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復讀機
「總感覺哪裏不對…」在眼看着辦事部里的人少了一半之後，李白終於遲鈍的感覺到了不對勁。
分崗時候說好的錢多事少好晉陞呢？
如果不是為了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他吃飽了撐的來忍受現在這種連囚犯都不如的慘烈生活？
囚犯一天都只需要工作8小時好嗎！
他現在連囚犯都不如了！
「年輕人總是要多吃苦的，年輕時候不吃苦，到老了就慘咯。」家裏長輩從小都是這樣教育李白的。
長輩們吃過的鹽比他吃過的飯都多，他們說的人生道理肯定是沒有錯的。
所以在第一年結束時的公司年會上，李白幫辦事部主管擋酒喝到人事不省的時候。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就算現在的辦事部人手不足，規模不夠，銷售慘淡，費用被砍…但只要我用心去做，事在人為，肯定能做起來的！」李白這樣立下了志願。
然後年會第二天，公司以負毛利太多為緣由宣佈解散超市辦事部，該渠道劃歸原大連鎖辦事部管理。
李白被安排去清理那個小小辦公室的時候，不小心看見了原辦事部主管正在給大連鎖事業部經理遞煙的場景。
因為辦事部編製取消，他們這些人直接原地跌了一級，原本經理見了主管應該給主管遞煙才對，如今卻反過來了。
這時候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這一年累積的升職積分，可能被清零了的事實。
「真是干不下去了！什麼支持都不給，這工作還怎麼干？！」李白這樣抱怨起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春。
因為辦事部整個被撤銷的緣故，他被調到了渠道部。
當然，是銷售渠道，不是清理渠道，這個需要強調一下。
渠道部不同於先前的連鎖辦事部，還有一些門店以及促銷人員可以操作，整個渠道部上面就是公司老總，下面就是李白，一個部門加起來人數合計為三人。
部門主管，前輩的部門經理，還有李白這個…呃，姑且稱之為新人吧，雖然今年的新人都已經招聘結束了。
部門主管每天基本見不到人，看朋友圈不是在和這個老闆吃飯，就是在和那個老闆聊天，偶爾突然回到辦公室，一出手就是幾十萬的大訂單，這個數額是以往超市辦事部一個月的任務量。
值得順帶一提的是，渠道部的辦公室也是和先前超市辦事部時候差不多的小，不過現在人數少了，而且經常只有李白一個人在辦公室，所以…
李白終於擁有了屬於他自己的辦公桌。
順便還過上了先前設想過的坐辦公室風雨不愁的工作生活。
雖然這樣的生活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因為部門主管雖然不在辦公室，但部門經理卻是經常在的。
由於工作內容和先前在超市辦事部做過的完全不同，所以李白積累的經驗瞬間貶值了一萬倍，成了津巴布韋幣。
於是再一次過上了頭一年最初那幾個月一樣的日子。
「李白！你怎麼回事？合同這裏不能放價格，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李白！去財務部找會計把這幾份合同的發票拿回來…什麼？她們沒時間？她們沒時間就你去找！」
「李白！昨天讓你打的報告怎麼還沒通過？到領導那裏停住了？停住了你不知道去催嗎？」
「李白！…」
大概就是以前訓斥他的人更多，而現在訓斥他的人就一個的區別。
有一句很有道理的話是這樣說的。
人的本質，就是復讀機。
李白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但他感覺他現在就像是一個不斷倒帶重播的復讀機。
做沒經歷過的工作，沒人指導然後出錯，被訓斥，長教訓，然後繼續做又一個沒經歷過的工作，繼續沒人指導然後出錯…
不過總的來說，這個過程還是可以接受的。
「不管怎麼樣，總歸是學到經驗了。」每次被痛罵后，李白都會這樣安慰自己。
但是總有被罵了也沒法解決問題的時候。
「我也沒辦法了，你自己去找財務吧。」部門經理放棄治療。
然後就有了剛才李白抱怨的那一幕。
「那你自己找吧，發票都在這裏，這幾大箱都是，你別弄亂了，不然我們主管又要罵我了。」這樣說話的是會計部今年新招進公司的新人。
馬上大學畢業，所以應該是22歲，個頭略高，長相可人，屬於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那種女性。
李白第一次見到這妹子是在人事部里，他拿着幾份合同去違規操作蓋章，因為沒有提前打報告所以顯得有些賊頭賊腦。
而這妹子就和幾個同一批被招進來的大學生一起安靜的坐在一邊。
公司的公章是歸人事部管理的，而在人事部里，又由人事主管親自掌管。
渠道部每天需要處理的合同不少，一個個打報告了再蓋章怕是花都謝了，所以偷着過來蓋章算是潛移默化的規矩。
當然，明面上不行，要趁人事主管不在的時候才可以。
而又由於渠道部主管經常請人事部主管小酌怡情的緣故，放有那枚公章的抽屜通常就會「恰巧」的沒有鎖上。
「私自使用公章是違反規定的！」於是這妹子就這麼站出來指出了李白的罪惡行徑。
在李白剛摸出那枚公章的時候，被人贓並獲了。
如果是在電視電影里看見這種人，李白肯定會萬分肯定她。
一個還沒入職的新人敢於當面指出不明職位的公司前輩的錯誤，這類太過理想化的劇情一般會出現在日劇的晨間檔，給那些不用上班工作的家庭主婦觀看使用。
「異議あり！」李白很想這樣反駁她，告訴她現實和電視劇是不一樣的，有些潛規則就是這樣確實存在，但是絕對不能說出來。
但是終究還是沒有好意思開口。
於是被妹子抓着袖子不準離開，直到人事主管回來。
不幸中的萬幸是終於還是給合同蓋上了章，沒耽擱工作。
不幸中的不幸就是，所有新入員工都有了可以取笑他的理由，李白享受不到前輩欺負後輩的樂趣了。
總的來說，這妹子是個挺實誠的人。
可惜，進了會計部。
這裏的可惜並不是覺得一塊肉掉進了別人家裏的那種可惜，而是「好好的人不做怎麼就去當了會計呢」的那種可惜。
殺父之仇，莫過於勸人干會計。
會計就已經是李白所知的比他現在工作更痛苦的工作之最了，這妹子竟然還是會計部的新人，幾乎把「我是新人，快來壓榨我吧」寫在臉上的新人。
嘖嘖！
嘖嘖嘖！
就算是李白也不好意思讓妹子從那十萬座大山一樣的文件中抽出手來幫他找發票。
要是當年孫悟空有個會計證，如來佛祖那小小五指山哪裏壓得住它！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下次給你帶奶茶！」李白的愧疚感讓他只能選擇再苦一苦錢包。
哪怕錢包已經瘦骨嶙峋，扔碾子裏都榨不出半滴油了，但怎麼着也得給妹子省出一杯奶茶來才行。
於是李白便一邊在那幾大箱發票里大海撈針，一邊暗自腹誹。
賣奶茶的那些人就該當販d的一樣拉去槍斃！
一杯奶茶都敢賣幾十塊！
成本有沒有幾塊錢都不知道。
這利潤率，羨慕的每次李白經過那些奶茶店時都有一種強烈的衝動。
想進去問問他們還招不招人。
更激進的想法不是沒有，主要是法律不允許。
問題終於還是得到了解決，或者說所有問題也必定會得到解決，只不過是付出代價大小的區別。
李白付出的代價，是一杯奶茶加上額外加班的五個小時。
在他終於找到那張對得上金額的發票的時候，他覺得以後就算是老婆生孩子他都不可能這麼激動了。
當然，部門經理也很激動。
因為他高開發票的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不用連累客戶平白多承擔一大筆稅款了。
不過李白沒好意思問已經有了孩子的部門經理，和老婆生孩子相比哪個更激動。
經過這件事，李白終於在辦公室里能活的像個人了…
「呃…一開始我進公司是想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的才對吧！」李白的追求可不止是活的像個人這麼卑微。
復讀機再次開始運作。
經驗的作用下，工作總歸是越做越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