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多少我都願意煮

第五節 多少我都願意煮

少年們大笑,有的下了馬,有的坐在馬上,有人譏笑,有人比手划腳。一個少年說:「怪不得兇殘的蔑乞兒拖拖人亡國滅種,原來他們的男人都不濟事!」也堝嗚嗚假哭,煞有介事地回答:「都去擠狗奶了!」

也答兒狠狠地瞪著小哥,站到狄阿鳥面前,大聲說:「有的人想吃奶卻不會擠,就狗一樣鑽到牛肚子下面,用嘴吮。」

她說的是也堝。也堝臉都氣紅了,兇惡地還嘴:「只要我能打仗,就可以讓奴隸去擠!」也演丁見阿弟急了,連忙幫腔:「阿弟是不會。可這傢伙是一個膽怯而懦弱的土拔鼠,你幹嘛要護他?」

吵吵間,也答兒的母親閣倫額夫人帶著也答兒的姐姐也留樺來到。她趕走這些少年,轉而告訴狄阿鳥:「這不是巴特爾該做的。你把桶放下,去玩吧。」

狄阿鳥問:「為什麼?巴特爾累了,一樣要喝牛奶解渴。」

閣倫額微微一笑,喊也答兒拉他去玩,而自己則提了他的桶,看看,晃晃。

她漸漸驚訝,很意外地跟也留樺說:「還真擠了不少!」狄阿鳥為之提過奶桶的嬤嬤也走來瞧瞧,搖著頭說:「我不信他是完虎家的孩子,不信。也堝都不會擠奶,他完虎家的人怎麼會?」

吃早飯了。閣倫額讓狄阿鳥坐在離也速錄不遠的地方。

也速錄知道,妻子是想讓自己仔細地觀察這個孩子,也好確定他的身份,就把注意力放過去。狄阿鳥見他老看自己,主動告訴他:「阿叔。我不是完虎皇太凌。你可以到東部草原問一問,他們的寶鑒早就失蹤了。真正的完虎皇太凌,反而拿不出寶鑒。」

也速錄沒想到狄阿鳥不怕自個,還主動申白,不由愣了。他意外歸意外,卻不是十一歲的也答兒,很快回問狄阿鳥:「可你怎麼能拿到?又怎麼認得?」

狄阿鳥早想好了,真話謊說:「如狼似虎的潢水兵攻入草原,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搶盡搬走。家中長輩和他們狼主的親戚交好,因而免了滅頂之災,牛羊不少反多。這時,有的百姓就想換倆牛羊,藉以維持生活。

「有人拿了『天之驕子』的寶鑒給我阿爸,我阿爸大吃一驚,眼睛一翻——」飛鳥本想說「阿爸大吃一驚,見那人不識此物」,再如何如何,卻不想說得順口,竟嚷了「眼睛一翻」,便連忙住嘴。

也速錄催問:「怎麼?」

狄阿鳥愕然良久,只好掩飾地揉了揉眼睛,往「翻白眼」上解釋,說:「死了!嚇死了。我阿爸不知道是嚇的還是高興得,竟死了。那人不識此物。——?不,不要寶鑒就跑。

「我阿娘(鳥)不敢確認,去薩滿那兒問了幾次。誰知薩滿的口風不嚴,讓惡狗龍擺尾知道了這事。他不管自家親戚的親戚,一面要脅裹我家南下,一面要我阿——,阿叔交出海汗傳國之物。我阿叔怕事,準備和他商量,答應不讓南下了就給寶貝!」

「什麼?」也速錄聽得入神,打斷狄阿鳥的話,「你阿叔真糊塗。這是咱猛扎特大汗至高無上的象徵,怎麼可以予以外人?」

狄阿鳥連連點頭,說:「我阿娘(鳥)也這麼想的,就讓我帶著寶物逃走。」

他為自己竟因謊話的需要,拉來阿爸就死不安,悶悶不樂地坐著。

也速錄深思良久,見妻子尚在勸阿鳥,就說:「你就把這當成你的家。好好養傷。好一些再說。」

※※※

十多天過去了,北風颳雪而至,冬天降臨。

狄阿鳥傷口雖愈,歸期依然遙遙,也只有在心疲意懶的時候,跟上也答兒,左走走,右看看。日子已久,他已經經歷了一個從外到內的過程,徹底蛻變成地道的猛扎特少年,不但渾身膻味,還從心裡接受當地的薩滿禁忌。也答兒卻被「博格阿巴特」的神秘和神奇折服,一有空就纏上。

狄阿鳥的弓丟了,為有一把新弓忙了幾天,正拿著傑作得意,興高采烈的也答兒從外面蹦了來,笑道:「阿爸要帶你出去打獵。我也可以去。」

狄阿鳥低頭收拾自己製作弓箭所用的邊角料,筋角之類的器物,擠了絲笑容。也答兒頗擔心地問:「你怎麼了?」狄阿鳥搖搖頭,告訴她說:「我想我阿媽啦,沒事的,走吧。」

走出來,年輕少年已等在馬背上,旁邊,兩匹小馬靜靜地敲著前蹄。也速錄見也答兒牽著狄阿鳥的手,邊走邊晃,笑著說:「博格阿巴特,你看看閣倫額給你準備的馬怎麼樣,先試試。」

狄阿鳥往也堝那兒撇一眼,看自己的雲吞獸被也堝霸佔著,想起那天他對「笨笨」掄起的鞭子,心裡很不好受,打了下指頭。「笨笨」突然大嘶一聲,仰天豎立,摔了不提防的也堝,歡快地跑到主人身邊,用舌頭舔著狄阿鳥的臉,不停地回頭叫。

狄阿鳥害怕它再挨鞭子,慌忙說:「這匹馬是我的,別人騎不慣的。」

眾人都驚愕了,也速錄只好給一臉凶像的也堝說:「馬兒是情義之物,早就說你養不熟它。」

「撿來的人就是我們家的奴隸,好馬憑什麼給他騎?」也堝不忿地說,但已抹去了那些仇恨的字眼。

狄阿鳥連忙許諾說:「它和我一起長大的,又懶又好吃,將來我送你更好的馬兒。」

也答兒拉來一隻胭脂小馬,騎了上去羞阿哥:「馬兒嫌棄你,又笨又懶!」

「住嘴。」也堝大怒說。於是,他又去拉「笨笨」。也速錄來不及制止,看了也答兒一眼搖了搖頭。「笨笨」卻假裝一腳踢了過去,在也堝躲避的時候,轉到狄阿鳥的身後,晃著脖子拱狄阿鳥。

眾人見它通靈成這樣,無不清楚也堝是沒有希望得到它的。

這是當然,飛鳥六歲就抱著狗兒一樣的「笨笨」睡覺,讀書的時候教它認字,畫畫的時候教它畫畫,最過分的是吃烤肉的時候給它烤肉吃,喝奶酒的時候喂它奶酒。余山漢偷偷和人開玩笑說:「阿鳥天生顧人,他要有個阿弟就好了。」後來,不少馬師評價這匹淘氣馬:「說此馬是逸品,它卻一身是膘。說它不是,它在與人的溝通上超出逸品。」段晚容也時常類比飛鳥和「笨笨」,說:有其人,則有其馬。

也速錄把空馬指給也堝,帶他們出營。

營地外面已經不會化去的雪斑,冷風如刀,手指難展,狄阿鳥這才發現自己沒有帶抓手,只好揣手入懷,不拉韁繩。也答兒見他兩手揣到懷裡,追到身邊,遞去一雙軟綿的皮手,央求說:「獵物也要有我的功勞。」

「那打不到呢?也要一半責任不?」狄阿鳥反問。

也答兒突然臉紅起來,低聲說:「打多打少,我都願意煮。」

往前,他們碰到幾個大人和大群的少年少女,就彙集到一起,繼續出發。這時,少年人已經過百人。他們快慢不一,不時已分成兩撥,前面是仰在馬鞍上越走越快的少年,後面是低頭不吭,越走越慢的女兒家。

狄阿鳥見也答兒給了他個白眼,也落到馬後,心裡怪怪的。他騎著自己的馬,一樣賓士,一樣晃著彎刀怪叫著,漸漸走到展開的側翼。隨即,面前多了一片林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一頭扎進去,暗中猶豫:應該不是打圍吧?否則,逃走則已,逃不掉,離開打圍隊伍不但不能分配的獵物,還要受到指揮者的處罰。

這時,幾名少年從遠處入林。

他一下放了心,從一處積了冰雪的窪地里扎進去。

這裡古樹相間,交織起伏著針葉林、闊葉林,黑黑白白綠綠,雖然單調,卻是很美。狄阿鳥慢下來,一邊觀察地面上積蓄著的雪斑和落葉,找出林物活動的跡象,一邊想:「河水還沒結冰,該從哪裡涉過黑水?倘若逃走又被抓回來,也答兒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相信自己嗎?可若日後再走,又怎麼走出漫野的大雪,怕是非要等到來年春上才行!」

狄阿鳥越想越無奈,只好按下逃走之心,取下弓箭,四處尋覓著。突然,乾枯灌木唰唰作響,他一轉馬,見一頭馴鹿從眼前閃過,打馬就往深處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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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黑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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