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雪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雪

「下雪了。」劉詢站在宣室殿門口,雙手背在後面,揚起臉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

「陛下,外面冷,進屋吧。」許桑躬著腰,輕聲說道。

「史高來了嗎?」劉詢轉身回到屋裡,伸出雙手在火盆烘了一會,慢慢走到書案前坐下。

「來了。」史高掀開門帘,笑嘻嘻說道。他進門帶入一股寒風,自己也不禁顫抖了一下。

「你過來,暖暖身子。」劉詢招招手。

「謝陛下。」史高也不推辭,靠近火盆坐下。

「霍府近日可有動靜?」

「廷尉審結朔方十囚后,霍氏似乎安分了許多。」

「是嗎?」劉詢微微一笑,道:「他們要找的那張符傳找到了嗎。」

「應該還沒有找到。」史高回答道。他又輕輕哼了一聲,道:「那張霍顯寫給淳于衍的符傳,蓋有大將軍印章,可通行天下。那就是霍顯收買淳于衍的證據,霍氏肯定想要拿到手,這樣他們才會安心。」

「符傳是在淳于幾手裡嗎?」劉詢問道。

「淳于幾也不知道那張符傳藏在何處。他姑母本來是將符傳當作侄子的護身符,怎想成了催命符。」史高覺得不可思議,連連搖頭。

劉詢沉吟半晌,道:「霍氏果真安分了,倒也可以既往不咎。」

史高聞言臉色驟變,很快又露出笑容,作出敬佩的模樣,恭維道:「陛下仁厚。」

劉詢沒有應他,站起來慢慢踱到窗前,望著庭院紛飛的雪花,忽然說道:「那年去探望病重的大將軍,也是一個雪天。」未幾,又感慨道:「兩年過去了。」

史高站在書案旁,一時接不上話,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時過境遷。」心想皇帝還是感懷大將軍當年的擁立之功,不忍看到霍氏就此湮滅。

「過些日子就是立冬,也該祭冬神了。待天氣晴好,我便去郊外看看農家秋收冬藏。」劉詢並未在意史高說什麼,自言自語道。

·

幾天後,霍府後院內室,霍禹盤坐在書案前,翻看著一卷竹簡,嘴裡還嘀嘀咕咕念著什麼。霍山坐在他邊上,無聊的東張西望,一會兒打了個哈欠。

霍禹瞧著他懶散的樣子,道:「你怎麼回事,還是掌管尚書台的,一定定力也沒有。」

霍山道:「我也不知怎麼的,這些日子總也提不起精神。」

這時,門外傳來輕聲呼喚:「主公,主公。」

兩人聞聲陡然一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呼吸也急促起來。

霍山遲疑片刻,道:「我過去看看。」

霍禹略微擺擺手,示意他過去。

霍山匆忙跑過去,打開一條門縫,與門外的人嘀嘀咕咕說了起來。

霍禹伸長脖子注視著門口,緊張地臉色發白。

過了好一陣,霍山才點點頭,將門掩上。霍禹不等他轉身,便雙手撐著書案,迫不及待問道:「什麼事。」

霍山緩緩轉過身,神情恍惚,道:「出宮了。」

「出宮了?」霍禹喃喃道:「這一天終於來了。」

他緩緩站起,渾身不住顫抖,突然,雙腿一軟,身子斜著跌向書案。他本能的伸出右手撐向書案,不想正好撐在書案一角,書案受力猛地翻起,竹簡嘩啦啦散落一地。

他猝不及防,身子歪斜著摔了下去,額頭磕著案角,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霍山被這眼前這一幕嚇住。他呆了片刻,驚叫一聲倏地撲了過去,抱起霍禹嘶聲呼喚,又朝門外叫道:「快來人。」

屋外的家僕聞聲涌了進來,七手八腳將霍禹搬到卧榻上。霍山叫來管家照料霍禹,猶豫了一陣,還是匆匆忙忙出門去尋霍雲。

他跑到霍雲的院子里,推開房門,發覺馮子都、鄧廣漢、范明友都在這裡,繃緊的神經驟然放鬆,也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撲通一下癱坐在地,喘了一會,才說道:「出宮了。」

「什麼出宮了?」鄧廣漢沒有反應過來,脫口而出。

馮子都馬上明白了怎麼回事,神情冷峻,問道:「出宮了,去了哪裡?」

「他帶著十幾個侍衛出了未央宮西門,要從章城門出長安,往上林苑而去。說是馬上就要祭冬,出去看看。」霍山道。

馮子都與霍雲相視一眼。霍雲握拳捶了下案幾,臉上的肌肉抑制不住抽搐了幾下,道:「出章城門就好,那裡人跡罕至。若是出了直城門,就是去建章宮,不好下手。」

鄧廣漢和范明友這時也明白了這麼回事,神情緊張地注視著馮子都。

馮子都略一思索,冷笑道:「擇時不如撞日。既如此,不若今日做個了斷。」蒼白的臉頰也因激動泛起紅暈。

霍雲點點頭,道:「就按我們之前的謀划行動。」

馮子都視線轉向鄧廣漢和范明友,正要開口,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臉問霍山:「大司馬知道這件事嗎?」

霍山嘆一口氣,將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馮子都沉默片刻,站起身望了一眼屋外,嘟噥道:「事不宜遲。」回過頭神情嚴肅掃視一遍眾人,提高嗓音道:「事不宜遲。霍雲與明友率死士即刻出發,截殺劉病已。我與霍山、廣漢率三千甲兵封鎖長安各路口,然後進軍長樂宮,以魏相、史高弒君作亂,逼迫太後下詔討賊,除其羽翼。待霍雲與明友傳來捷報,我們立即奉大司馬為攝政,天下歸霍氏矣。」

「好。」霍雲興奮地站起,伸手拍了一下范明友,道:「走啊。」

范明友稍稍遲疑一下,跟著站起身,道:「走吧。」言罷,不自覺的輕嘆一聲。

馮子都感覺到他情緒低落,猛地轉過身,雙眸直勾勾盯著他。

范明友稍稍一怔,下意識的側過臉避開他的目光,心中浮起一絲惆悵。經歷了這麼多事,他的內心早已千瘡百孔。

霍雲和范明友到後院換了一身黑裡帶紅的玄色衣袍,頭戴武士冠,腿束行縢,腰懸長劍,那三十多死士與他倆一般打扮,只是所攜武器各異。一眾人也不說話,翻身上馬。霍雲一聲呼嘯,三十多騎瞬間衝出院落,只留下一片塵埃。

馮子都目送霍雲一眾人遠去,轉過身,道:「該我們行動了。」

霍山臉色煞白,回頭走了幾步,突然倒吸一口涼氣,轉身問道:「若是霍雲沒能截殺皇帝,那麼我們興兵逼宮,真就成了犯上作亂。」

馮子都面帶微笑盯著他,如水般清澈的雙眸透出瘮人的寒氣。

霍山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悄悄側過臉,不敢再與他對視。這時,耳邊響起馮子都柔和的聲音:「開弓沒有回頭箭。劉病已出了長安,就是我們的機會,只要我們控制了兩宮,他死也是死,不死也是死。」

霍山似乎沒聽懂他的話,一臉困惑。

鄧廣漢見狀便耐心地說道:「皇帝出了長安,我們就可乘虛而入,起兵控制兩宮,以太后名義下詔討賊,清除魏相、史高同黨,扶太子劉奭即位。魏相、史高弒君盡人皆知,霍氏扶立新帝以安天下。你想,劉病已還回得來嗎?」

馮子都不再關心他們說些什麼,抬頭仰望天空,伸出手接下幾片雪花,旁若無人地低吟道:「霰雪紛其無垠兮,雲霏霏而承宇。」驀地,一種莫名的孤獨感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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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滿長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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