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只為了問這一句
齊王府。
李元齊聽着底下人來報,面色不好。
消息上說,從前跟着李元晉的人,連談判都不談,沒有要投奔他們的意向。
這實在太過出乎他的意料。
有幕僚上前打圓場:
「王爺,這些人定然是迫於馨貴妃的威壓,所以才不敢接我們拋出去的橄欖枝。
「或者都是一群貪生怕死之輩,不值得王爺付出心力去招攬。
「要屬下說,這些畏首畏尾的人,不要也罷。」
另外有幕僚持不同的意見:
「王爺,是不是有人做了什麼?說他們迫於馨貴妃和薛府,一部分人有可能,但是所有人都如此,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有人一聽這話,嗤笑道:「你在說太子嗎?」
京城勢力就這幾方,李元晉已死,不是齊王府,那就是太子。
幕僚道:「太子倒是沒這個本事。」
李元齊想了想:「去查查吧,確實不合理。」
「是。」
很快,便有消息傳回來。
當眾人聽到來報時,皆大吃一驚:
「太子妃?怎麼會是太子妃?」
「王爺,難道真是太子在背後推波助瀾,截胡了這些人?」
「用手段威脅?這太子妃,膽子真大。」
「用的還是丞相府的名義……」
上首的李元齊,看着消息,亦是滿臉疑惑。
宋弗?為什麼是宋弗?
書房裏,幕僚們面面相覷。
「王爺,難道是丞相投奔了太子,以丞相的謀略,倒確實有這個能力。」
李元齊略想了想:「不會。」
丞相倒戈誰也不會倒戈太子。當初歡顏暮的毒,是他親手下好,交到丞相手中,再親眼看着宋弗喝下去的。
太子李元漼在他和丞相眼中,已經是死人一個,丞相不會自掘墳墓。
幕僚:「若是丞相不會,那就是太子妃假借了丞相府的名義,為太子辦事。」
「這太子妃,膽子倒是大。」
李元齊眉頭緊皺。
宋弗膽子大不大是一回事,但宋弗居然做了這樣的事,實在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上一回在落霞寺,宋弗對他說的那些要為他生孩子的話,還言猶在耳。
說明宋弗對他的心意不曾改變。
現在才過了多久,便已經開始為李元漼籌謀了嗎?
雖然這個結果他早已想到,但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他卻覺得自己心中難以接受。
他難以接受一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有一天,整顆心為的是別人。
從前不是沒有把府中的姬妾送出去過,卻從來沒有哪個人,像宋弗這樣牽動他的心緒。
他少見的,心中有些凌亂。
李元漼配不上宋弗。
宋弗……
他起身,在屋子裏走了幾步。
有幕僚看出他的糾結,開口問道:
「王爺,可要派人去問問太子妃,或者跟太子妃見一面。」
李元齊正想說也好,但隨即想了想,還是作罷。
宋弗做這些,是不是就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他若是此時去見她,宋弗會不會以為這個方法奏效,以後便都跟他作對?
「不必去了,只當不知李元晉的這些人,能拿下的都拿回來,拿不下的算了就算了,也並不要緊,那些人,翻不起浪花來。」
「是。」
幕僚們離開,書房裏只剩下李元齊一個人。
李元齊腦中,浮現宋弗的身影。
傾城絕色,目光深情又疏離。
她確實膽子大,居然敢這個時候出手,還假借丞相府的名義。
這個時候,動李元晉的人,用的是威脅的手段,呵呵,有幾分魄力。
這件事,他猜宋弗會做成。
一時心中不免有些嫉妒,這樣的宋弗不能為他所用。
他似乎,有些後悔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寫了一封信,讓人送去丞相府。
並非質問丞相府,而是這件事,他想聽聽丞相府的意思。
他不好出面,但是丞相卻可以。
很快,丞相府回了信。
和他猜的一樣,宋立衡對此事一無所知,更不是丞相府的注意。
丞相說,會找機會和宋弗談一談。
看完了丞相府的來信,李元齊把消息投入火盆中,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看着火苗吞噬信紙,他口中喃喃著宋弗的名字:
「宋弗,宋弗……」
太子府,棲風院。
流蘇送來消息:
「娘娘,晉王的勢力,幾乎都已經被我們網羅了下來,這些人有多忠心算不上,但到底可用。」
宋弗:「嗯,這些人用處不大,只不過如此一來,最大程度的降低了他們成為敵人的可能。」
流蘇:「是,娘娘,不過,齊王他們似乎知道是我們動的手。」
宋弗:「嗯,無所謂。」
流蘇:「是,他們沒有往下動作,看起來像是讓了我們一回。」
宋弗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李元齊可不懂讓字,也不會讓。
之所以沒再動作,不過只是怕自己歇斯底里地對付他而已。
現在多事之秋,太子不足為懼,他只是怕多生事端。
「你多關注著些丞相府的動靜,若不出意外,宋立衡很快就會找上門。」
「是。」
中午,玉珠端了午膳進來。
玉珠跟着自家娘娘做了幾回吃食,也十分感興趣,最近這些時日,只要有空,便泡在廚房裏研究一些吃食,到現在已經做得有模有樣。
而且有了娘娘的吩咐,大廚房裏面的人也不敢拿喬,玉珠只要想知道什麼想問什麼,都去大廚房裏跟人交流就是,技術學得十分快。
宋弗這幾日胃口不太好,今日玉珠做了酸菜牛肉,吃起來很是可口,倒多吃了小半碗飯。
誇了玉珠幾句,玉珠深受鼓勵,心中下定決心,一定要把膳食琢磨透,讓娘娘多用些飯食。
宋弗用完午膳,玉珠把吃食撤了下去,流蘇便來傳了信。
「娘娘,丞相府傳了信來,說約娘娘下午明炔樓一敘。」
宋弗:「嗯,你去回話,我會去。」
這幾日陽光明媚,宋弗吃完午膳,去院子裏走了走。
然後,小憩了一會兒,等醒來,剛剛申時中,這才換了衣裳,重新梳了髮髻,坐上馬車,出了門。
這幾日,有了太子李元漼的允許,她出門越發自由。
府中的下人見風使舵,對這位太子妃更是無比尊敬。
無論是要什麼禮,還是備馬車,都十分的積極主動。
宋弗十分滿意,這個辦事速度。
馬車到了明炔樓,已經早早的有丫鬟在等著,一見着她來,將她請上了二樓。
二樓雅間,宋弗一進去,就見着宋立衡已經在等著了。
她心中有些好笑,父女見面,卻只能在外頭,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樣。
「父親約在這兒見面,可是有事?」
宋弗進了屋,自己在桌前坐了下來,一副自來熟的模樣,沒有跟宋立衡講客氣。
宋立衡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這個女兒膽子越來越大,對他也是越來越不尊敬了。
但此時,卻不是挑剔這些小事的時候,眼下有真正的大事要談。
他也在另外一側坐下來,看向宋弗:
「晉王手下的那些人,都被你收羅了?」
宋弗:「是。」
宋立衡:「以後他們便是太子的人?」
宋弗:「自然。」
宋立衡:「你在為太子做事?」
宋弗聽到這話笑了。
宋立衡一進門,連續三個問句,卻還沒有提到她借用了丞相府名頭這件事。
不得不說,宋立衡十分沉得住氣。
若是換成一個毛頭小子,劈頭蓋臉第一句,便是你為何要借用丞相府的名聲。
但宋立衡沒有,因為他知道對比其他的問題,借用丞相和名聲這件事,簡直不值一提。
宋弗看向宋立衡,對上他的目光:
「我是太子妃,我為太子籌謀有錯?」
跟宋立衡說話,不必耍小聰明,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他:我的野心,從其中去找平衡來誤導他才是上上策。
假的東西一眼看穿,真的不能說,便真真假假摻在一起,才會讓人琢磨不透。
跟這些老狐狸對線,看的就是誰演技更好,看的就是誰能騙過誰。
這個理由,宋立衡無法反駁,並未深究宋弗做的是對還是錯,而是轉而道:
「我記得,上一回跟弗兒見面時,弗兒跟我提起過皇長孫,現在弗兒有如此動作,可是有好消息了?」
宋弗沒有正面回答,開口道:
「我是太子妃,無論有沒有皇長孫,太子好便是我好,我有什麼理由不幫太子呢?」
宋立衡看着她:「那你如此做,便是跟齊王作對。你應該知道,眼下的情形,太子和齊王只能活一個。」
宋立衡直直的看着她,注意着她臉上的表情。
這句話,滿是試探。
若宋弗還是從前那樣,他絕對不會跟宋弗說這樣的話。
但是現在,宋弗已經開始插手政事,這說明他從前是小看她了。
他說這話,主要是試探宋弗對政事的見解程度。
如果宋弗驚慌,那就說明宋弗只是有點小聰明,並沒有看透這場事情的本質。
若宋弗不以為意,那就說明宋弗對政事的見解,比他想像的還更深一些,那就要引起警惕了。
一個能掌控局面的對手,不應該留着。
宋弗聽到這話,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面色驚恐,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宋立衡。
她嘴唇囁嚅,想說什麼,話在嘴邊卻沒有說出口。
她走到窗前,背對着宋立衡,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無措。
若宋立衡此時能看到宋弗的表情,就會看到宋弗眼底的平靜和嘲笑。
宋立衡前面問了這麼多無關緊要的問題,便只為了這一句殺招。
呵呵。
但凡她有一絲一毫放鬆,現在她已經露了馬腳。
若露出馬腳,宋立衡,不會讓她活着。
宋立衡見狀,心中鬆了一口氣。
宋弗神色驚慌,就說明她根本沒有往這方面想。
也說明她的政事見解,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深刻。
無論是想要皇長孫,還是想要掌控太子府,還是現在替太子府籌謀,要了晉王的勢力,甚至是別的什麼,這些通通都只停留在表面,不足為懼。
一個人,只有在真正意識到最深層最本質的原因,且又有能力改變這些的時候,才算得上真正的威脅。
必除之而後快。
當見識匹配不上能力,最後的歸宿就是淪為別人手中的刀。
眼前的情況,對於他和齊王來說,是好事。
宋立衡沒有給宋弗太多的時間反應,繼續開口道:
「你是想讓太子活着,還是想讓齊王活着?」
他心中有猜測宋弗幫太子府的動機,現在他要確認。
聽着這話,宋弗身形踉蹌了一下,頭略微垂下來,沒有說話。
宋立衡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也能從她的體態中看出來,她此時的糾結和無措。
不說話,本身也是一種答案。
看來,自己這個女兒,就是陷入到情愛中無可自拔而已。
有幾分小聰明,卻看不透本質,不成氣候,不足為懼。
達到了今日的目的,宋立衡沒有再待下去的打算。
「弗兒,你是個聰明的人,不用為父點得太透也能明白,局勢是人掌控不了的,我們只能順勢而為。」
宋弗回過頭來,面色有些不甘,似乎是在說服自己,語氣扭捏:
「可是,我的夫君是太子。」
宋立衡往她看了一眼:
「太子也有被廢的時候,只要太子一日不是皇帝,那太子這個位置便一日不穩。
「父親不會害你,你好好想想,你雖然是太子妃,但以後若出事,父親還是能保你一命,但是,你不能壞事。」
宋弗低着頭,並不答話。
宋立衡也不催促:「你打着丞相府的名義,收羅了晉王府的人,為父不與你計較。
「但是你要知道,一旦出事,丞相府可以撇清關係,太子可以撇清關係,但是你不能。你可想過自己今後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有時候,聰明是好事,但若聰明反被聰明誤就不好了。
「以後別插手了,太子並非好歸宿。」
宋弗抬頭,表情冷淡。
宋立衡知道太子府不是好歸宿,當初卻要她入了太子府。
現在又來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
果然是入戲太深,自己都分不清戲里戲外了嗎?還是覺得她,只隨意幾句小把戲便能誆騙過去。
宋立衡,看輕她了。
看輕敵人的代價,是很重的。
這是從前,宋弗血和淚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