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江夏重逢

此番撤退江陵的計劃當真是死裡逃生。

劉備現在回想起來亦是萬分后怕，在當陽被曹軍追上后，他的所有親信家眷均被衝散，與他相伴數年的糜夫人就此永別，趙雲拼勁全力衝破曹軍的包圍，才保住了他唯一的兒子。所剩數人一路狼狽到達漢津時他們遇到了前來相救的關羽，卻又因曹操使詐騙走了徐庶。雖是得以脫身，而劉備卻並未因此覺得有何可喜，關羽告訴他此時江陵已被曹軍所佔，眼下唯有江夏一個去處，他所帶來的船隊中就有幾艘是劉琦派來救援於他們的。

劉備和孔諸葛亮之前的當機立斷，為他們留下了些許生機。

被亂軍衝散的眾人漸漸聚攏重逢，可唯獨尋不到任何有關長卿的消息。不知其所在何處，甚至不知其是生是死，劉備整日坐卧不定，他不停的怪自己，為什麼不早早讓長卿隨著孔明一起前往江夏，至少能保她暫無性命之憂。若是她當真有個三長兩短，且不說該如何向孔明交代，自己心中又該是怎樣的痛楚。

失而復得，得而復失……他總是在重複犯同樣一個錯誤。

雖是如此，他依舊是顧不得內心的私情，更嚴峻的現實擺在面前。對於未來的憂慮和難以破解的困局令他整日憂愁，雖然此時已暫時遠離了曹操的追捕，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徹底脫離了危險。將整個荊襄之地吞入腹中的曹操此時已勢如破竹，繼續南下與江東孫氏一戰必不可免。所以即便在是如何疲倦，劉備也來不及休息，他向關羽詳細詢問的有關江陵的情況，又招來諸葛亮委派而來的士卒邵何，此人是他們在新野時招募的兵卒，本是個農民，大字不識一個，但多年來從無二心任勞任怨，算是關羽營中的親信，之前奉命護送諸葛亮一行前往夏口。

「孔明所在夏口，一切可好？」他強打著精神問道。

「主公安心，諸葛先生已在夏口將一眾家眷安頓妥當，並與劉琦公子一同駐守夏口，只等主公前往一同商議抗曹之計。」邵何將臨走只是諸葛亮所教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劉備心中稍覺穩妥些，如今失了徐庶，諸葛亮便是他唯一的依靠。

「主公，還有一事！我從夏口登船時，諸葛先生曾派人快馬送來口信，讓我在見到主公時立即告知主公。」

「究竟是何事？」劉備忙問道。

「先生說，長卿已找到，請主公勿再擔憂！」邵何心中一陣惶恐，險些忘記了這句囑託，他之前也曾見過這個名叫「長卿」的人，一個常常女扮男裝的丫頭，生的標緻，為人也很好，許多人私下裡都曾議論過她今後的身份。

劉備聽了這話，猛地站起身，卻因為站起來的得太快，這些日子又是疲憊不堪，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上，好在身旁有人及時扶住了他。

「主公！」邵何急忙站起身。

「無礙。」劉備忙伸出手扶著自己身旁的人，定眼一看才知是關羽，「卿丫頭還活著，還活著……」說著他便露出笑容，壓在他心中的巨石終於消失不見，且不管今後處境如何，她總算是躲過了這場劫難。

關羽扶著劉備回到塌上休息，因為之前自己從江陵帶來的船隻和劉琦所派來的船隻相聚時便一同急速奔向了漢津，他與邵何並不在一艘船上，此時也才剛剛知曉長卿活著跑到了夏口，心中也是長舒了一口。

見劉備終於捨得閉上眼睛休息片刻，他悄聲走出房間，將邵何帶到甲板上，詳細詢問起來。

「邵何，你可有見到長卿？」他低聲問道。

邵何搖頭，說：「只是在登船時聽到一人騎著快馬來傳消息，並未見到她本人。」

「這麼遠的路程，她是怎麼跑過去的？」關羽心中有些不解，這麼多人折在了曹軍的手中，她又是怎麼逃出來的？

到達夏口時，諸葛亮早已在碼頭等候，死裡逃生再次重逢，他顯得甚為激動，忙迎著劉備下了船。

「主公！關將軍！張將軍！」他躬身朝他們一拜，由心而說，「這些時日亮心中無時不在擔憂主公，好在主公吉人自有天相。」

劉備卻比他還要激動，忙扶起他，緊緊攥住他的雙手，幾乎要落下淚來。

「好在諸葛先生先行來此，否則我等當真要無退路了。」關羽超諸葛亮握拳一拜，之前他總是覺得對方年輕難堪重任，此時經歷磨難方才知道對方的能耐，心中多是有愧。一旁的張飛見了，同樣拱手一拜，自此對於諸葛亮已是信服。

諸葛亮也拜謝關張二人此時的信任，他本就不在意對方之前的輕視，也知對方絕非是出於惡意。

「我有孔明，才可以經此大難而不亡。」劉備見此般情形自是高興不已，此番話更是言由心生，若不是當初長卿一句警醒，而後經諸葛亮提前謀劃一二，他們根本不可能逃出虎口。饒是逃得狼狽了些，也好歹算是保住了性命。

「長卿現在何處？」一直不見長卿的身影，他心中頓覺不安。

「亮發現長卿時她的身體已經虧損的嚴重，雖然經過這些時日的調理已無大礙，但仍有些虛弱，還需時日調理。」諸葛亮轉過身來解釋說，「喜若一直在照顧她。」

聽說喜若在長卿身邊時，劉備這才長舒一口氣。

「如此……」他翻身上馬，恨不得立刻就去見長卿，可他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等先前去劉琦公子府內商議要事。」

諸葛亮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便緩緩點頭，另上一匹馬一同而行。

劉備的人馬此時已所剩無幾，僅有的倖存者也是疲憊至極。進入到城內時，關羽和張飛要忙著安頓其他人，與他們暫別。劉備與諸葛亮二人騎馬並肩快行，見諸葛亮勒馬減速時，劉備便知快到地方，略有些心急，而此時卻只見一人騎馬迎面而來。

竟是匆匆趕來的劉琦。

「叔父！」劉琦幾乎是跳著從馬上下來，急忙跑到劉備面前。劉備亦是翻身下馬，趕緊扶住就要跪在他的面前的劉琦。

「叔父終於安全脫險了，可還安好？」

劉備連忙安撫道：「多虧了賢侄出手相助，備免受滅頂之災。」

「叔父言過了，若不是叔父，侄兒早已命喪蔡氏手中。眼下，曹操大軍來襲，侄兒只有依靠叔父，才有一線生機……」說著，他竟然涕淚橫流。

一旁的諸葛亮卻是面色一變，微微皺起雙眉，劉琦見到他盯著自己的目光時，連忙躲閃開。「侄兒早已備好酒宴為叔父接風洗塵，還望叔父快隨侄兒到府中一敘。」

劉備連連點頭，二人一同上馬後，劉備便轉向諸葛亮，後者朝他露出很是勉強的微笑。

「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劉備見他這樣，不解的問道。

諸葛亮緩緩搖頭，眯起眼看著劉琦的背影，並未再說什麼。

從劉琦府內出來后，諸葛亮和劉備二人再次騎馬而行，並未走出多遠，便來到了他們宅邸的街道上。

劉琦算是思慮的妥善，早早為他們準備好了住所，整條街道較為清凈，劉備與他的兩個兄弟的住所緊鄰在一起，而對面的兩個宅子便是諸葛亮與長卿的住所。另外趙雲、孫乾、糜竺等人及其家眷所住也並不遙遠，拐角便是。

抵達住所后，劉備翻身下馬，與諸葛亮一前一後進入長卿暫時居住的那處院內。

正在此時，忽然聽到喚他「大伯」。喜若卻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直直跑到了劉備面前，一把將他抱住。

劉備彎下腰也抱住喜若，見這個丫頭竟然哭了，忙拍著她不停地安慰。

「我就知道大伯、大伯不會、不會有事的！」她一邊抽噎著一邊說，劉備為她擦了擦眼淚，輕嘆一聲。

「丫頭不要哭了，大伯當然不會有事的。」劉備安慰她說，摸了摸她的頭髮。「長卿現在何處？」

喜若立即指了指身後的一處廂房，還未說什麼，劉備就已朝那裡快步走去。喜若想要追上去，卻被諸葛亮攔住。她抬起頭看向諸葛亮，而後者也正低著頭看她。喜若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抿著嘴笑了起來。

劉備快步走到門外，深吸一口氣，隨後便邁入屋內。

他一眼就看到了長卿。

此時的她依靠著被褥坐在塌上，一身素縞長衫，墨黑的長發披在肩上，不再是往日熟悉的少年裝扮。她的臉色略顯蒼白，眼睛微微泛紅，也在直直的看著他。劉備錯開目光，努力壓制著內心躁動，告誡自己只是來看望她而已，說幾句體己的話他便要離開，他們至今仍未脫險，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而就在這時，那個一身素縞的身影動了動，他目光迴轉，還未看清楚狀況，就感覺一陣風迎面撲來。

長卿撞進他的懷中，他向後一個趔趄，才站住身子。

她緊緊抱著他，什麼也不說，只是死死地抱著。耳邊突然覺得濕漉漉的，才發現她已經哭了。

劉備的心更加亂了。

他雙手虛抱著長卿，輕輕拍了兩下，然後稍微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將她從自己的懷中撥開。

長卿漸漸鬆開拽住他的衣領的雙手，抬起頭望向他。蒼白的臉上因為哭泣而泛起潮紅，淚痕清晰可見，眼中泛紅，四周還掛著尚未落下的淚珠。當真是哭得梨花帶雨，惹人心疼。劉備的心中又是一陣躁動，但此時長卿似是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猛地低下頭，一個錯身躲到了他的身後。

劉備壓制住心緒，不易察覺的吸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