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5 諾言

NO.15 諾言

迦羅的回答實在要讓所有自命神勇的傢伙就地昏倒,王子都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了,受不了了,還真是服了她。

哈羅斯看向王子,朗聲說:「殿下,如今哈娣族的戒條已破,煉鐵術已經到了應該現世的時候,這十二軸羊皮古卷就是歷代先人心血的結晶。從現在開始,哈娣族將要燒旺爐火,源源不斷為帝國提供鐵器刀兵,這是身為鑄劍師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

王子聞之動容,尚武時代,勝者為王。對任何一個王權統治者,這都實實在在是一份令人欣喜若狂的大禮!

隨即,哈羅斯又捧起玄鐵劍,走到迦羅面前神情肅穆的說:「阿麗娜,哈娣族的先人們常說,聖物是會自己選擇主人的,到今日我親眼得見不能不信。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玄鐵劍的主人,請收下它吧。」

迦羅瞠目結舌,這個……雖說現代人眼裡一柄鐵劍算不了什麼,可是放在當下,這份禮物卻實在太重了,她怎麼收得起?

迦羅顯出惶恐:「呃……這個……不用了吧。」

哈羅斯卻說:「阿麗娜,這是天意。」

迦羅撓撓頭:「我都不會用,拿在手裡根本是浪費嘛,不然……送給王子行嗎?」

哈羅斯仰天哈哈笑:「玄鐵劍既然已經是阿麗娜的東西,要送給誰自然由阿麗娜自己決定,不必問我。」

於是,借花獻佛轉贈王子,也算是對多少次救命之恩的些許還報吧。

「怎樣?喜歡嗎?可惜這些東西我都看不出好壞門道。」

迦羅笑說著,王子拿起玄鐵劍仔細欣賞,冰藍色的瞳仁也因此放出炯炯光芒。一轉頭湊到耳邊卻忽然變得十足邪惡,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吹動熱氣:「記住了,以後晚上睡覺更要小心,這回再驚動本殿下就更不是鬧著玩了,嘖嘖嘖,換成這種級別的寶貝一刀砍下去,說不定真要當場結果小命兒呢。」

他……他他……迦羅一雙眼睛立刻瞪圓了,拜託!幫他賺進寶貝不是為了這個吧?這傢伙有沒有良心?

這一邊,哈羅斯已經開門走出去,轉身招呼說:「王子殿下,請跟我來。」

王子咯咯一陣笑,扯上氣鼓鼓的女人,就跟著哈羅斯走進另一處黝黑的洞穴。

*******

這……這是……

眼前所見再度讓凱瑟王子瞠目結舌,這裡赫然又是一處更加隱秘的刀劍大倉庫,寒兵利刃數不勝數,居然還有獨立設在洞中的冶鍊爐和各種各樣的鍛打工具。

哈羅斯說:「王子殿下,看吧,歷代以來,這便是屬於哈娣族長一個人的秘密修行。」

王子真要驚呆了,此處岩洞里的刀劍粗略估算也有數千柄,拿出去就能即刻武裝一支強悍軍團。他難以置信的看向哈羅斯:「你說這些……都是鐵劍?!」

哈羅斯微笑點頭:「煉鐵術雖然多年來不敢宣揚於世,但是對於冶鐵製造的鑽研,卻不曾有一日停息。身為族長,承襲秘密,這便是一個人的辛苦修行。那十二軸羊皮古卷,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積攢下來的心血啊。看,這些刀劍都是歷代族長鑽研的結果,一人修行,辛苦鍛造,能夠留下的便都是成功作品。」

他隨手拿起一柄,然後又解下此刻身上佩帶的青銅刀,兩刀對砍,『啪』的一聲,不費吹灰之力,青銅大刀已斷作兩截。

王子一顆心都因此激動莫名,感嘆道:「厲害!真是厲害的寶貝!如果用這些鐵器武裝軍團,制霸東方還有懸念可言嗎?!從此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哪裡還會有米坦尼的立足之地?」

誰知哈羅斯卻說:「不!這個不行的,百多年前的作品,已經落伍了。」

說著,他又拿起另一把鐵劍,同樣兩劍對砍,方才那一柄立刻應聲而斷。

就這樣,哈羅斯拿起一柄劍,方才手中的勝利者就立成過去時,這樣連試了四五次,連斷了四五柄,直看得王子都心疼了:「哈羅斯,行了行了!知道厲害就行了!」

哈羅斯仰天大笑,說著竟又拿起一柄精鐵長刀,告訴王子說:「看,這是我不久前才剛剛打造完成的作品,算得上是迄今為止最完美的得意之作。殿下,來!這回由你親手試刀!」

他示意王子拔出玄鐵劍,無奈王子實在心疼:「哈羅斯,不必了吧?再砍斷一把何苦來,太可惜了。」

哈羅斯哈哈大笑著搖頭:「不礙的不礙的,有會打鐵的人,害怕造不出更好的刀?殿下,儘管放馬過來吧。」

王子沒轍了,示意迦羅遠遠退到洞口去,以免誤傷。然後拔出玄鐵劍,便如戰場對決,與哈羅斯拼到一處。硬碰硬、刀對刀,『丁丁當當』的響亮迴音在岩洞里震蕩,不知多少下過後,『當』的一聲,哈羅斯手中刀,半截刀身橫空飛出去,他迄今最得意的完美佳作就這麼被砍斷了。

「殿下,看吧,這才是我要說的話。」

哈羅斯手中的殘留斷刀,刀刃坑坑窪窪,不知被砍出多少個豁口,再看看王子手中的玄鐵劍,完美如新,竟是絲毫未傷!

王子這下真要下巴落地了,看著手中劍,即震撼又狂喜:「天吶,真是不得了的寶貝。世間刀劍再兇猛,與敵對戰又豈能不自傷?怎會一丁點破損都沒有?」

哈羅斯的眼睛里也放出炯炯光芒:「殿下,這便是來自天外之鐵的威力呀。現在你明白哈娣族歷世歷代為何會對煉鐵術這般執著?苦心鑽研百多年,卻迄今為止還造不出能和它相媲美的,對於一個視冶鍊刀劍比生命更重要的民族,這種感覺……唉,實在很痛苦啊。」

哈羅斯越說越感慨,指著玄鐵劍上看起來很不均勻的顏色質地說:「殿下你看,若按照常識,這種品相根本不能要,是刀劍成色低劣的表現。可是放在這裡卻恰恰相反,我鑽研了這麼多年才漸漸有點領悟,這天外之鐵的玄妙,或許就在這些看似違背常理的表象中。殿下知道么,這柄劍任憑放置多久不管不問,都是從來不會生鏽的。」

王子再度訝然,他還沒聽說過不生鏽的刀劍。

迦羅也好奇湊過來,隨口笑說:「不會生鏽?難不成是不鏽鋼做的?」

不鏽鋼?

從沒聽過的字眼讓兩個大男人都是一愣,兵器狂人哈羅斯立刻來了興趣:「阿麗娜,什麼是不鏽鋼?」

「呃……就是一種鋼,不生鏽的。」

「鋼又是什麼?」

「這個……應該……算是鐵的升級吧。」

迦羅努力回憶過往常識:「說白了應該就是純度更高的鐵,用更高的溫度熔煉,去除裡面的碳呀、硫化物什麼的,讓質地更純……還有……好像還要加其它的合金增加強度。」

哈羅斯聞之瞠目,高溫熔煉去碳去硫?他真沒想到她居然還懂這些。

「阿麗娜,你是說真的嗎?世界上真有不生鏽的金屬?嗯……對了,什麼是合金?」

迦羅想想說:「應該……就是把好幾種金屬按比例揉在一起冶鍊,用高溫融合鍛造……大概就是這樣吧。」

哈羅斯一下子被勾起胃口,拚命追問具體是怎樣。老天,迦羅解釋不動了,她可沒學過金屬冶鍊呀。只能拿起手中獵槍當演示版教材。

「看,這槍管應該就是合金的,但你要問我是怎麼造的可說不清了。」

對於這件聞所未聞的武器,哈羅斯充滿好奇,重量、手感、質地,陌生的金屬材料的確和他所見過的都不一樣。看著看著他就看到了槍口。

「哇——!」

迦羅嚇了一跳,連忙扯開槍管:「拜託,基本常識,什麼時候都不能正對槍口,萬一子彈走火會沒命的。」

「子彈又是什麼?對了,阿麗娜,這麼一根小棍子,怎麼就能發出那種驚天巨響?」

哈羅斯的胃口算是被充分調動起來,刨根問底再也收不住。於是,迦羅取齣子彈,現場拆解獵槍,一個個零部件擺開,讓兵器狂人一雙眼睛都看直了。老天,哈羅斯這輩子還從沒見過這麼複雜的武器構造。

哈,這還算複雜?要是看到現代社會正宗的軍用裝備豈非都要嚇死了。

迦羅聞言失笑,而王子分明也來了興趣,舉起玄鐵劍笑問:「你這玩意要不要也試一把?看看這回是哪個硬?」

她立刻瞪眼:「開什麼玩笑,精密零件哎,砍壞了你賠的出來嗎?」

*******

一場武器秀算是把哈羅斯的那股狂熱勁頭全部勾出來。合金的說法彷彿是霎那間打開了另一扇門,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幾種金屬放到一起熔煉?嗯,立刻開工試一把!

結果,凱瑟王子大獲豐收,不僅得到煉鐵術公諸於世,更外加數千柄現成的精鐵利器,而兵器狂人卻被從此『玩進去』。王子帶著迦羅離開劍窯,哈羅斯壓根沒出來,就地開始新的修行,連入夜後盛大的慶功豪宴都硬是沒露面。

*******

夜幕降臨,旺盛的篝火點燃慶功宴。無數敬酒祝歌來到王子面前,哈娣族人端起酒樽,那種豪邁的作風和更加豪邁的酒量,實在讓迦羅看到乍舌。

歡樂酒宴上,三姐妹來到面前,大姐納嵐直言說:「阿麗娜,今日戰場你救了凱伊和薩莉的命,我發自內心感激你。還有那日哈娣之舞,你抓著我不肯撒手,說起來我也同樣是受了救命之恩,還有,因為狄克你甚至意欲自殺無疑又是一條命。如果說……即便真欠了狄克一條命,現在你已經還了四條……」

「說的就是啊。」

性急的薩莉搶著開口,美麗的臉龐上全是迷惑:「阿麗娜,我真的很想知道,哈娣族人視你為仇敵,今日你卻為何還要衝進戰場去救我們?」

迦羅的眼神黯淡了,提到為她枉死的小男孩,就是化不開的愧疚與心痛。

她說:「因為我害怕。」

害怕?三姐妹瞪大眼睛,是她們聽錯了嗎?會有人因為害怕衝進戰場?

迦羅在嘆息,低聲道:「我真的好害怕,害怕自己……再欠下新的血債。」

*******

彷彿有什麼東西震動心靈,三姐妹陷入許久的沉默,終於,二妹凱伊忍不住開口問:「阿麗娜,請告訴我,你的膽量從何處來?連哈娣之舞都敢痛快點頭,難道你真的不怕死嗎?」

迦羅慘然一笑:「世界上沒有不怕死的人,只有不怕死的時候。」

她笑得格外自嘲,也或許是酒精的緣故,頭腦有些暈暈的,聽起來自己的聲音彷彿在別處。她說:「知道么,我從前的生活很太平,換一個字眼也可以叫安逸。至少沒有戰爭,沒有這些生生死死的熬煉……老實說,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經歷這些的,最倒霉的噩夢裡都沒想過……可是……也或許正因經歷了吧,我忽然發現死原來沒什麼了不起的,相比之下,甚至是一種更輕鬆的解脫。人死不問身後事,所有的痛苦都是留給活著的人。即便啃噬心靈一生無法忘卻,但只要活著……就只能承受著,別無選擇……」

「你醉了。」

王子就在身邊,聽著她半夢半醒的迷離聲音,冰藍色的瞳仁里有別樣的光芒在顫動。

眼皮沉重,好像都有些睜目開,她聞聲而笑:「有么?誰說的?」

「只有醉了的人才會這麼問。」

王子拉她起身,或許是動作太猛有些頭暈,迦羅搖搖晃晃倒有些站立不住。他一抄手就把她打橫抱起來,轉身離席而去。

*******

今晚,王子同樣喝了很多,烈酒催長**,倒進房間他已經不想再等待。

吻,放浪而狂野,說不清是什麼在燒灼理智,胸膛里彷彿有火在燒。到今天,相識有多久?是什麼在擾亂他的心?一個莫名出現的奇怪女人,一個足能氣死他的死女人瘋女人!共處時光,他的怒、他的笑、他的愁、他的悲……他所有的情緒卻似乎都開始被她牽著走。他一直對此困惑不解,直到……現在!

唇舌熱烈,滾燙的溫度滲透進靈魂。愛!總是來得出乎意料,讓人措手不及。終於懂了,為什麼總有發不完的火、生不完的氣,惱怒究竟從何來?只因為……他不想聽見她說離去!充斥心靈只有一個聲音:讓她成為她的女人,永遠……不放手!

「再到金星升起時,你會送我走嗎?」

激情燒灼的時刻,萬沒想到她竟在耳邊問出這樣的話,王子愣住了,抬起頭,就看到順著眼角流淌的淚。迦羅在哭,連自己都說不清是為何而哭,被他吻到紅腫的嘴唇顫抖著重複問話:「回答我,再到金星升起時,你會送我走嗎?」

等到終於反應過來,霎那間如冷水當頭轉瞬澆熄熱情,王子有生以來不曾這樣懊惱過。狠狠一拍床榻,他幾乎是憤恨的站起身,咬牙回應:「你醉了,今天不討論這個問題。」

不!迦羅一定要說。

「這不是我應該出現的地方,我已經攪亂了多少人多少事,甚至是徹底剝奪別人的人生。阿林那提……這或許是我今生都沒有勇氣面對的地方,因為……我奪走了他們最鍾愛的孩子。如果沒有我,狄克……他原本當走的路該有很長……」

「夠了!別再說了!別再提狄克的事了好不好?!這不是你的錯!聽清楚了嗎?」

王子驟然爆發,也說不清是惱火還是疼痛。胸膛起伏,呼吸錯亂,一瞬間的失控,緊隨而來是沉默。很久很久,直到胸膛里快要炸裂的情緒慢慢平息,他發出一聲苦嘆,然後,就對她說出埋在心裡,以為永遠都不會對任何人透露的心聲。

「聽著,這不是你的錯,而是……我!那一夜在金星神殿,如果我什麼也不想,就不計後果真的衝進去,要把狄克搶回來不是沒有可能的。只不過……該怎麼說呢,利益的平衡、權力的博弈,在我們所有考慮的問題當中,人命從來就不是第一位的。一直以來,我都認為這是在上為王應有的視野和覺悟,是理所當然的。直到那一天你問我:如果不犧牲狄克你會活不下去嗎?說心裡話,我非常震驚,生命的份量究竟該怎樣衡量,或許,真到了應該重新思考的時候……」

迦羅愣住了,王子……他是在責備自己嗎?

王子看著她,深沉入海的眼眸竟浮現一抹悲傷,低聲說:「是的,你的確擾亂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我覺得……這種擾亂,也未必有什麼不好。」

迦羅在搖頭,努力抗拒心底傳來的顫抖和疼痛。他裸露的胸膛近在咫尺,堅硬雄壯,如難以抗拒的誘惑,她幾乎就快控制不住自己想一頭撲進去。是的,來到這個世界,她如同掉進滿是暗算和陷阱的叢林,到處都是想要她命的人,朝不保夕。只有他!只有這幅胸膛可以讓她安心的依靠可以放心的哭。然而,是不是正因察覺到心底危險的貪戀,才更要堅決的搖頭說不!

「不!我必須回去!必須回到我應該生活的地方。答應我好么,再到金星升起時,讓這一切……徹底結束。」

王子全身猛然一顫,呼吸都在瞬間變得急促。瞪眼看著她堅定離去的決心,剪不斷的眼淚似乎都在述說無盡的委屈,他不想承認,但是……他被深深的刺傷了。

王子背轉過身,沉悶的房間陷入死寂,不知過了多久,他彷彿又變回往日冷峻的為王者,用慣有的平淡聲音回應說:「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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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梯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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