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 幕後草草
時間在動,身體卻動彈不得。
封以齡望着封殘虹出現的地方,耀眼的極光讓她這種境界的修士也不免產生自慚形穢的感覺。
合體境到底是被人小瞧的境界,人們總是談論它的危險和不穩定,往往忘記它也屬於七大境界之一,久而久之,似乎都認為真人之上是庸仙,合體境好像不能給修士任何正面收益一樣。
但只有真正面對合體境修士,才能深刻體會到,合體境同樣是一個大境界,它給修士帶來的提升絕非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
此刻封以齡就感覺到這種難以捉摸的氣場,以封殘虹為中心擴散到周圍。
封殘虹慢慢從冰霜的霧幕里走出,他的四肢彷彿都散發着寒意,但這種寒意傷及不了他分毫,書生意氣的臉龐更加稜角分明了,少了些儒雅,多了些蠻猛的侵略感,淡黑的眼眸里透露出冰雕般的冷冽,那裏面看不出情緒波動。
似乎隨着境界提升,所有情感都剝離出了那具身軀。
封以齡的心神像殘燭般微微晃動,她覺得自己像是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所有人生的喜怒哀樂的凝聚在了這一晚的血戰之中,她間接害死了封殘虹!殘虹叔陪伴過她很長一段時間,是她的魯莽,把封殘虹推上了被迫破境的絕境之下。
她那注視封殘虹的眼神非常飄忽。
封殘虹卻露出淡然的笑容。笑容看起來非常易碎。
「殘虹叔!鐮在後面!」
她猛然抬起眼帘,手指封殘虹身後。
刑天鐮還沒死。它當然沒死,一個合體境大圓滿的妖魔,怎麼會被合體境修士突破的餘波震死?它只是恍惚了半晌,又不厭其煩地攻了上來。
封殘虹伸出手指,匐在大地的一條冰龍頓時化成一根貫天的長矛,瞬影直飛,在封殘虹身後的半空和刑天鐮相接。
封殘虹尚未熟悉合體境的力量。
為了破境,他反而是消耗了許多靈氣,此刻更需要吸納周圍靈氣。
他沖着封以齡點了點頭,示意她不需要擔心,然後重重地垂下眼帘,靈氣在他身邊立刻開始圍繞和盤旋,像是進行小周天循環一樣,將體外的能量全部內斂吸納。
這時,刑天鐮發出哀鳴般尖銳的嘶吼。
封殘虹明白,自己這戰已是必勝。
*
晨風輕輕的吹着,照理來說已到太陽升起的時分,可天依舊黏糊糊的一片,那些東一塊西一塊的烏雲像糊漿般被人甩到了頭頂,這麼陰的天,風也當然是冷的,霧衍殿上上下下瀰漫着蕭索的氣息,如同深秋早至了,一片落葉徐徐飄落,敲在地上卻是沒有一點聲響,所有人的心弦都被扣在了法印河,這場十年、甚至百年難遇的破境戰鬥,讓一眾霧衍殿修士都有機會一窺神跡。
姜羈緩慢離開了霧衍殿,他的腳步很慢,好像這麼做能多留下一些什麼,或者說是多帶走一些什麼。
他思索這段時間發生的所有事,還是無法分辨,哪些事在霧衍殿殿主的預料之中,又有哪些在他的預料之外,如果說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親手導演,那殿主顯然是狠狠地、不留痕迹地捉弄了整個姜家。
這是某種宣戰信號嗎?姜羈的右手拇指指尖不斷在食指指肚上畫着圓圈,沿着指紋進行旋轉,能讓他的心情稍微舒展一些,更能讓他的思路稍微拓寬一些。
這次狩獵考核,姜家並沒有達成目的,這件事若是傳出去,肯定是一次不小的蒙羞,誰能想到一手遮天的姜家居然在偏僻的掌心洲吃了啞巴虧?但這件事糟糕就糟糕在,它必須隱秘進行,就算失敗了,姜家也只能忍氣吞聲。
畢竟這是他們的秘密,關於的不僅是姜家的現在,更是過去和未來……
那個人背負的滔天罪惡,絕不能外泄給他人。
姜羈想到這,不僅流下一抹不安的汗水。
他連忙穩住道心,靜悄悄地穿過霧衍殿潔白整齊的台階,下了台階,才是穿過長長的廊道。
山林之間隱約傳來的響聲,似乎是刑天鐮和封殘虹戰鬥的聲音。
本來這場戰鬥的主角不該是封殘虹,而是她……
現在,她非但沒有出手,還全身而退,根本不需要展現真正的力量,這就宣告了姜羈此次前來霧衍殿是毫無收穫。
姜羈的眼帘微微垂落。
幾個霧衍峰的高階修士看到他打算離開大殿,沒有多加詢問,更不會想去阻攔,只是用目光示好后悄悄散去,留下姜羈一人獨行。面對姜羈這樣地位的修士,人們都很清楚,與其無事獻殷勤,不如平常心對待。
姜羈更是不會把他們的行為放在眼裏。
他來到鎮魔禁制邊界,那裏停靠着從諸星大陸航行而來的法舟,幾個姜家的護衛這些日子始終鎮守附近,不允許外人靠近。
護衛們看到姜羈回來,立刻解除法舟的保護,讓他們的主子走上法舟。
「回去了?」身着銀白盔甲的武修士是這些人的領頭,他兩三步迎上姜羈,聽從他的指使。
姜羈望了山腳一圈。
除了幾個霧衍殿高層外,沒有人知道姜家有人來過這裏。
他皺了眉頭:「回去。」
*
海雲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冰沙之上。
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面孔就是朴越。
那腥紅的耳璫,像是懸著的心,有這砰砰直跳的脈動一樣,在他的視線里搖晃。
海雲猛地從地上爬起。
他想到自己被郭槐控制了,然後襲擊了一個女子,那女子和兜帽女子有幾分相似,而她好像認識自己,準確來說是認識控制自己的郭槐,他們如何相識?自在地。
這點是毫無疑問的。
海雲再次拍了拍腦袋。
「你沒事吧?」朴越說道,「有些擦破的傷口,趕快用暉留治療一下。」
「刑天鐮怎麼樣了?」海雲問。
「好像……已經結束了。」
「結束是指……?」海雲順着朴越的目光望去。
刑天鐮插在地上,半截鐮刀入了土,像一面迎風飄揚的破敗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