台是惡源降生的褓衣。

她曾在這石台上睡了一覺,再醒來就變成了人類幼崽。

在久遠的過去,她生出第一道意識的時候,也是睡在這石台上的。

尤娜娜手都在抖,她看向影子拉拉,奶音發顫的問:「姐姐,它說娜娜是惡源,它說的都是真的嗎?」

所以,最壞最大的惡源,竟然是娜娜嗎?

拉拉沉默了,她蹲邊上,拿着斧頭暴躁的捶那存在的身體,將之每一塊都捶成肉渣,再沒復生的可能。

小幼崽懂了。

她就是惡源!

……

在那存在死掉的瞬間,所有的纖維血管啪嚓啪嚓崩裂。

漫天的血雨,將紅月染像是從血池裏撈出來的一樣。

林立的血門,砰砰砰的接連炸開。

紅月在分崩離析。

周圍的一切,很多人在焦急的吼叫着什麼,艾蒂正努力朝這邊飛過來。

但小幼崽像什麼都聽不到,她站在血肉石台的最高處,恍惚間好似看到無數過去的畫面。

她的意識,是在石台里誕生的。

她的人類幼崽生命,也是在石台里誕生的。

如果說,石台誕生的是惡源。

那她,的的確確就是……惡源了。

她的臉上帶起茫然,不自覺抬頭看天上,嘴巴動了動。

父父,你都看到了嗎?

父父,娜娜是惡源,你是不是會不喜歡娜娜了,還要清除娜娜?

……

她有很多話想問,可卻惶恐的半個字都不敢問。

咔嚓咔嚓,轟隆隆。

紅月在以恐怖的速度崩塌,血門爆炸后,四處都是惡念亂流,一不小心就會被掃中感染。

尤娜娜看了看滿是鮮血的小手,她站在石台上,心念一動,抬手一揮。

瞬刻,眾人眼前一花。

再定睛之時,適才發現已經站在了城池裏。

而在半空中,仍舊是繼續垮塌的紅月,小幼崽站在血肉石台上,在她周圍,是那四個噴涌著惡念的破洞。

艾蒂無比著:「小娜,你快下來!月亮要碎了。」

郁知也在喊:「尤娜娜,拉拉,全都下來!」

秦冰皺着眉頭說:「尤娜娜,我以中央城代理事長的身份命令你,立刻馬上下來歸隊!」

……

然而,小幼崽只表情難過看着眾人。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一張本就髒的臉,這下抹的像只小花貓。

軟糯的小幼崽帶着哭腔:「娜娜……娜娜不能下來……娜娜不可能離你們太近……」

郁知表情嚴肅:「尤娜娜,你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期末取消你的大紅花。」

秦冰正要附和點頭,忽的眼神古怪:「知知,大紅花沒用吧?」

尤娜娜現在好歹也是經驗豐富的神選者呢,一朵大紅花能打發了?開什麼玩笑!

然而,小幼崽唰的就乖乖站的筆直,打着小哭腔可憐巴巴的說:「院長,娜娜……娜娜就是惡源啊……」

這話一落,眾人震驚。

但緊接着,就是濃烈的懷疑。

秦冰搖頭:「有這麼奶臭的惡源嗎?這不可能吧?」

其他人跟着點頭,七嘴八舌的說:「就是,小閣下分明是人類幼崽,怎麼可能是惡源。」

「有這麼無害的惡源?還幾次三番的保護人類?」

……

但,郁知卻面色凝重:「尤娜娜說的,多半是真的。」

眾人怔然,再看那隻矮墩墩的小幼崽,怎麼都反應不過來。

尤娜娜,真的就是惡源。

那個邪種的支配者,惡種的孕育者。

最邪惡的存在,深淵就是她的巢穴。

但這……怎麼可能啊啊啊啊!

小幼崽太難過了,她難以接受惡源的身份。

她仰起哭花的小臉:「……嗝……父父……父父你是不是也不要娜娜了……娜娜是惡源……」

「……娜娜……娜娜都不是乖幼崽了……」

……

她那麼喜歡父父,全世界最喜歡父父了。

可一想到,父父會不要娜娜了,她簡直覺得天都要塌了。

黃昏的身影瞬息出現,高大的男人早就想下來了,可這隻小幼崽一直都不開口。

「不會不要你,」他彎下腰,把渾身都是血污的小幼崽小心翼翼的攬進懷裏,並摸出帕子給她擦臉,「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都不會不要你。」

小幼崽抽抽搭搭:「那娜娜是惡源呢?很壞很壞的惡源呢?」

父父會不會現在就清除娜娜?

黃昏低笑了聲:「那我還不是人類,你會不會不要我?」

小幼崽一把抱住他胳膊,急急的道:「要要要,不敢父父是什麼模樣,娜娜都要父父的。」

她盼望了那麼久的父父,她聽了父父說那麼久的話,好不容易才找到父父,她怎麼會不要父父呢?

黃昏把那張小臉重新擦乾淨:「嗯,我和你一樣,不管寶寶是什麼模樣,我都要你當我的幼崽。」

小幼崽嗚哇一聲,反而哭的更厲害了。

黃昏拍著人後背順氣:「好了,乖乖再哭下去會累的。」

小幼崽把臉埋在黃昏懷裏,眼淚水和清鼻涕全蹭他的外套上。

黃昏看了眼,若無其事的轉移小幼崽的注意力。

他下巴點了點城池:「要下去嗎?」

然而,小幼崽卻怯步了。

她抱着黃昏的胳膊,往他身後藏了藏:「不下去,娜娜是惡源,不能再跟人類生活在一起了。」

黃昏問:「你不是喜歡人類嗎?」

更甚至,小幼崽在人類世界,還有很多朋友。

小幼崽重瞳暗淡了:「惡源是人類的敵人,他們會清除娜娜的,娜娜也會感染他們。」

黃昏倒也無所謂:「那我們以後生活在這裏,生活在你捏的城池裏。」

旁人也許看不出來,但他一眼就看認出來,那座城池全是用陶泥捏的,而且還都出自小幼崽的手。

小幼崽點點頭,接着又搖搖頭。

當下,整顆紅月都垮塌了,唯有血肉石台仍舊懸浮在半空中。

沒有了林立的血門,沒有了纖維血管,也沒有了以惡念為養分的壞東西,所有的惡念都失控了。

人類無數年來,匯聚到這裏的濃烈惡念,此時橫衝直撞,一層層的盤踞在深淵之中,也將那四個破洞撕裂的更大了。

再這樣下去,裝滿惡念的深淵,將會重臨人類世界,徹底吞掉整個世界。

小幼崽指著四個破洞:「娜娜要把它們堵住。」

黃昏摸摸她的小腦袋:「嗯,要我幫忙嗎?」

小幼崽不知道想起什麼,她搖搖頭還推了推黃昏:「父父去下面看着娜娜,娜娜堵了破洞就來找你。」

黃昏不疑有他,虛虛的抱了抱她:「注意安全,不管多久我一直在下面等你。」

隨後,高大的男人,在小幼崽濕濡孺慕的眼神里,轉身下落,身影出現了城池裏。

小幼崽很輕的抽噠了下,看着父父的表情,捨不得極了。

斜長的影子裏,傳來拉拉低低的聲音:「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小幼崽像只受傷的幼獸,很難過的嗚咽了聲:「娜娜在深淵裏有了意識,深淵像杯子,裝了太多的惡念。」

「娜娜告訴了父父,父父也沒辦法把深淵擴大。」

「但是,娜娜可以把全部的惡念都吸收了。」

……

影子扭動了一下:「我也可以幫你吸收一部分。」

頓了頓,她又說:「但是你吸收完了惡念,身體也裝不下的。」

小幼崽似乎早有想法:「娜娜會和深淵杯子一起摔碎,沒人能破壞深淵,只有吸收了全部惡念的娜娜可以。」

她在誕生意識的那一瞬間,深淵就像是她的伴生物,一併就誕生了。

她若損壞,深淵也會損壞。

影子裏,拉拉似乎嘆了口氣:「他會很傷心的。」

小幼崽沉默了。

影子蔓延出去:「為了人類,你寧願叫他傷心么?」

小幼崽表情茫然了:「人類的世界,不是娜娜和父父的家嗎?」

所以,她是為了保住和父父的家。

影子又說:「沒有你的家,對他而言也不是家了。」

小幼崽的眼神更茫然了:「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該那麼去做。」

那個「該」,是倖存的人類和黃昏放到了對立的天平上,但是小幼崽選擇了人類。

明明,她最喜歡的人是父父呀!

影子又嘆氣:「人類把你教的太好了,人類……最卑劣了……」

小幼崽喃喃的說:「父父說過,只要足夠強大,就不需要做選擇題,可以成為出題的那個人。」

「娜娜,」隔着遙遠的距離,她眼睛紅紅的看着黃昏,「娜娜這次也不做選擇。」

「娜娜會堵住破洞,娜娜會把惡念都吸收了……」

「娜娜也不會丟下父父!」

是的,她想了多少年的父父,她才不會丟下父父!

她還和父父約定了很多的事沒有完成。

她還沒有長大,在保育院父父當初實現了娜娜的願望,娜娜還沒有付給父父代價。

娜娜不是言而無信的幼崽。

影子沒有在說話了,只是悄然的纏上了小幼崽的腳踝,從她身後懸浮起來。

那是,污染!

小幼崽注視着黃昏,緩緩升空到四個破洞中間。

從前很小的縫隙,如今已經變的有水缸那麼大了。

洶湧的惡念,嘩啦啦的像是瀑布,不斷從破洞裏往深淵裏匯聚。

深淵盛載着無數的惡念,這些無念如同無頭的蒼蠅,四處漂浮,四處亂撞,又將四個破洞撕扯的更大。

非常惡劣的惡性循環。

小幼崽甫一漂浮起來,身體就化為了磁鐵,源源不斷的將惡念吸收進體內。

她的雙手放到破洞的邊緣,用盡全身力量去扯那邊緣,試圖將之重新合攏。

然而,破洞如今太大了,惡念也太多了,早非小幼崽認知里的破洞了。

她這邊才把破洞用尖刺串著縫補起來,那邊嘣的一下,立刻又崩開了新的裂縫。

小幼崽手忙腳亂,背後的影子不斷操控著惡念,同時吸收進兩人的身體里。

秦冰等人自然看到了,她臉色一凜不自覺看向了黃昏。

黃昏沒有表情,深邃的赤瞳微微眯起。

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小幼崽想要修補破洞,他並不意外,可是修補之後呢?

小幼崽廢了半天的力氣,總算是先補好了一個破洞,金色的尖刺紮上去,補的歪歪扭扭,但好歹沒惡念噴涌了。

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正要動手修補第二個,身後影子拉拉的聲音傳來。

拉拉:「我們可能,吸收不玩所有的惡念……」

實在是太多了,無論怎麼吸收,都像是掉落深海的海綿,根本就吸收不完。

小幼崽愣了下,她條件反射看了看底下的父父,視線又落到了血肉石台上。

電光火石間,一道念頭閃過腦海。

她問:「如果,如果深淵再誕生娜娜一次呢?」

最有效的消耗,就是讓石台將惡念化為養分,再輸送到身體里。

影子:「那你會不知道沉睡多少年。」

沒有將惡念消耗到某個數值,小幼崽可能永遠都不會醒過來。

小幼崽呆了呆,她看着剩下的三個破洞,忽的一個掉頭,直直撲到黃昏懷裏。

黃昏一把接住她,心裏多少有點猜測:「寶寶,有事跟我商量?」

小幼崽用力抓住他的外套,抬起頭來鼻尖粉粉的問:「父父,如果娜娜……如果娜娜要睡很長很長的覺,你會不會等著娜娜睡醒?」

黃昏眸色不動:「為什麼會睡長覺?」

小幼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一個勁的問:「父父你會不會等娜娜?你等不等娜娜睡醒?」

黃昏考慮了會:「會,如果這是你想去做的事,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會等你睡醒,不管你要睡多久。」

時間,與祂而言毫無意義。

等待祂的幼崽,這才是最有意義的事。

小幼崽放心了,她擦了把眼睛,伸出細細的小手指頭:「父父拉鈎鈎,說話要算話。」

黃昏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還是伸出小指勾住她的:「說話算話,你也要說話算話,如果不想要我幫忙,就要安全不受傷。」

祂會擔心。

小幼崽重重點頭,帶着鼻音的說:「不會受傷,不讓父父擔心。」

她就只是,睡一個很長很長的覺。

「尤娜娜……」

驀地,聖靈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看去,只見那映照出地心的破洞處,聖靈站了起來。

他的手落到深淵破洞口:「這處破洞,我負責修復。」

話落,他的掌心涌動出炙熱的岩漿,岩漿遇上惡念,就像是烙鐵放進了冰水裏,滋滋滋的瞬息凝固。

聖靈就那麼一點點的,用凝固的地心岩漿將破洞堵住。

「時空!時空!」一聲蒼老的瘋癲大笑聲由遠及近,「哈哈哈哈,我費盡半生心血,為你量身打造的神極時空晶片,你棄之如敝屐。」

「既然如此,那就讓它為人類的延續,出最後一份力氣。」

只有腦袋還是人類,渾身都被改造成了機械體的理事長,竟是突然出現在破洞口。

他看了眼黃昏,手裏捏動金色的時空晶片。

轟隆!

一面巨大的時空黑洞,正正堵住第三個破洞,不僅修補的完好無損,還將周圍的惡念吞食一空。

理事長喉嚨里發出咔咔咔的機械聲,最後整個人都被時空黑洞吞了進去,徹底在時空晶片里,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最後一個破洞,我們自己來!」秦冰怒喝一聲。

她帶着餘下的敢死小隊飛身而起,與此同時,在那破洞的另一面,從中央城裏,也飛出來無數尤娜娜眼熟的面孔。

愛麗絲,遊戲師宴行舟,槍炮師還有唐遲、眼隼老師……

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背着沉甸甸的高濃度清除藥劑,竭盡全力的靠近破洞。

他們不僅會修補好破洞,還將所有的清除藥劑都帶來支援小幼崽。

那麼多的惡念,積少成多,清除藥劑總能清除一部分。

黃昏摸著幼崽小腦殼:「現在不需要你修補了,你要趕緊去睡覺嗎?」

頓了頓,他又補充了句:「早睡早起。」

小幼崽眼睛發紅,她這般熱烈的喜歡著父父,可同時也很喜歡著人類。

她拉着父父的手,依依不捨的叮囑:「父父要等娜娜睡醒哦。」

黃昏點點頭,小幼崽走路慢吞吞的,他遂直接一個瞬移,把小幼崽帶上了血肉石台。

男人沒有半點不舍的情緒,甚是冷酷的說:「你快睡。」

被催著沉眠的小幼崽:「……」

雖然,決定是娜娜自己下的,但父父怎麼都沒有捨不得娜娜呢?

而且,心裏還有一丟丟不痛快是怎麼回事?

一定是父父不如從前喜歡娜娜了……

她的小腦瓜子裏還在胡思亂想,黃昏大手一揮,將石台的凹陷處,打掃的乾乾淨淨。

他再rua著小幼崽,團吧團吧,像平時把人塞被窩那樣,將小崽兒塞進去。

他不斷催:「閉上眼睛你快睡,要我給你講段睡前故事嗎?」

小幼崽:「……」

小崽兒帶着一丟丟幽怨的情緒閉上了眼睛,她將意識沉到深處,霎時無數條黑色的光帶生成,濃郁的惡念,沿着光帶源源不斷被石台吸收。

小幼崽沉眠了。

黃昏從石台上站起身,身材修長的男人慢條斯理的開始挽袖子。

郁知第一個感知到不對,想也不想左手抄艾蒂,右手抄秦冰,肩膀上掛幾隻貓,左腿帶着刺蝟先生,右腿揣著蝴蝶夫人。

咻的一聲,她直接就躥到深淵第一層,飛快沒影了。

秦冰和艾蒂懵:「???」

我在哪我是誰我在幹什麼?

其他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只聽黃昏淡漠的道了句:「都滾出去。」

祂心情很不好。

誰都不準吵著小幼崽睡覺。

眾人滿頭霧水:「???」

怎麼滾怎麼出去?

轟隆!

炸裂的天光,從深淵頂部投射下來,在那天光中,一條超越人類認知的恐怖觸手,懶洋洋的打着卷垂落下來。

嗡嗡嗡。

無數的竊竊私語,在眾人耳邊響起。

待眾人條件反射想要細聽之時,那模糊的私語聲又消失了。

有那大膽的,看到那條未知的存在,像品嘗點心般,飛快掃蕩過整個深淵。

霎時,九成的惡念消失一空。

眾人:「???」

黃昏眯起赤瞳,似喝了一口水,舌尖極快的舔過薄唇。

味道有點差。

他垂眸,看着蜷縮著沉眠的小幼崽,輕輕勾唇笑了。

留一層的惡念,祂的小崽兒應該最多睡個半年左右吧。

若不是想着,這是祂的崽自己想做的事,祂連這一成都不留。

他蹲下身,指尖掠過她的額頭。

寶寶,早睡早起,別叫祂等太久。

面容俊美的男人,瞥了眼呆立當場的礙事人類,他手一揮,直接把人全都送了出去。

下刻,他直接出現在城池的最高處——王座。

冷冰冰的王座面前,有着一排排的小土坑,排成一條直線,間距相同。

黃昏愣了下,他的指尖落到小土坑上,藉助殘留的幼崽氣息,順利找到了過去時間線。

灰白的過去畫面里,祂那只有一縷意識的小幼崽,總會把自己像蘑菇一樣,種進小土坑裏,然後抬頭看天上。

出於尊重,祂從未看過小幼崽的時間線。

祂希望,對她的了解,是從日常點滴的相處中來的,而非輕易的從時間線上窺探過去和未來才懂她。

但此刻,有一種強烈的衝動,促使祂不斷去找尋時間線上的過去。

小幼崽第一次有了人類幼崽的身體。

小幼崽在深淵裏渡過的漫長歲月,她最大的娛樂,就是聽祂那些私語。

小幼崽第一次生出了意識,懵懂純白什麼都不懂,深淵隨之形成。

還沒有自我意識的小幼崽,只是一縷飄蕩的氣體,同時這個世界的意志同樣沒有生成。

……

咚!

化身的心臟猛跳,祂隱隱有某種預感。

於是,祂繼續往前翻找過去。

這個世界誕生的初期,脆弱的像只剛破殼的小雛鳥。

這個世界誕生的第一百年,祂從虛無之中打盹醒來,往這個新生的世界投了一眼。

太弱小了,弱小的連祂的投影都經受不住。

可又距離祂有些太近了。

於是,祂懶懶的舒展臃腫的真身,伸出最小的一根觸手,隔着重重的空間壁壘,輕推了這個世界一把。

如同貓貓推圓球,只輕輕一推,新生的弱小世界就滾遠了。

祂所不知道的是,弱小的世界裏,已經形成了能孕育生命的湖泊。

祂投過來的那一眼,經層層空間壁壘,仍舊在那湖泊里落下了投影。

這個世界誕生的一萬年,已經進化出了動物。

祂那一眼的投影,凝聚成了一絲氣體。

飄蕩的氣體,團吧團吧的窩著,又窩了很多年,終於生出了自我意識。

……

後面的發展,另祂無比的眼熟。

「原來……」低低的笑聲,愉悅的回蕩在整座城池裏,「是這樣的啊……」

確實,應當是祂的小幼崽。

等了那麼多年,很辛苦吧?

不過沒關係,往後祂和她會有無數個很多年。

「所以,」很輕的聲音在呢喃,「寶寶,要快點醒……」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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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家的人類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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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1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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