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渡鴉

直到徹底聽不到金屬撕裂聲后，夏輕寒才小心收回目光，扯下桌布，靠在牆上大口大口喘粗氣。

同時肚子傳來一陣異樣感，胃部幾番痙攣，夏輕寒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嘔吐起來，蒼白的手勉強緊抓床沿，才不至於失重感襲來前，一頭栽入。

隨意擦拭了嘴角，大腦充血頭暈目眩，下意識又像窗外瞟一眼，遠處天色已經黯淡下去，群星一直在天空徘徊，月亮高掛猶如午夜。

這種奇怪無論是跳過前半夜的步調還是明亮黑夜的糅合，夏輕寒並沒有感到怪異，也沒有理解為這個世界的特色。

面對應激反應的嘔吐，雖然令他現在瘦小身體更加不堪，但腦子卻因此清醒不少。從最初模擬開始，他都沒有找到所謂的實感，直到生命受到死亡的威脅，他才從朦朧的狀態走出。

地球還是一樣的地球，也許有細節不一樣，但文明確是極度相似。很可能是平行世界的地球。

遠處夕陽的火燒雲黯淡，頓時月明星稀也只是先入為主的想法，夏輕寒一直都明白。每次在學校上完晚讀，從燈紅酒綠的大城市回到郊外的家，天上的星星才會出現。

白天也是一樣，只不過是太陽光使一切無形。

也就是說，那並不是所謂的火燒雲，而是一場足以到達「太陽」效果的……火災罷了。

想到這，夏輕寒輕捂著頭，揉了揉充血的太陽穴，腦中時不時嗡鳴，久遠的回憶似乎找到了宣洩口，大量熟悉且陌生的記憶畫面在腦海中閃過。

於是不再多想，強打起精神再次確認防護措施，便在乾濕的床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了。

後知後覺的生物鐘發作了，這一點不知是保留着從何而來的習慣。

九點以後必須睡覺，不然會長不高的……

遠處這個城市的盡頭相隔幾十里的地方也有一座城市，不過正在燃燒着。

烈火中，有兩方勢力正在交錯混戰，如果夏輕寒在這一定可以看出那就是在整個城市遊盪的人形機械。

混戰中彷彿被什麼操控一般，如同蟻巢的螞蟻前赴後繼發起攻擊。

其中人形機械一方數量龐多，源源不盡，另一方類似於人類的「非人」們，雖然單體強度較之更高，但數量卻十分有限，相比之下前者明顯佔優。

經過數個小時的交戰，似乎收到什麼指令，後者也不再繼續頑強抵抗，而是以減小最大傷亡的方式往後退走。

潰散的隊伍以小隊形式，逐個擊破感染體的包圍，朝着同一方向進發，還有戰力的機體留在前線抵禦感染體主力，後勤工作的機體加快搜刮這個早已淪為廢墟城市的最後物資，其餘大部分普通機體在撤退中央，同時也掩護好倖存者撤離。

而此刻倖存者營地里……

「隊長，我不理解，上面為什麼要求我們帶着這些人一起撤離……我也明白不能見死不救，可空中花園現在的狀況，已經容納不了……」其中一個巡查的改造體士兵向領隊請示道，聲音絲毫不加收斂，附近的倖存者們剛好能夠聽見。

領隊回頭瞪了他一眼，也沒有流露出什麼不滿，淡淡道，「你以為上面考慮不到這一點？」

「你只需執行命令！」

「是，長官。」那名改造體士兵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感受到周圍的氣氛，還是憋回去了。

巡查完一圈后，領隊並沒有急着離開，而是來到人群中間，環視一圈周圍，老人，小孩，

傷殘者都有。

「各位，白天都辛苦了，今天就早點休息。再堅持幾天，我們都曾生而為人，所以我在這裏，向大家許下承諾，一定會帶你們回到安全的地方的。」

可現在還有安全的地方嗎？領隊心底突然出現一個疑問。

「人類以前是這顆星球的統治者，是絕對的霸主。」

那是以前，現在只能在書中隻言片語中找到曾經的輝煌，免疫時代之後出生的孩子恐怕會質疑這一點吧。

「憑藉先進的技術，我們完成一個又一個世界的壯舉，也讓我們第一次走出地球，面向宇宙。」

過分的科技終究帶來毀滅。如今離開地面的人，又有幾個重新回到地面呢？

「所以請相信我們，相信人類，相信空中花園……一定可以終結這個該死的時代。去告訴帕彌什，沒人可以懲戒人類，即便是神。」

哪怕空中花園也不是安全的，面對帕彌什，我們毫無還手之力。

領隊說完這段不知道對多少人說過的講詞后，便回到巡查隊伍，選擇再巡查一圈。

這幾日堆積的抑鬱短時間被一衝而散，許多倖存者眼中有了名為希望的高光。閑聊中也偏向正常，不總是「曾經」「死亡」的辭彙。

「姐姐，我們以後會和爸爸媽媽再見嗎？」

「會的，露娜。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領隊巡查一半，見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便帶着其他改造體離開營地，回守外線。

這時，有一道身影加快衝到改造體前，看清楚來人巡查收回武器。領隊上前一步問到，「發生什麼事了？」

「報…報告……我們已經被感染體包圍了，周圍全是……感染體……數量太多了。」

「什麼？！附近的游擊小隊去哪了？」領隊抓住報告的改造體的前襟，近乎逼問道。

「我……我不知道……光是從沒有接到任何信號來看，應該是……全軍覆沒了……畢竟那個數量。」

領隊鬆開手，前來報告的改造體乏力蹲坐地上，「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太多了，根本無法抵禦，可能有前線的…甚至更多……」那名改造體士兵說到這沒有繼續說，而是等待隊長的判斷。

一秒，兩秒……「你留下，另外編號00315，01243，06239留下，繼續掩護人員，其餘的跟着我。」

幾名改造體留下，包括那名發出質疑的改造體。

同時間，黑夜裏山火開始蔓延，燃亮一方的天空，火中踉蹌的身影此起彼伏，不知疲憊前進著。

「姐姐…我怕……」

「沒事，姐姐在這裏，姐姐會一直保護露娜的。」

事出突然，戰鬥呈現一邊倒的趨勢，好在一場大雨降下，感染體是機械，在雨中中難以行動。

等到最近的支援單位過來，這裏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雖然足跡上還有倖存者逃離這裏，但毫無疑問，這次行動徹底失敗了。

——

無盡的混沌虛無中，剝奪一切感官，失去一切經驗之記憶。意識無時無刻不在孤獨渡過，直到耳中第一次捕捉到信息。

那是潮聲。

腦海莫名一個念頭告訴自己。

隨後是視覺，一條大魚在汪洋墜落。

萬物凋零與凋零的啟示，鯨落。又是那個莫名的信息。

夏輕寒此刻大腦也回復了思考，眯着眼睛看向那個場景，似乎想找到什麼細節，卻始終看不清確切模樣。

你怎麼知道不是鯊凋呢？夏輕寒反問那個心底的念頭。

然而並沒有任何答覆，持久寧靜如同過去一個世紀那麼長，夏輕寒也一直保持沉默。

「你已置身浪中……」一個分辨不出男女的混聲在耳旁響起。

夏輕寒驚恐向周圍看去，卻在夢裏驚醒。

只是在做夢嗎？夏輕寒悵然望向牆角，感覺似乎想起失去很久的東西一般，失魂落魄。

作為一個理性者，又很快鎮定下來，開始仔細回憶夢境的細節，整理腦海的思緒。

這是在模擬第一次做夢，異世界的夢和以前世界的夢一樣嗎？有點相同也有不同的夾雜，但說不清奇怪的來源。

突然間，一股危險氣息盤踞，夏輕寒似有感知，這種感覺救了他很多次。

但是這一次感覺與以往不同尋常，心悸程度不及模擬前的那個東西，但是更近乎實質，是實實在在的威脅感。

而這種感覺的源頭，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