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傻子的消失

第12章 傻子的消失

這是我第一次進到他家裏,家裏臭哄哄的,他把我們帶進屋裏,我也很好奇他屋裏都有些什麼寶貝。

屋裏雖然有一股股難聞的味道,但還算整齊。

用鐵絲捆着幾塊磚頭,搭上一些瓦片,就成了簡陋的可以燒火做飯的爐灶。

在屋子的最裏面,用幾塊木頭再搭上幾塊磚頭,鋪上一些草,上面放一塊破布,還有一床已經到處破洞的棉絮,這就是他的床。

在床的對面有一個破木箱,上面放着一個空瓶子,裏面什麼也沒有。

站在破木箱的旁邊回望門口,在爐灶的角落裏放着半口破了的鐵鍋,裏面裝着一些水,地上放着一些發了牙的土豆。

而離破木箱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缺了兩條腿的木頭凳子,就是很長的有四條腿的那種。

小孩可以在他家裏玩耍,但是不允許碰他家裏的任何東西,尤其是那個破木箱,所以那也是我們最好奇的地方,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麼寶貝。

大人一般不允許我們和他接近,但大人的告誡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相反,我們對他的好奇與日俱增。

大家都想知道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沒見他讀過書他就會認字,而且,他認識的字遠比我們多得多。

吃過午飯,大人們又去地里幹活了,我們幾個小夥伴又來到傻子這裏一探究竟。

見我們來了他很高興,把僅剩的一半土豆分給了我們。

我們也不嫌他臟,似乎也聞不到他屋子的怪味了。等我們吃完他分的土豆他就讓我們去洗手,我們都驚呆了,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傻子居然會說話,而且說話還那麼好聽。

他給了我們一個同樣只剩半邊的破塑料盆,裏面裝了一些水,我們的小手在裏面胡亂的攪拌一下,然後在各種的屁股上擦幾下,手就算洗完了。

他起先問我們學習怎麼樣?有沒有聽老師的話?我們都很認真的回答,他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

他問我們想不想知道他箱子裏的秘密,我們都不停的點頭,幾個小朋友嚴肅的表情就像在聽老師訓話一樣。

他把箱子上的空瓶放在地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從箱子裏拿出一沓紙片,儘管還看得到一些紙片上的污泥,但紙片很整齊。

我們都張大了嘴巴,這麼一個渾身髒兮兮臭烘烘,平時只會嘿嘿傻笑的人居然在收集紙片,而且還這麼多。

只見他不慌不忙的從裏面找出一張,然後對我們說道,「我們就讀這篇《春天來了》」。

「好。」我們不約而同的答道。

他開始朗讀起來。

「盼望着,盼望着,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切都像剛睡醒的樣?,欣欣然張開了眼。?朗潤起來了,?漲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草偷偷地從??鑽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野?,瞧去,??????滿是的。坐着,躺着,打兩個滾,踢?腳球,賽?趟跑,捉?回迷藏。風輕悄悄的,草綿軟軟的。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紅的像?,粉的像霞,?的像雪。花?帶着甜味,閉了眼,樹上彷彿已經滿是桃?、杏?、梨?!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鬧着,??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吹?不寒楊柳風」,他停了停,然後繼續讀道。

「不錯的,

像母親的?撫摸着你。風?帶來些新翻的泥?的?息,混著青草味,還有各種花的?,都在微微潤濕的空??醞釀。鳥?將窠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與輕風流?應和著。?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在成天嘹亮地響。

「?是最尋常的,?下就是三兩天。可別惱,看,像??,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家屋頂上全籠著?層薄煙。樹葉?卻綠得發亮,?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時候,上燈了,?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安靜?和平的夜。鄉下去,?路上,?橋邊,撐起傘慢慢?著的?;還有地??作的農夫,披着蓑,戴着笠。他們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靜默著。天上風箏漸漸多了,地上孩?也多了。城?鄉下,家家戶戶,????,他們也趕趟?似的,?個個都出來了。舒活舒活筋?,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份兒事去。

「?年之計在於春」;剛起頭?,有的是?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長著。

「春天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著。

「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般的胳膊和腰腳,他領着我們上前去。」

我們都還沉浸在春天的想像力,他就讀完了。

「你姓什麼呀?你讀的課文比我們老師讀的還好聽!」一個小夥伴讚賞道。

「我姓陳,你們可以叫我陳老師喲!」然後又黑黑的對我們笑着。

他經歷過什麼我們誰也不知道,他也從不對誰講他的故事。

我們把我們知道的告訴了大人,大人們越發的覺得奇怪。

漸漸的人們對他的敵意逐漸減少,直至最後不再對他懷有敵意。

日子平淡的過着,大人們每天去地里干農活,孩子們每天上學放學,老人們看看家,吆喝吆喝雞鴨。我們放學了或者空閑了一樣會去他門前玩耍。

一連好幾天都不見這個被人們稱為陳傻子的身影。他的房門鎖著,卻看不到人。我們趴在門縫地上往裏看,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他房子門口的木柴也沒有減少。

已經過去一周了,仍舊不見他的身影,人們開始各種猜測,甚至有人懷疑,他會不會去山上撿拾木柴摔死了。可沒有人發現他摔死的證據呀!那他到底去哪裏了呢?

慢慢的,在他門口玩耍的小夥伴也逐漸的稀少了,大家聽不到他讀書講故事也就不去他那裏了。

一天下午放學,我們路過他門口的時候,看到他的房子在冒煙,我們有些興奮。他的房門雖然關着,但我們知道他活過來了。

第二天我們村上趕集,集市就是門口的這條馬路,一直延伸到他房子的這個地方,這算集市的末尾。

趕集還沒有正式開始,人們就看到這個村裏來的傻子,其實我更願意叫他外來人。

外來人背着一個大包,他從裏面掏出一張很大的油布,先把油布鋪好,然後再從背包里掏出各種顏色的小布袋,各個小布袋顏色不一,但主要以暗色為主。

待小布袋也擺好后,最後掏出一些白色的小瓶子,小瓶子是那種工廠生產的,上面還印有標籤和說明。

他把大包里的所有東西都掏空后,把大包折成幾折,放在地上就當凳子坐着。

大家終於搞清楚了,他消失的這些天就是搞他的這個事去了,他賣的是各種老鼠藥,布袋子裏裝的是自己搭配的,而小瓶子裏裝的是工廠里生產的。

那個年代的老鼠藥隨便叫賣,賣老鼠藥的人為了顯示老鼠藥的威力,甚至會收集一筐一筐的死老鼠放在攤位邊,以便叫賣時向顧客展示他家老鼠藥的效果。

幾乎所有人都會這樣干,但這個外來人不叫賣,也不收集死老鼠,更沒有在他的攤位邊放裝滿死老鼠的籮筐。

起初人們將信將疑。

「他的葯有效果嗎?」

「他的耗子葯會不會是他自己搞的假藥喲?」

對於這些指責和疑問他也不解釋,獃獃的坐在那裏,也不說話,如果有人來問價格,他就會用手指比劃,偶爾會用嘴說個數字。

自從他做起了生意,他不再傻笑,也不再讓我們進入他的房間,我們只能在外面玩。偶爾還可以在他門口聽書。

他要跑很多地方,一周他只有三天在村裏,一天是因為村裏趕集,兩天是因為周末,-其他的時間他都要去周圍的集市售賣他的老鼠藥。

有時候晚上他會回來,有時候一連幾天也不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除了背上的大包,懷裏還會抱一些樹枝,有時是一些白菜,有時是幾張紙,偶爾的是一本我們看不懂的書。

村裏的大人給他取了一個形象的名字——陳賣葯。慢慢的陳賣葯的名號也在我們中間流傳開來。

陳賣葯是他的名號也是譏諷別人的詞語,我們莫名的開始討厭陳賣葯這個詞,後來甚至開始討厭陳賣葯這個人。

我們不再去他那裏玩耍,也不再去他那裏聽他讀書,路過時也只是遠遠的看看他。

他的年紀沒有想像中那麼大,但飽經滄桑的人的年齡都比歲月刻在人臉上的年輪要深得多。

沒有了我們的陪伴,慢慢的他沒有了笑,但他卻和村裏的大人們打起了招呼。

大人們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知道他的姓和大概的來歷。

據他自己說,他老家在一個很遠的地方,但是現在他已經說不清楚了,他只記得那年他參加了高考,可他再怎麼努力最終也沒有考上。

儘管那個時候他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但是那種想要改變命運的願望實在過於強烈,最後面對失敗的結果,他精神失常了。

等他清醒過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家在什麼地方了。這麼多年,他就這樣一路流浪過來。

真是沒看出來,他居然是個高中生,在那個年代,鎮長都最多是個中專文憑,高中學歷的他那絕對是這周圍的大文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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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精神病院住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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