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百年時間的捉迷藏

神里綾華靜靜地跟在墨白身後。

在墨白把他的臣屬支開后，綾華認為這是墨白想要和她單獨談話的暗示。

沒辦法，那隻小妖狸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巧得有些刻意。

所以她才會自然而然地以保護墨白為理由一起行動。

他會與自己說些什麼呢？

神里綾華望著墨白挺拔的背影思索。

「叮——滋滋滋~」

又一隻妖狸出現了。

「喏，綾華，你來找這第三隻，可以嗎？」墨白說，「我去找另一隻。」

聞言，神里綾華美眸微不可察地一閃。

她意識到墨白並非想和她單獨談話，而是要支開她與其臣屬二人，獨自行動。

而且……

為什麼這些頑皮至極的小妖狸，會那麼配合他？

神里綾華搖開摺扇，輕輕一笑：「好呀。」

言罷，她便朝著第三隻妖狸消失的地方而去。

眼角的餘光可以看到，墨白正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待到兩人彼此都無法看見后，墨白的身影消失在了樹林中。……

月光如霧，將一條石板小路照得朦朦朧朧，如同一場幻境。

小路的盡頭，一座巨大的狸妖石像，憨態可掬地坐在台上，面前擺著供奉用的水果。

墨白絲毫不講究，走上前，拿起一枚日落果就啃。

「在稻妻能吃到新鮮的日落果，可不是容易的事。」他對著石像感慨，「你手下的妖狸們待你倒是尊敬啊，五百藏。」

巨大的狸妖石像竟然發出了聲音。

「啊啊啊！是您嗎？墨白大人！」

石像的聲音聽起來激動異常。

「是我。」墨白品味著新鮮日落果的回甜，漫不經心道，「五百藏，你又幹了什麼蠢事，讓你被人封印起來了？」

被封印的五百藏沒有立刻回話。

空氣一下子變得安靜，安靜得有些失落。

「大人。」良久，五百藏又恢復了笑嘻嘻的語氣，可說出來的話卻十分鄭重，「臣下能相信您嗎？」

墨白將吃剩下的日落果核隨手拋到不遠處的空地上，面上漫不經心的表情也收了回去。

他嚴肅認真地望著五百藏：「你自稱臣下，是想提醒我君臣契約的存在嗎？」

「不敢。」五百藏說。

墨白輕聲笑。

他走上前，抬手撫摸石像的頭，肅然的臉上變幻出隨意而親切的笑容。

「你當然可以選擇一直相信我，五百藏。」他說，「當年你被狐齋宮捉弄，騙去影的花園裡摘鳴草，找不到路差點被發現，還是我給你打的掩護。」

「可是馬上就被雷神大人給抓回去了。」五百藏嘟囔，「當時我都以為要被無想一刀了，大人您還在旁邊笑。」

「那是因為有狐齋宮保你。」墨白笑著說，「影的性子很容易鑽牛角尖，但她能聽進去朋友的話。」

回憶起往事，一人一妖之間的氛圍很快緩和，甚至變得歡快。

就像是老友重逢，說笑著彼此年輕時的糗事。

墨白在石台上坐下，毫不客氣地又捻起一顆樹莓：「所以你能告訴我，你犯什麼事被封印在這裡了？」

「唉——」如果五百藏能動，那它現在的表情一定是愁眉苦臉，「說來話長了大人。」

五百年前的某一天。

狐齋宮告訴它，要和它在鎮守之森玩捉迷藏。

【如果沒有被找到，那就一定一定不要出來哦，五百藏。】

狐齋宮叮囑。

【這是遊戲的規則。】

五百藏沒有注意到狐齋宮美麗的雙眼中藏著的複雜，只當是像往常一般的玩耍。

【好啊！】五百藏摩拳擦掌。

【這次你肯定找不到我。】它嘿嘿一笑，翻個身就消失了，沒有再多看狐齋宮一眼。

誰知這竟是最後一面。

狐齋宮再也沒有出現。

就這樣過了一百多年，五百藏覺得不對勁。

【狐齋宮怎麼還沒有來找我呀？】它想。

【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說走就走，五百藏解除變化，躥出了鎮守之森。

可是怎麼也沒找到狐齋宮的身影。

詢問路上的行人，他們都一臉疑惑。

【宮司不一直都是八重神子大人么？】他們盡皆這般回答。

「隨後你就大鬧了一場，想要引出狐齋宮。」墨白已經猜到了後續，「然後狐齋宮沒見到，你就被人給封印起來了。」

「大人果然和從前一樣，什麼都能知曉。」五百藏泄氣。

故事還沒講到結尾就被猜出來了。

「哈哈，那是因為以你的性子，會發生什麼事情都太好猜了。」墨白又往嘴裡扔了一顆樹莓，咀嚼著，「喏，五百藏，要我幫你把封印解開么？」

五百藏沉默。

墨白一邊吃水果，一邊靜靜地等。

「多謝大人的好意。」五百藏開口，「不過我要等狐齋宮找到我，讓她解開封印。」

「這場捉迷藏的遊戲還沒結束！」它說。

墨白笑笑，起身：「也不知道這場遊戲里究竟是誰找誰了呀。」

說著他將石台上的新鮮水果盡皆抱入懷中：「五百藏，這些水果我就拿走了，反正你也不肯解除封印，吃不掉就會壞的。」

「大人您儘管拿去，我那些徒子徒孫們會經常找些水果來。」五百藏說話的聲音裡帶了絲絲懇求，「到時您可以多來幾趟，都會有新鮮水果吃的。」

「謝啦。」墨白又將一枚吃剩的日落果核扔進空地上，隨後用土淺淺埋住，「等以後這裡長出日落果樹來，那些小妖狸們也不用跑那麼遠去摘日落果了。」

說完，他就要離去。

五百藏卻最後叫住了他。

「墨白大人！」它小心翼翼地問，「您是什麼都能知曉的。您說，狐齋宮她，會像您一樣，哪怕過了不知多久，也會回來嗎？」

墨白停步。

「當然。」他笑笑。

墨白繼續往前走去，拋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話。

「狐齋宮一定會回來，我說的！」……

路走到一半，墨白忽然停下。

「綾華，不出來吃點新鮮水果么？」他笑眯眯地朝寂靜的樹林問。

神里綾華從一旁的孔雀木后邁步出來。

「你早就發現我了？」她問。

「從我到達那尊狸妖石像時就發現了。」墨白遞過去一顆日落果，「狸妖們很擅長找出水果中最好吃的那顆，嘗嘗？」

綾華怔住，下意識地接過：「謝謝。」

她還以為因為她的擅自跟蹤，墨白會生氣。

「只要一切都在掌握中，那就沒有什麼值得生氣的事。」墨白看出了綾華心中所想，「你有什麼想問的？」

神里綾華小口咬下日落果，鮮嫩的果肉再唇齒間爆出清涼的汁液，恰到好處的甘甜讓舌尖都忍不住想要發出歡呼。

她又多咬了幾口，問：「你是專門去石台那兒偷吃貢果的么？」

因為日落果極其美味的原因，神里綾華顯然很高興，才會如同普通少女一般問出這樣俏皮的問題。

「呵呵。」墨白啞然失笑，「只是去和老朋友說說話罷了。」

「那隻被封印的狸妖，是你的老朋友么？」綾華問。

「嗯。」

「狐齋宮呢？」

「也是。」

神里綾華頓了頓，望著墨白的眼睛。

「所以，你是某位大妖么？就像八重宮司大人那樣。」她輕聲問。

「哈哈，當然不是。」墨白笑笑，「我可是貨真價實的人類。」

神里綾華微微皺眉，想要繼續追問下去。

而倆人邊走邊談，已經回到了之前分開的地方。

在那裡，公義已然端坐在高石上，腿上放著佩刀，警惕著周圍。

「公義，新鮮的日落果、樹莓和堇瓜，你要吃哪個？」墨白遠遠的就問道。

公義早就看到墨白大人懷中抱著不知從哪兒摘的新鮮水果，同神里大小姐一道有說有笑，俊才佳人，暗暗道大人同神里大小姐還真是般配。

「不敢推辭。」公義想要接過墨白懷中的水果，這是他身為臣屬該做的，「墨白大人我來幫你拿吧。」

「不必，右手握好你的刀。」墨白遞過去一個日落果，「既然你不選，就給日落果吧，這種水果在稻妻很少見，尤其是上等品質的。」

公義低頭接過：「多謝大人。」

「我們還要趁夜趕到鳴神大社呢，多吃點才有力氣。」墨白說。

神里綾華眼前一亮：「你們要去鳴神大社么？綾華可以帶路。」

她想，如果一同隨去鳴神大社的話，說不定就能探知到這個男人身上的秘密了。

神里綾華沒有發覺，自己竟是頭一次對一個陌生青年男子如此感興趣。

在某方面欠缺經驗的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個美妙又危險的信號。

「謝過好意。」墨白往前走去，公義緊隨其後，「不過論鳴神大社道路的熟悉，稻妻能勝過我的可不多。」

說著他又回頭：「綾華你還是回社奉行好好休息一番吧，月上中天，已經很晚了。」

神里綾華聽得出來這是婉拒。

「好吧，小女子就不過多打擾了。」

於是她和墨白兩人在社奉行門前分別。

前往鳴神大社的山口就在社奉行西北方不遠。

抬頭望著陡峭又破爛的山路，墨白嘆了口氣。

「現在是神子在當宮司是吧？我回去一定提著她耳朵，告訴她一定要把山路給修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