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寂殺

第四章 寂殺

陽光灑在屋內,簡潔的傢具淺淺地漆著金色的光芒。公孫緋雨已離去,夏羽站在桌邊,凝視着桌上的一張卡片。黑色的底色,混合著暗啞的光芒,卡片上只寫着一個字:「天」。「天」字的筆法蒼勁,似吞吐凝藏着無垠的星雲。字面銀芒閃動,猶如宇宙繁星的微光掠影。夏羽還感到一種異常的熟悉感——暗物質科技!這是夏羽所屬宇宙的科技,怎麼會出現在這裏?!莫非除了夏羽,世界政府還派了另一個人來到了這個空間?夏羽感到胸口悶悶,他的眼光透過窗外,看着湛碧的天空,他感到一絲不安的躁動。

卡片旁還有張紙條,上寫着:「羽,此為「天」字卡片,擁有者有唯一的一次機會洞察宇宙中的一個真相。用法不明,收集到「天」「地」「人」三張卡片的人便能見到無恨門主。」末尾還印有一朵粉紅的三瓣花印。字跡綺麗美艷,還帶着一股沁甜的芬芳,讓人聯想到了那陣緋紅的花雨。

夏羽出了門口,伸了伸懶腰,眯眼望了望天上的太陽,突然覺得肚子餓了,便到飯店要了籠水晶蒸餃,一碗老火燉雞湯,一碟奶油蟹黃燒賣吃了起來。吃着吃着,夏羽覺得不對勁了,他只覺得周圍很安靜——飯館裏面坐滿了人,怎麼會安靜?所謂的安靜,不是指沒有人聲,而是說夏羽感覺不到各種能量的波動,尤其是王侯級別的能量波動一絲也感覺不到,這與他昨晚進來時完全不同。整個地下城中的高手氣息似乎都消失了。高手一夜之間全都不見了?!夏羽邊想着邊大吃了兩個蒸餃,又牛飲了雞湯,還多叫了籠燒賣,他估計,往後幾天要吃頓舒服的早餐幾乎是不可能了。

這時候,整個吵雜的飯館似乎突然靜止了,因為只有絕對的靜止才不會發出一點聲音。消失地無影無蹤的王侯級別的波動卻突然出現了,毫無預兆卻又毫無掩飾地各種王侯級別的波動一道一道地向夏羽傳了過來!高手們居然就是那些「安靜」的食客!

館子裏的食客不知何時都到了門口,一個個向門口的人頷首致意。夏羽眼角也沒抬。他有氣無力的喊著,「店家?我的燒賣怎麼還沒好」,邊說邊瞄向廚房,廚房裏只模糊應了句,「今天生意就做到這了,客官請自便吧。」說完了還砰地把門關上了。

夏羽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嚼著僅剩的一顆燒賣,夏羽發難了,他突然指著人群中心的錦衣公子,「你!就是你!長的也太對不起觀眾了吧,怎麼一來把客人都嚇跑了!害的店家都不敢做生意了!」錦衣公子笑了,笑聲似乎吹散了店裏的冷清,只見他身着藍綢緞子,手搖清玉扇,悠悠閑閑地坐在了夏羽對面。夏羽愛惜地喝完了碗裏的雞湯,他朝着錦衣公子的身後眨了眨眼,嘆道,「地下城中王侯級別的高手都投了公子門下了?」錦衣公子笑道,「是的。就只差夏公子了。」夏羽不語。

錦衣公子繼續說話了,「在下衛無風,相信夏公子應當知道,要買通王級高手並不容易,普通的名利財色也不會讓他們動心,但現在他們既然都站在了我這一邊,便證明我有傾國的財力權力,也有讓人臣服的絕頂武力。」

夏羽介面道,「而且你還有辦法消除王侯級別高手的氣息,便說明了要暗殺我並非難事。」

衛無風點了點頭,好像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夏羽繼續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都擁有了世上的一切,你為何還要來無恨門。」

衛無風笑了一笑,「為了一個女人。」

「這女人必是傾城絕色了?哪個女人能讓天城衛家的男兒上天入地眾里尋她呢?」

「慕容漣。」衛無風神情淡然,似乎並沒把她放在心上。

但夏羽卻從他眼內閃爍的神光中看到了一團熾熱的火焰。夏羽大笑道,「在下恰好也是要去找她,何妨出了這地下城咱們結伴同尋?」

衛無風也笑了,只是笑容中多了種急切,「我的確已上天入地,卻難覓倩蹤,所以才尋到了這,想進入『只隨來人意,無所不可至』的無恨門來碰碰運氣,無奈門每次進得一人,門又不常開,又豈可與兄台同行。」

夏羽點頭道,「『一入無恨門,此生無遺恨』,能入此門,衛公子能尋到她的機會變大多了,衛公子自然也不願意別人同行,更別說這是長老會定下的規矩了。」衛無風喜道,「如此說來,公子願意先讓在下入門了?」

夏羽搖了搖頭。「我不僅不能讓,我還得帶多個女人進門。」

衛無風再沒說話,兩個人從他身後走了出來。一個人是個很瘦弱的漢子,身材頎長,一臉的漠然。另一個漢子虎背熊腰,鬚髮皆張,整一個出山猛虎。看上去都是些大陸上常見的人物,但是他們的身份實在不常見。兩個漢子靜靜地立着,卻已把夏羽來去的方位封死,隱含着立地絞殺夏羽的氣勢。

夏羽舔了舔嘴唇,「劍帝遼天,冰獸暉陽,你們兩位也來了。」瘦弱漢子朝他點頭,「劍帝便是我。」暉陽卻沒說話,只是盯着夏羽,夏羽只感到周圍的氣息開始結冰了。夏羽居然笑了,笑意似乎融化了冷意,「這兩個人我一個都打不過,可是我還是要進門,還是要多帶一個女人走。」

冰獸突然揚起了一隻手,一絲沁人的冰涼氣息裹向夏羽,接近夏羽時卻爆發成一團冰藍色的寒冰,寒冰炸裂、飛散,重重冰刃射向了寒霧中的夏羽。夏羽未及行動,無儔的劍意便自他頭上揮落!劍帝身子沒動,但已令夏羽身無無數劍陣殺意當中。劍中之帝,殺戮無形!夏羽的眼睛閉了起來,似乎坐以待斃。

衛無風已轉過了身——誰會去看一個必死的人?

「咦!」劍帝和冰獸同時發出驚嘆。夏羽憑空消失了。劍帝的無限劍勢立即將酒館的周圍出口包圍了,而冰獸的冰霧則擴散到酒館的每個角落。但他們失望了,一個絕不可能逃脫的人,居然當着他們的面,逃了。只有夏羽才知道那一刻是真正的生死一刻,因為當時他的「蘊無」失效了!坐以待死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天卡——能洞悉宇宙天地間一件真相的卡片。動念間,他只希望可以知道如何使用「蘊無」。霎時間突然有無窮無盡的信息湧進他的身體,他感到他的腦袋——心臟——四肢快要爆裂了,那信息湧入的速度遠遠快於劍帝與冰獸的攻擊速度。剎那間被信息包裹的夏羽只感到自己融入了宇宙河山中——聚散飄逝的風,飄浮流動的雲,瀑布般傾涉的閃電,蕭索無物的山巔,一望無際的大地以及蜿蜒萬里的高聳如雲的密林,永遠不改的白晝和黑夜;他耳邊響起了獅子的呼氣,群羊跑動的蹄踏,海浪的拍打,掠過重重大地天際,不斷鳴響的風,雲層掠過他耳邊的柔軟,鮮花盛開又凋落的靜謐,綠芽萌動的韻律,還有雨滴下墜的划動,還有星辰隕落的無聲巨震,他甚至,聽到了血液在他體內汩汩流動和器官律動的響聲;他還感到了外界的一切以何種姿態在他體內傳播盈動,他感到了風雲閃電山巔密林白晝黑夜鮮花綠芽雨滴星辰自他眼內耳中倏忽進入,透過重重血脈骨肉,呼嘯著進入腦中,那種清晰的感受甚至使他難以分辨身體內外的差別;體內的一切空前明晰——眼耳口鼻心心肝脾肺腎通透無遺,他感到了風霧透過他身體的沁涼,熔漿流淌的熾熱,陽光投射心間的溫暖,在海浪中漂浮的放鬆和愜意,所有的感覺同時被覺察,那是什麼的一種情狀?所有的感官同時體驗了整個宇宙,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受?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穿越?穿越大地雲彩,宇宙星塵;穿越身體內外,情感理智;穿越過去現在乃至不同物質空間,應該便是穿越的極致了。

———夏羽的最後一絲理智也消失了,他徹底地迷失在天地宇宙的瑰麗無情間,感覺不到外在內在的一切。於是,他消失了。若同他的理智般,他的人消逝在天地流水間。最絕頂的高手也偵查不出他的位置。事後,夏羽跟朋友說起這件事,他說當時他用僅剩的神智問自己:到底怎樣使出「蘊無」?他沒有得到答案。或許,不執於有無,便是通向無的法門?或許,與天地合一便是無?或許,只憑着一種相信?無論如何,夏羽成功地逃脫了。眾目睽睽下的大方隱遁,荒謬絕倫的死裏逃生。夏羽起初只感到一片空茫,無我,無物,濁濁然漂浮在空氣,他偶爾會感到一絲刺痛,那是一種徹頭寒意和一股鋒利的劍意造成的,不過這種感覺很快便飄過,顯然強如冰獸和劍帝,發動全力也未能發現夏羽,因為他已經躲到了這個世界的最深處,他藏匿於每一顆原子之中,每個人的意識夢境裏。無,即無處不在,無處不是。他們尋找夏羽,卻不知夏羽就在他們的周圍。他們縱使尋遍每一個角落,也不會想到搜查自己的神識意志。理智使他們迷失了方向。苦思冥想只會增添煩惱。

你們猜,夏羽在一片空茫中見到了誰?

公孫緋雨。

她躺在白玉的浴缸里,毫無防備地出現在夏羽面前。儘管她閉着眼,但她臉上的剎那緋紅和美麗睫毛的微微顫動已說明一切。本想悄悄退出房門的夏羽突然不想走了。房間似乎很暗很暗。夏羽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她,她也睜眼靜靜地看着夏羽。微熱的燈光照着兩張微張的嘴唇。下一刻,也許就是乾柴烈火的碰撞燃燒了。夏羽覺得暫時還是暫時別燒的好。他笑了笑,「剛剛好險,我就要被劍帝冰獸聯手做了。想不到天城衛家也來了。」公孫緋雨睜大了眼睛,隨即又低低垂下頭,蠕蠕說道,「我們。。也許都要死在這裏了。不如做對快活鬼吧!」說完從浴缸里站了起來,向夏羽抱去。她臉上緋紅嫵媚,透著只求片刻歡愉的絕望,那種艷麗氣息直直逼進了夏羽的心底,夏羽幾乎忍不住要抱住她了。只是夏羽的心底還留着一絲生的希望。擁有生命希望的人絕不會把求生的時間投入在死亡的狂歡上。

所以,正如夏羽突然闖進一樣,他又突然撞了出去——房間的牆壁上被撞出了一個大洞。拒絕溫柔的代價是,頭上多了個大包和身上鋪滿了白灰。夏羽心裏和身體都狼狽極了。這時他甚至來不及拍掉身體的灰,便要躲避向他聚攏的藍色寒冰!「老子找了你三天了!」

這是暉陽的聲音。冰獸的寒氣居然想太陽的光熱般無所不至!想必如天空般遼闊的劍氣也瞬息而至了!什麼?三天?夏羽沒有想到自己在虛空中一呆就是三天啊!但更讓他奇怪的是,冰獸是怎麼找到他的——他才現身沒多久啊。

一邊思索著,夏羽一邊一般地移動着,他身後的寒冰如影隨形,層層疊疊地向他捲去,夏羽經過的街上已亂成了一團,不少商販已被寒冰殃及,堪堪化成了冰雕。夏羽忽然停住了。還沒等暉陽反應過來,夏羽突然回身一刺。

天地間的雲朵似乎都向著他聚攏。天地間的驟風彷彿跟隨着他前進。夏羽的刀化成流火,燃盡了天邊的浮雲,前一秒,融解了周圍的冰雪,后一秒,便停在了暉陽的十步以外。黑色的刀刃居然變成了赤紅色,一道白色的細長火焰盤繞着刀身,狀若矯龍。暉陽的冰雪似已在陽光下完全匿跡。十步以外的刀居然像架在了他的頸項上。白色的焰火已讓他熾熱得想燃盡自我。死亡的羽翼籠罩着他全身。夏羽只淡淡說了一句,「記住,永不妄殺!」

抽刀,回身,遠去。冰獸的神色暗啞而苦澀。他也慢慢回身,遠去。再沒去見衛無風。

疾行數丈后夏羽開始竊喜著剛才一招秒人的帥氣。三天前,他絕無把握一招制住兇橫的冰獸。這三天內他的身體神魂融入了天地星辰,無時無刻體驗著宇宙造化生息的奇妙悸動,他漸漸明了由有入無的虛妄飄渺,亦朦朧懂得了從無中生有的創生奇迹。「蘊無」本身便「藏生」,夏羽無意中洞悉了以自身之「無」而達天地之「有」的境界,開始學會了借重天地間的威勢。剛才的一刀,便是以山河威力激發的天地刀勢。夏羽的身體神魂在三天裏融入了天地的精靈氣魄,以他靈魂源力打造的刀也產生了變化。現在,他的刀會自然演化出克制對手力量的屬性,配合著刀本身終結萬物的湮滅威能,基本上是海陸空全制霸的通殺型神器了。夏羽告訴自己,低調,必須低調!

其實萬物生滅,互有相剋,即使有刀如此,亦未必會天下無敵,剛則易折,鋒芒太露越易吃盡苦頭。夏羽一直告誡自己,砍人要厚道。小懲大誡,勿失仁心。他的傳奇名號,便是由於他的「不殺」。他是這個世界的浪蕩遊民,他的過去幾乎無人所知,但全大陸都知道他的習慣,便是不殺一人。他堅信世間天道,必有懲惡之日,所以不越俎代庖,由世界審判惡人的罪。但見不平事,他總會銳身急難,懲戒惡人,只是他總會留個機會讓人改過。至於這個傳奇之子如何成為全大陸男人的通緝對象,事關他的過往情史,容后再表。

這位大陸的傳奇之子,走着走着便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了一個瘦削的男子。夏羽的頭變的有點大,怎麼剛打發掉一個,又來一個?劍帝遼天,他如天空般遼闊的劍氣已經悄無聲息地陣列在夏羽周圍,伺機而戮!夏羽一直在逃,可是為什麼追兵每次都跑到了他的前面!

有些時候,你越逃,只會越逃越近。劍帝靜靜站在那裏,他的劍意已封盡了夏羽所有的退路。夏羽沒有拔刀。他的精氣神已完全集中到周圍籠罩着他的劍意上,他必須全力提防隨時襲來的無形劍煞,絕快的劍,逼得他連隱遁天地的絕技「蘊無」也無法使出了。一個以逸待勞,一個提心弔膽。這一場架,似乎已有了定局。

汗水,濕透了夏羽的衣衫。他甚至無暇顧及在他眉頭打轉的汗珠。他等了這麼久,劍帝的劍陣居然連一絲空隙都沒露出,當然,劍帝也沒找到一舉擊斃對方的時機,所以他們依舊對峙著。夏羽露出幾處破綻,想引劍帝出手卻都被看破了,劍帝露出了幾處生門也被夏羽洞悉了殺機。他們兩個心裏不約都微微一笑。寂靜,時間停止了流轉。無邊的劍意中,夏羽等待死亡。雙方的精神都繃緊著,這時候,遼天居然感覺到夏羽放下了所有的戒備,他的劍煞似乎隨時能逼入夏羽的胸膛!遼天遲疑了。這便是夏羽所期望的遲疑!一瞬,夏羽拔出了刀。

遼天的劍意也如影而至。噌!劍煞輕易破開了夏羽的物魔防壁,直刺對手。但夏羽已蹤跡渺然。遼天閉目,隨手一指,一道磅礴的劍意便向著虛空噴去!虛空中,現出了夏羽的刀,漆黑無光,堪堪擋下了劍帝一擊!夏羽愕然:「你知道我在哪?」劍帝傲然,「我感覺到你的殺意!」又是一擊凌厲無儔的劍煞,無疆無際地向著夏羽逼去。一浪疊一浪的劍煞仿如滔天巨浪,四面八方地席捲而來。這種力量,似能絞碎空間。你有沒試過躲避巨浪?你知道在翻天覆地的海浪中,能逃去哪?到處的都是迎面的碧濤,夏羽左逃右逃,但眨眼間還是淹沒在巨大的劍浪中。他的氣息徹底埋葬在絞動着的劍煞漩渦里。劍煞揮動的時候,無聲無息,劍煞絞動的時候,無聲無息,夏羽,便徹底湮滅在了這無聲里。天邊的浮雲都卷碎了。連風也靜止。大地上的碎石也化為了塵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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