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前朝的真跡在本朝的宣紙上，耐人尋味啊
這些老闆的熱情，將毫無防備的慕子易擠到了一邊去。
戚無影看着這些快要杵到他臉上的畫卷，不悅的重重咳嗽一聲，「木易。」
「木易？」
慕子易反應了過來，「哎哎......公子，我在呢。」她在人群之後舉起手來。
「將這些人轟開，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戚無影抬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到自己面前來。隨後又在她的後背推了一下。
慕子易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她朝前，頓時就將圍在戚無影面前的畫商推開了。
不知是哪位老闆舉著畫卷的木軸懟在了慕子易手臂上。
她一邊揉着手臂，一邊氣惱道：「你們這些人都退開點，莫要衝撞了本公......我家公子！」實在是懟疼了，慕子易也沒有什麼好脾氣，吼著說道。
「是是是......」那些畫商老闆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點頭稱是。
「都讓開，找個地方讓我家公子坐下，慢慢看。」慕子易沉聲道。
「公子請這邊坐。」官府派來維持秩序的管事之人小跑了過來。每層樓里都設有貴賓席位，就是留給大買家的。讓他們可以坐下來，慢慢挑選。
戚無影被讓到貴賓席上，舒舒服服的在椅子上坐下，又馬上有人端上了茶水糕點。他這才睨了一眼周圍，「一個一個來。」
「我先。」
「我先，你先一邊等去。」說罷擋了前面那個說話的人一下。
那幾個畫商爭先恐後，就怕自己被落下。
「我叫誰來，誰就上來。」慕子易不耐的沉聲道。
他是這公子的書童，剛剛還顯露了一手。別看她瘦瘦小小的，那功夫可是高強。適才他只是朝前一撞，就將圍在戚無影身邊的畫商都撞了出去。
但凡是這種大世家的公子在外，身邊都有高手護送。想來這面前的書童，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吧！
因為大家的誤解，所以這些老闆們對她有種敬畏。被她這麼一吼，也不敢再爭執了，乖乖站在一邊排隊去了。
這一路看下來，慕子易均無任何反應，戚無影也表示一樣也沒看中。
「都說這遼東郡的書畫大會一年一次，卧虎藏龍，看來也不過如此啊。」戚無影斜靠在椅子上，倨傲的說道。
各家老闆拿出來的都是看家之作，各有所長。原本滿心歡喜的想要賣個好價錢，但被戚無影這麼一說，大家心裏不免有點不甘心。
「殊不知是什麼樣的墨寶才能入的了公子法眼？」一個老闆不服的抱怨了一句。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對啊，就是，公子一樣也看不中，也不知什麼樣的能入公子眼。」
戚無影連答都懶得回答，一副孤高的樣子。
慕子易在一旁看着，別說，這本色出演還真是高傲的叫人想要揍他！
「無趣的很。」戚無影彈衣起身，「走，下一個地方看看。」
「是。」慕子易趕緊跟上。
還沒等他們走出多遠，就聽到剛剛不甘心的店鋪老闆輕聲譏諷道：「莫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世家公子吧，跑來這裏裝文化人。」
「你說什麼？」戚無影停下來，眉頭一蹙，目光如電。
許是戚無影目光過於犀利，那個老闆沒在說話。就算這公子胸無點墨，但也不是自己輕易得罪的起的。
「木易，告訴他們，為何本公子看不上他們的畫。」戚無影冷笑了一聲，轉身再次在椅子上坐下。
慕子易：「......」
這不是廢話嗎，都不是他們要找的畫，當然看不上眼了。
她看了看戚無影，戚無影倒是很會做官，自己答不上來的直接推給書童。
「是。」慕子易點頭應下。
看了看這些準備洗耳恭聽的老闆們，「我只說一個人的，其他人自己去想吧。」她抬手指向了其中一個老闆，「你。」
「我？」那人指了指自己自己，疑惑了。
「對，就是你。」慕子易說道。「你剛剛那幅畫展開來。」
那人左顧右盼了下，見大家都期待的看着他。就連之前沒有送畫過來的攤主現在也圍攏過來看熱鬧了。他只好抱着自己的畫從人群里走出來。隨後叫來自己的夥計，一起將畫展平。
「這是大家袁明真人的遺作。」那老闆說道，「雖說作畫之人擅長的是工筆畫，但是他其他畫作的風評也很好。這畫是他晚年隱居時所作，現存世不多。」
「你確定這是袁明真人的遺作？」慕子易看着那老闆，問道。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那人面色不悅，聲音頓時高了幾分，「你是在質疑我賣假畫不成。」
「真假不是我說的算，也不是你說的算。」慕子易橫了他一眼，「有理不在聲音大。」
「你這小子真會繞舌。那照你這麼說，真的假的誰說的算。難不成是你家公子？」那老闆嘲諷的說道，「我這畫收回來時候可是請了有名望的大家看過的。你一個毛頭小子懂什麼。」
「哪一個有名望的大家這麼信口開河？」
「你小子這是要抬杠是吧？」老闆頓時不悅，就差沒擼起袖子過來打人了。
慕子易後退了一步，避其鋒芒。「你先別急，急也沒用。真相早晚會出來，這畫自然不是我家公子說的算，也不是我說了算，而是由它本身說的算。」
老闆撇了撇嘴，這冠冕堂皇的嗑嘮的，等下說不出個四五六來，有他好看的。
慕子易走到畫邊上，指著畫的邊緣。那邊是裝裱好的地方，但是稍微的磨毛了一點，看起來是有年頭的。
「這個地方。」她指著磨毛的地方說道，「這幅畫的裝裱技藝並非前朝，而是咱們大魏流行的刷四道厚漿的製作手法。」
被慕子易這麼一說，有人湊近了看看，「還真的是呢。」大魏這種裝裱方式裝裱出來的字畫更加挺闊飽滿。
「信口雌黃。」那人頓時不屑的道，「難道就不能是我朝之人重新裝裱過？你在裝裱上多做文章，將這畫否了，有何企圖？」
「好，就依你所言。」慕子易被人罵了一頓也不甚在意，她微微一笑，「袁明真人是前朝初期的人，到現在也過了幾百年了，這畫倒是夠滄桑的。」她點了點畫中的些許污漬和摺痕。
「那是！古畫哪有保存的一塵不染的。」老闆看了她一眼，「這才能證明有些年代了。」
「是啊！那我請問老闆是找的哪一家店鋪裝裱的？
「在座的都是字畫商人，大多數自家店鋪就可以裝裱古畫，我且問問大家，古畫重新裝裱，第一步是什麼？」慕子易問道。
「這不是很簡單嗎，清洗啊。」
有人回復道，「保持畫面的清晰。第一步便是清晰，這是畫，又不是其他古玩需要包漿。若是畫上有了包漿，看不清本來面目了，那還賞玩什麼！」
被他這麼一說，大家都鬨笑了起來，氣氛一時之間沒那麼緊張了。
「的確，大家都是內行之人。」慕子易順着他的話說道：「既然是內行人，便不會做外行事。這畫既然是被本朝人重新修復裝裱過，為何畫面不曾被清洗？
大家都是字畫行的，這污漬應該是一遍清水就能洗掉。還有這摺痕，如此刻意，生怕別人不知道這畫是幾經人手了。
若是大家得了一副古畫重新裝裱，這些小毛病是不是就順手修復了？」
慕子易說完之後，大家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那老闆。
慕子易看起來雖然年紀小，但是說的有理啊。既然是本朝翻新過，為何不祛污漬，祛摺痕。
「那也不能說這幅畫是假的！」那老闆怔愣住了，僵了半響，才回過神來。硬著頭皮說道：「也許裝裱此畫的人只想重裝一下，並沒想清洗呢。」
「好。」慕子易不跟他爭辯，「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再請你看看這畫紙。」
「畫紙怎麼了？」老闆心裏咯噔一下，又有啥么蛾子了，他臉色已經很不好了。
「你說的不錯，袁明真人的畫存世不多，我也沒見過他的真跡。若他晚年的畫真的留存下來，確實價值不菲。」
「不過一個前朝初期的人會將畫畫在本朝宣州府出產的宣紙上，確實耐人尋味了。」
「你胡說什麼！」老闆惱羞成怒的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