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節 我要去漠北

二十五節 我要去漠北

逢術帶回飛鳥和龍血,龍琉姝手裡就多了個耳朵柄。她揪了兩揪,狄阿鳥就綿軟到她身上了,一推一晃頭。狄阿孝覺得是自己和阿哥鬥嘴,氣走的阿哥,也不再賭氣,還把龍琉姝給的西瓜提溜到跟前,拿刀兒剖開。曾格絮絮拿了一瓣,在嘴邊溜出兩個籽,給錢串串說:「串串,我想家了。早知道不來了,什麼也沒有,西瓜都難吃上!」

龍琉姝也想家了,心神兒不太好,說:「怪我硬拉你來?」

曾格絮絮連忙搖頭,嚶聲說:「我也想來的。可久了……也該想回去了嘛。」

一圈的少年人都低下頭,盯著火兒看。

錢串串也黯然,念叨:「我也想回家!」猛然間,龍血也把自己吊成秤砣的頭抬起來,激動地咧著嘴巴,往南面的夜空一伸指頭,嚷:「誰不想家。我就想——現在,拍馬回去!」

龍琉姝晃晃狄阿鳥,做主說:「那?!我們明天就回家。阿鳥,你呢?」

狄阿孝往狄阿鳥那塞了一大瓣的西瓜,不吭不響地削了片瓤,填到自己嘴裡,等著狄阿鳥的話。狄阿鳥咬瓜一口,緩慢地搖頭,含含糊糊地說:「你們走吧。我哪也不去,要睡覺!」

逢術心中錚亮,知道他醉歸醉,卻還清醒著,那胡話不過是借酒作啞罷了。數天來,他都怕狄阿鳥折騰出事,這下找到了解決難題法兒,立刻就替狄阿鳥和少年們約定:「好好!我也要帶他倆回家了,改日一道上路!」

果然,他話音剛落,狄阿鳥就骨碌一爬,精神轉鑠地舉了西瓜反對:「不行!我的貨物呢?」

龍琉姝氣他亂裝馬虎,拉了耳朵柄威脅:「那?!讓你準備幾天!可要是反悔了怎麼辦?」

狄阿鳥慘叫一聲,一丟西瓜,倒如斃馬,差點把龍琉姝一同頂倒。

龍琉姝拿他沒法,亂揪亂擰幾下,咬牙切齒地說:「看你裝到什麼時候,到時不走,我一把火點了這!」

逢術笑道:「別理他。他會走的。上頭立了軍法。四處搶掠的人會越來越少,他的生意會越來越差,而開銷呢,卻會越來越大,他還不夾著尾巴逃?!就是他不逃,我也要押著他逃。就這麼說了,過兩天一起走。」

這麼說好定好,女孩子們便回去睡覺了。

狄阿鳥趴到龍血身邊的皮窩子,翻過身枕了嘆氣,他等逢術一走,就跟狄阿孝嘮話:「我還沒去過漠北呢。薩林黑闊說那裡的草甸兒好,獵物多。不是說好要去的嗎?」

「假的。薩林黑闊騙人的。」龍血聽他講過,也聽別人講過,喃喃地勸,「人家告訴我,那裡狼多,風多,幾百里也不見人煙,什麼也沒有,草,那都跟牛斑一樣結在地皮上,這一塊那一塊。」

狄阿孝倒信薩林黑闊,反駁說:「好像你去過一樣。狼多了,它們吃什麼?草肯定好。我也想去!阿哥,什麼時候去,帶上我。」

龍血被他搶白了,和他爭來爭去。

一陣酒意上涌,狄阿鳥再也不願意聽他們多說,一翻身從龍血身上下來,嚷:「明早去拜塞!去不去,去了趕快把嘴閉上!」

※※※

反正生意也不會好轉,第二天,狄阿鳥早早就踏上了進拜塞的路。

拜塞是猛人建設一半的都城,四周都是沃土,在轉化為半游牧半耕種的生產方式后,人口相當稠密。他們住的多是一種夯土而成的泥巴房,像鎮上的倉穴子一樣,一路走過,就見密麻的巴包露著氈頂,高矮不一地分佈著。

逢術要早早地結束狄阿鳥的尾巴兒,儘快地帶回這個混世魔王,就讓陳良跟著。他們也沒胡亂轉悠,入了拜塞就徑直去找余山漢。

去到時,余山漢正在琢磨事兒。

他、龍擺尾來到時,合兵不過三千餘,又有完虎力的堂伯完虎金臣領兵相抗,所以,在厚葬留年田,查點府庫,接管完虎家族大量的財物等策略上並無分歧,之後他們召集周圍大小首領,列舉紅日可汗的罪狀,約定「殺人者死」,以此孤立敵方。

然而,縱兵擊殺完虎金臣后,就要面臨長治久安的問題了。

此時,龍擺尾開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牧場方面一手嚴肅軍紀。

余山漢知道,蔑乞兒拖拖部雖已潰敗,形如散沙,卻沒有半分與己方同心的可能。周圍的首領都埋好刀兵,等著自己這些人撤退,也惟有扶持一位親善的貴戚,又不濫殺無辜,才有久駐的可能。

他不求龍擺尾勒兵嚴紀——那人有才也有野蠻氣,只求對方不跟自己對著干,這就下軍令,建督察軍帳,對奸-淫擄掠之人進行警告。正是經過努力,稍見成效的時候,龍擺尾突然在一次酒宴上告訴他:「我的人已經封刀了,遲些日子就要撤退。老余,龍嶺要你料好軍民,退還是不退,自己做主!」

余山漢傻了,敢情龍擺尾這麼說,就表明龍青雲沒有找到合適的代理人,怕養虎為患,把球踢給狄南堂了,而自己一直嘔心瀝血,為嚴肅軍紀所做的努力,不過是在給主公招惹麻煩。

果然,不幾日後,狄南堂便派人送來印信,說:「各部各族共御北賊,紛事亂雜,龍嶺不意括利,請朝廷嘉獎。北事亦難料理。彼地遠難處,不可與他部浪戰,汝部署既歸。」

以前犯的傻就算了!可眼下該怎麼做呢?

他心頭疑惑不解:要撤就撤了,還部署什麼?莫不是主公默許,讓龍擺尾、自己,把能搶走的都搶走?能殺的人都殺掉?

正想著,狄阿鳥幾個已站在他眼前。

他只好收回心思,攤開一條大氈,和仨少年一起坐下。

雖然離得並不遠,但見面的機會並不多。狄阿鳥問這問那了一陣,見他端詳了自己的黑臉,抿唇點頭,連忙問狄阿孝,自己臉上沾沒沾東西。

余山漢卻是心疼,他笑了,又看看狄阿孝和龍血,說:「你們幾個黑是黑了,都沒瘦!我也見過幾個鎮上的孩子,叫什麼記不得了,那都是臉色蠟黃,瘦得沒有人樣!」

狄阿孝說:「我阿哥還胖了呢!他每天都吃油膘膘的獺肉,夜裡睡得像頭豬,能不胖嗎?!」

龍血撓了頭,張口就嚷:「有錢不腰粗,娶妻老母豬。」

狄阿鳥想到正題,慢慢往外看了一眼,壓了聲音問:「龍擺尾沒有問財物的事吧。發人都是經過龍琉姝同意的,咱可不能亂認帳。」

余山漢搖了搖頭,頗有感慨:「他要牛羊、皮貨?!他在挖府庫里的黃金和白銀,要不是我攔著,完虎骨達的墓地都要被掘了!」

狄阿鳥點點頭,放下心來,緊接著,他看著狄阿孝微笑,讓狄阿孝也知道知道。狄阿孝卻不服氣,立刻就問:「任花?」

余山漢看龍血也在,沒有吭聲,只是給飛孝說:「你們先出去玩,我有話給你阿哥說!」

龍血和狄阿孝出了門,余山漢帶著考驗狄阿鳥的想法,問他:「阿鳥,你怎麼知道我讓你揮霍財物的?」

狄阿鳥說:「帶過多的皮貨,牛羊回去,和千里饋糧是一個道理,沿途『狼群』可是個個長了紅眼睛的。龍擺尾心裡明白,轉而去找黃金、白銀,阿叔也明白,就給我一部分。我心裡更明白,只好發人!不過,阿叔可以學我的!那樣,問題就不是問題了。」

余山漢一怔,問:「你是說——」

狄阿鳥點點頭,義氣地說:「還有什麼難題嗎?說給我,我幫你沒二話,咱爺倆誰跟誰?」

余山漢挺了挺身子,深思起來:對。發給百姓。然後裹帶百姓,只要裹帶百姓,運回財物絕不是問題。可他們一旦南下,歸誰不歸誰?對了,席捲的財物在我們這,誰也養不起,也是我們的!一旦成功,不管是不是有利可圖,主公都可以多得萬餘百姓。就算主公不要,給了龍氏,那也比留在這裡,將來被人帶領著復仇好。

狄阿鳥見他不再說話,心裡沒底,不依不撓地說:「不願意算了。反正,我的財物要帶走,沒了,都得賠人!」

余山漢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狄阿鳥還是狄阿鳥。但他還有別的疑問,念頭轉過又想:「主公本該支持龍爺,扶立完虎家的少子,作長久駐兵的打算。可他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難道?……

「難道他被二爺勸服,有稱霸草原之意?」

想到這裡,他一把抱起狄阿鳥,放聲大笑,喊道:「阿鳥是我家的貴人呀!」

聲音太大,狄阿孝和龍血都聞聲回來,他們鬼頭鬼鬧地露下頭,又縮了回去。龍血小聲地奚落飛孝說:「阿鳥是你家的貴人,你卻不是!」

狄阿孝學了阿哥的樣,一把推翻他的頭,嚼著乾醋申辯:「我阿爸也這麼說。可我大伯和我三叔卻只誇我,他說我阿哥愛耍小聰明,以後再不改,長大要吃大虧的!」

龍血立刻問:「你阿哥已經長大了,吃虧了嗎?」

狄阿孝被他問住了,沾也不沾邊地說:「我在保護他,從不告他的狀!」

兩人正說著,狄阿鳥擠到他們身邊,問:「說什麼呢?我的事辦完了,快回去吧!」

狄阿孝仍難釋懷,不依地說:「余阿叔說你是我們家的貴人,那我呢?」

飛鳥立刻給了他個安慰:「我們家的大將軍!貴人,就是什麼也不幹的有錢人,最有錢的一個。錢的事了了,現在,我就想去漠北。」

龍血無奈了,往裡放水說:「去了有你後悔的!那裡沒有咱的人,他們抓住你,就讓你去做奴隸,連救你都沒地方救的。」

狄阿鳥嘿嘿一笑,說:「我說說而已,逢術阿叔既不會放我,也不會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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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黑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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