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病禍之根

半個時辰過去了，黃月英覺得自己徹底暖和過來了，思量著眼前這位的火氣也算是消去的差不多了。

「聰兒。」她朝著門外喊了一聲，一個十幾歲的丫頭走了進來，是她出嫁前身邊的小丫鬟，她回來養病的這段時間便繼續在這裡照顧她，「你去院子里將那個孩子喊進來吧。」說著，她也不管諸葛亮的神色。

叫聰兒的丫頭立刻點頭應是。

見丫頭出去了，黃月英才回頭看向自己的丈夫。

諸葛亮聽了她的話，想說什麼，卻又都咽了回去，一直看著房門的位置，嘴上不說，可目光中的關切卻是顯露無疑。她這個聰明不似凡人的丈夫，此時倒也有可愛的一面。

「一會兒見她，好好說幾句，多大的事，值得你們二人鬧到天上去不成？」黃月英站起身，緩步走到他身旁坐下，「本來你們今日是來城內看望我的，多好的一件事，虧得我好為此高興了好半天，現在反倒是讓我為你們二人操心。你們怕不是添亂來的吧……」

諸葛亮看到妻子故作嬌嗔，只能是無奈的笑了笑，向妻子拱手一拜，極其配合的說：「夫人教訓的是，是我們不對，一會兒我讓那丫頭也來給你賠罪。」

黃月英笑了，既然火氣消退了，這便是徹底過去了。正等著長卿進來，卻看到聰兒一臉慌張的快步走進來，見到他們立刻說道：「小姐，門外的那個……那個孩子昏過去了。」

夫妻二人同時站了起來。

長卿醒過來時，只覺得自己渾身熱得難受，想要掙脫周身的火爐，卻被人按住了手上的動作。

「別亂動。」

耳中還在嗡嗡作響，可這個聲音她卻聽得清楚，忙著睜開眼睛，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

「先生……」

諸葛亮正坐在床榻邊上，見她醒過來時，搓了搓自己的雙手，然後將右手伸進被中，為她把脈。

神情這才漸漸放鬆下來。

「先生……我這是……」

「你受了些風寒，已昏睡了大半日，要好好休息。」諸葛亮抽回自己的手，為她重新蓋好被褥，「昨天的事就不要再說了，先生也有不對的地方。」

長卿聽著一陣糊塗，想了半天，才終於記起來發生了什麼。當時她跪在院中，只覺得寒氣入骨，膝蓋下冰冷的石板像是要奪去她體內最後一點的溫度，直到最後她的思緒都已近乎凝固，她的記憶便到此為止。稍稍穩了穩心神，長卿再次睜開眼睛，諸葛亮的身影還在飄動，但已經好了很多。

「是我不對，等我好些了，再給先生賠罪！」她鄭重的說。

這是黃月英也走了進來，聽見他們的話，笑著打趣說：「昨日里還像個仇人，今日倒客氣起來了，你們二人可是在拿自己尋開心？」

長卿立刻抬起頭，虛弱的喊道：「黃姨！」

「躺好了。」此時諸葛亮已經主動將位置讓給了自己的妻子，站在一旁，看到黃月英又用同樣的動作為長卿把脈，查看情況，嘴邊微微一動。

「應該是無礙了，今後可不許丫頭這麼託大，你們二人的脾氣要是都不改，我今後便不回去了。」黃月英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說。

長卿以為是真，忙說：「別！長卿聽黃姨的話，今後一定改！」

黃月英這才笑了笑，摸了摸長卿的額頭，見她髮根處都滲著汗珠，緩緩點頭，又叫人注意關好窗門，不許有何馬虎。沒多久的功夫，長卿便又睡去了。

諸葛亮同黃月英一起走出房間時，本不覺得有何異常，抬頭一見到她此時的表情，心中剛剛沉下的石頭又被懸了起來。

「怎麼了？」他輕聲問道。

黃月英看了看屋內，輕聲說：「怕是我們都託大了，長卿雖然一直扮作男子，活潑了些，不常在意著，可她畢竟是個女子，昨日那麼冷的天氣，讓她跪在院內半個多時辰。寒毒入體，恐難去根了。」

諸葛亮不如自己的妻子通曉醫理，他早就知道這點，關於醫術他只是略知皮毛，而他的妻子算是久病成醫，自然比他要強上很多。聽了她的話，更覺心中有愧。

「要如何調理？」他輕聲問道，希望能儘可能的挽救彌補。

「現在這裡住一段時間吧，這次病好了，我再仔細看看，休養的好了，今後再注意些，應該是無大礙的。」黃月英解釋說，然後也只能是輕輕嘆了口氣。

因為要養病，長卿和諸葛亮便在黃府上多住了許多時日。直到大雪過後，他們二人見一切停妥才返回卧龍崗，此時諸葛亮的草廬已是落進了一片白茫茫之中，不顯蕭瑟，反倒更有家的感覺。

唯有諸葛均一人獨坐在草堂內，朗讀著千迴百轉的楚辭。長卿身體剛好，但忍不住戲弄，悄聲走到他身後，喊了一聲「俊哥兒」，嚇得諸葛均歪坐在一邊，險些翻個跟頭。

諸葛亮也走了進來，笑著解掉身上的披風。

「二哥，長卿，你們何時回來的？」諸葛均見到他們，這才舒了口氣，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長卿面帶笑意，說：「剛回來而已，聽你又是『者』啊又是『兮』啊，在看什麼？」

諸葛均便拿出手中的書卷，說：「當年楚國屈大夫的文章，每每讀著都覺得心血翻湧，不自覺的就念出來了。」

諸葛亮此時已經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炭盆上烤了烤手，輕聲問道：「均弟，我們離開這段時間，可有人來過？」

諸葛均立刻回答說：「來過，徐元直來過一次，還有從交州過來的人帶來了二姐的書信，二哥與我各一封，二哥的那份我放在書房內了。」

諸葛亮點頭，也沒說什麼。

倒是一旁的長卿聽了，立刻說道：「元直何時來的？又是為了何事？」

「前幾日來的，並未說什麼。」諸葛均微微皺眉，回想著說，「我思慮著，應是為了劉備之事而來。」

長卿與諸葛亮互相看了一眼，同時疑惑的看向諸葛均。

「劉備同他的兩個弟弟也來過了，是在徐元直之前來的，他留書一封給二哥，我也一同放在了書房。」諸葛均立刻解釋說，同時，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依弟之見，此人頗有君子之風。」

諸葛亮同樣點頭，也沒有說什麼。

長卿聽說劉備來過了，目光微微一滯，心中難免有些遺憾。

「他還說，兩次拜訪均未能見到二哥，之後會再來拜訪，此心至誠，也是世間少有的。」諸葛均忍不住誇讚道，見長卿的表情，又想到了什麼，繼續說，「哦對了，他還問到了長卿。」

「哦？」長卿一聽，立刻又來了精神，一旁的諸葛亮也是神色一變，有些好奇的聽他說下去。

「他只是問了問，之前那位好心留他們兄弟避雨的小哥是否在，我只說，隨兄長一起同崔州平出遊去了，他便沒再說什麼。」

即便如此，長卿還是覺得有些激動，劉備竟然還記得她！

「你覺得，這個人可是個值得先生託付的人？」長卿有些興奮，往日里他們很少提起劉備的人，主要是沒有個由頭說起，此時便抓住了機會，說道起來。

諸葛均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鄭重其事的點頭說：「唯此一人。」

長卿聽了便立刻笑了起來，同時又拉著諸葛均問了個詳細。一旁的諸葛亮始終沒有插話，他極其敏銳的察覺到了長卿的異常之處，之前提到任何人，哪怕是和她感情甚好的徐庶，她都未曾這樣興奮過。

這丫頭，嘴上一直說著要一輩子做這林中的雲霄客，可她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怕是她自己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