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行路難

周堯雖然自稱陰鬼之流，但其本質還是劍中之靈，身上自然也就不會往外散發陰鬼那種森寒冷冽的氣息，更何況就算身為陰鬼又能如何，修為一旦步入煉虛合道的階段，僅在陰鬼而言，就會陰氣內斂極而生陽，雖不能說已經與人完全一樣，至少是從表面來看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於是行走在京高學府，便無一人能夠察覺周堯的真實身份，最多也就將他當做一個來歷不明，又喜穿着古裝的怪人罷了。

而且顧緋衣在京高學府還是有些威嚴的。

所以哪怕已經閑逛許久，也不曾有誰敢在明面上置喙。

日落西山，天色漸晚。

京高學府的那片商業街華燈初上，明亮橙黃的燈光映襯著紅紅火火的招牌，與傳統市井坊間一般的煙火氣悄然間就瀰漫開來。

本應該是作為東道主的顧緋衣帶着周堯閑逛，但是自從進入這片商業街以來，兩人的角色就不知何時突然顛倒過來，周堯一路左奔右跑，無論看到什麼都感興趣，不斷穿梭在人群當中，這邊攤位逗留一下，那邊商鋪吆喝一聲，不多時便大包小包地拎了許多吃的喝的，反而是原本需要引路的顧緋衣被他落在後面，只能忙於付錢、疲於追趕。

好半晌后，等到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兩人隨便找了一個經營燒烤行當的攤子坐下，又象徵性地要了一些吃的東西，這才可以休息片刻。

不大的桌子上面，滿滿當當地堆著各種袋子。

至少是在吃喝方面，周堯從來不會虧待自己，所以常說人生在世行走江湖，全是為了口腹之慾，錢財則乃身外之物，雖然偶爾也會與人說一說江湖上的美人英姿，但如果需要在這兩者之間做出選擇，那這傢伙無疑會選前者而非後者。

顧緋衣則默默拿着手機看了一眼賬戶餘額。

雖然還有很多，但這一趟花出去的，卻已經足夠趕上半個月的生活費。

大抵是已經習慣了節衣縮食，就難免有點兒心疼。

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被她給拋之腦後，隨即目光看向對面正在胡吃海喝的周堯，開口問道：

「魚紅鯉到底想幹什麼？」

後者聞言，一伸脖子將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后，笑呵呵道：

「雖然這事兒倒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但我覺得你在知道以後，肯定會有更多問題接踵而來，全都告訴你吧，怕你承受不住，而且城主也不讓我跟人多說，但不告訴你吧，又怕你整天擔心得睡不着覺，萬一以後老爺見你形容消瘦，究其緣由，怕是又要怪我口無遮攔，所以為了長遠考慮，我覺得還是不說為妙！」

顧緋衣抿了抿唇瓣沒再說話，只是已經開始擔心起來。

周堯抓着之前路上買的奶茶喝了一口，見她這幅模樣之後，想了想，還是伸出一隻手呈半握拳狀，在桌面上輕叩兩下，一道無形的漣漪就在悄然之間擴散出去，這才說道：

「其實二夫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擔心老爺的安危，畢竟對於城主而言，一員大將的作用遠比一件大補之物更強百倍，所以只要不是遇見什麼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城主就絕對不會輕易傷害老爺的性命，甚至還會儘可能地幫他鋪平道路。」

顧緋衣自是察覺到了周堯說話之前的動作，儘管剛開始時有些不能理解，但見這番話說出之後，周圍人都毫無反應，便大抵知曉是個什麼可以隔絕聲音的術法神通，不再理會。

而對眼前之人適才說的這些，則是依然心懷疑慮。

眼見於此，周堯心下頓時倍感無奈，而後稍作遲疑，才開口道：

「既然你還放心不下，那我就與你多說一些...第一件事，老爺現在雖然承受了極大的壓力，這一點想來二夫人你也心知肚明，但這終究只是小打小鬧，而在已經不會太過遙遠的未來，不僅老爺，這全天下的所有生靈包括你我在內，都將面臨一場更加沉重的壓力，我便說得不好聽些，倘若老爺就連這都承受不住，心境崩潰，就也沒有挽回的必要，還不如當做大補之物一口吃了，也算物盡其用。」

說着，周堯一臉嚴肅地豎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件事，修行本就困難重重，女色、權勢、金錢、地位等等，都在其中，但拋開這些最是顯而易見的阻礙之外，其實還有很多其他東西，比如求生欲下產生的焦躁與不安，急功近利以至於不聽良言相勸從而誤入歧途，此乃心境。須知修行本是與天搶奪造化，若有一步踏錯就有極大概率滿盤皆輸。」

顧緋衣聽得有些懵懂。

這裏面的很多東西尤其第二件事，都是她自修行以來從沒聽人說過並且從沒想到過的。

而人類目前對於修行的定義，也僅限於通過各種方式吸納靈力從而提升修為境界的等級。

至於心境阻礙什麼的，雖然也能大概理解到底都是什麼意思，可那真的重要嗎？

自從詭異復甦以來，人類得到神符已經過去整整五十年之久，境界攀升十分迅猛之人不計其數，修行已至煉虛合道階段的強者更是兩隻手都數不過來，卻也從沒聽誰說過阻礙一事，似乎是只要修行足夠刻苦，又或財力豐厚可以大量使用價格昂貴的陰丹，就哪怕受限於神符所屬神明的品秩不高，以至於修為提升的速度慢了一些，卻也終歸都能達到一個令人仰望的程度。

而周堯方才說的第一件事，就更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顧緋衣黛眉緊蹙，死死盯着周堯問道：

「未來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你又怎麼知道這些，魚紅鯉選中小葉子就只因為他是那所謂的鼎爐體質？」

後者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可奉告的無賴模樣。

顧緋衣一時間頭緒如同亂麻那般。

周堯也不繼續管她，再次輕叩桌面撤去術法神通之後，便一臉享受地繼續大快朵頤，直到吃飽喝足肚皮變得溜圓之後，這才一臉舒爽地抻了個懶腰，與顧緋衣招呼一聲，邁著四方步大落落地起身而去，也不顧周圍人眼神如何怪異，一手揣懷，搖頭晃腦高聲笑道：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