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他不能夠
楚敬威到了爾雅齋時，天竟稀稀落落下去了如絲細雨，更添涼意。
他看了眼仍舊亮著燈火的西廂房，在知道賈玉娘一直等著自己時心頭一暖，可當腦中不自主浮現起白氏凄然含怨的臉時，卻又是五味雜陳，突然就只想一個人安靜的待上一待。
駐足沉思片刻后，就在他打定主意往東廂房自己睡上一夜時，
「相爺。」
一聲輕喚，抬眼便見賈玉娘不知何時已撐了把傘立在屋前，烏髮漫不經心的用一根玉簪綰起，雪青色織錦羅衫，眉眼含波，是江南特有的溫柔。
她小跑到楚敬威的身前，將油紙傘往那邊移了移，楚敬威低頭看她一身單薄的衣裳，
「夜裡寒涼，你怎麼能穿的這樣少，身懷有孕不多顧著些自己身體，這麼晚也不休息，是在存心讓我擔心不成。」
話雖眼裡，但仍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的大氅解下來披在賈玉娘的身上，
與白氏的倔強不同，賈玉娘順勢倚在了楚敬威的懷裡，雙手環抱住他，發間的蘭花香氣霎時入了鼻息。
只聽她莞爾輕柔道：
「妾身就是想相爺多牽挂妾身些，相爺不在，玉娘害怕，就好像從前在宿遷那樣，不知相爺哪日回來，只好一直等著盼著，祈求上天，能讓玉娘快些把相爺盼回來……」
這等小女子的嬌羞模樣，試問有幾個男子能抵擋的住，楚敬威也不例外，若之前還有對白氏的愧疚，此刻心裡眼裡可就只剩下了眼前人。
攏著她進了西廂屋內，憐惜道：
「以後我們日日都在一起，只一點，你身子骨弱，再不能向今日般不顧惜自己，知道了嗎。」
賈玉娘點了點頭。
楚敬威環顧了一眼這空蕩蕩的屋子，蹙眉道：
「也是我考慮的不周，竟忘了讓母親多派幾個體貼的丫鬟過來，你現在是府上頂要緊的人，該格外留心照顧才是。」
「姨母下午已撥了人來，是玉娘不要的。」
「為何，是他們不合你的意嗎？」
「怎麼會，只是玉娘自知身份尷尬，能留下已是不易，哪裡還能要府中那麼多的丫鬟來惹眼伺候。而且從前都是我與祚兒兩個相依為命，早已習慣了的。」
賈玉娘話說的玲瓏，實則確是深知這內宅兇險，那些丫鬟，她都是不敢用的。
「難為你想的這般周到，只是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身邊只有瑞嬤嬤一個人到底不成。這樣吧，明日我讓來旺從外邊再買幾個來，算私賬上，你且自己挑，看重哪幾個便留下哪幾個。」
賈玉娘心中一喜：「相爺待玉娘這般好，玉娘當真是死也甘願了。」
「說的什麼傻話。」
楚敬威看她這幅單純的模樣，笑了一笑，吹熄了燈火，牽著賈玉娘相擁於榻上。
黑暗中，聞著她發間清香，忽就覺得身心放鬆，忍不住道：
「玉娘，你知道嗎，只有在你這裡我才能覺得寬慰，若沒有你，我當真不知道該如何解憂了。」
回答他的卻只有沉寂，在他以為賈玉娘已經睡著了也準備閉目睡覺之時，方聽到輕柔的嗓音，隱隱帶著些歉疚：
「是不是因為玉娘的事，讓相爺與夫人生了嫌隙，也惹得相爺煩心了。」
「沒有。」
楚敬威輕拍了拍她道：
「原是我這些年太縱著她了些，才讓她學不會半點體恤順從。玉娘，我真是想不到當初那樣一個單純直爽的女子，竟會慢慢變成妒婦般尖酸模樣，實在是……」
楚敬威說道最後不知該怎麼說了，唯餘一聲嘆息，隱在屋外潺潺細雨之中。
賈玉娘睜開眼眸，就著微薄的光亮，能看到一閃而過的冷意。
她把身子向楚敬威懷中窩了窩，握住他的手，半晌后：
「姐姐她有什麼錯呢，只是不願把自己的丈夫與另一個女人分享罷了。玉娘也是女人，是再能明白姐姐不過了。」
「你還替她說話，殊不知她在我那裡是怎麼抹黑你的。罷了罷了，什麼將軍府的嫡女，在我看來，半點不如玉娘你知書識禮。論起陪伴的時日，她不知比你多了多少，玉娘你都從未怨我一句，她倒先不滿意起來，一副整個楚家都對不起她的樣子，看著便生厭。」
楚敬威越說越是激動，不知怎麼，對白氏不滿的情緒比之前更多。
賈玉娘目的達成，心中暗喜，可面上還要繼續裝作良善無爭的說：
「相爺，你不可再如此說姐姐了，她若知道，可該多難過呢。」
楚敬威聞言也愣了愣，嘆息道：
「好，我不說了，我只是替玉娘你覺得委屈罷了，依你的品貌性情，實不該受這份委屈的。」
賈玉娘突然轉過身，看著楚敬威的眼睛。
「玉娘說過許多次了，玉娘不覺得委屈，相爺若再這樣說可就辜負了玉娘的深情厚意。」
頓了頓，又道：
「只是可憐祚兒，玉娘自以為教養他的盡心竭力，只求他爭氣些不給相爺丟臉。可今日入了府才知祚兒有多不足，與沉穩聰慧的二小姐已是相去甚遠，更遑論文武雙全的大少爺呢。可憐他這般聰明懂事的一個孩子，得不到好的教育不說，今後也要被我這做母親的所拖累，到了學堂里，不知該被怎樣欺凌。」
說到這裡，賈玉娘竟自責的落淚，哽咽道：
「相爺，若相爺疼玉娘與祚兒，便還是將祚兒養在夫人院中吧，還有這腹中的骨肉也是一樣。玉娘資質疏漏，身份低微，實不願再耽誤他們了啊……」
「又再胡思亂想了。」
楚敬威皺了皺眉，一本正經道：
「論才學你勝過那些貴女不知多少，論性情更是沒得挑剔，再沒有人比你有資格教養咱們的孩子了。至於祚兒，他是有天賦的，若你放心不下，便先安置在爾雅齋里，由我親自盯著學問一段時間，再去學堂不遲。」
「可以嗎？」賈玉娘惶恐道：「這樣的殊榮，連大少爺也不曾，祚兒又怎麼能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