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剜心魔頭
當蘇一川一行三人告辭離去之時，楊流丹果然出言挽留。
但拗不過蘇一川執意回宗，楊流丹只好作罷，隨即欲贈門下馬匹以方便三人趕路回宗。
蘇一川婉言謝絕，三人來匆匆，是因為要趕在太一武會舉辦之前抵達，如今目的已成，就不急著趕著回小劍宗去。
而蕭溫朱賀二人也想藉此機會好好在外遊玩一番。蘇一川拜入小劍宗之前，他們幾人都只是在山上練武，或是四處閑逛消磨時光。所做過的最「行俠仗義」之事，也不過是下山去藏鋒鎮上幫幫小鎮上的幾戶人家。
幫忙搭木建房，尋物挑水，偶爾再解決一下從山上跑下去發瘋的野獸。用葉縈煙的話來說，真是「一點兒也不俠氣」。
話雖如此，小丫頭本就心腸熱，鎮上有事需要幫忙時還不是總第一個沖在前頭。
蘇一川三人晃晃悠悠步行到了滄北江，本想找來時遇到的船家老孟，卻不知為何等了半天也沒有看到其蹤跡。
無奈只好挑了一支就近的木船，渡江而過。
船家顯然沒有認出自己載的一行人中那位氣度翩翩的年輕人便是不久前在滄北江「作威作福」的江中龍王爺，只是自顧自撐著船，客人有話說話，沒話就安安靜靜的。
過了滄北江，槐州與劍州交界處，有一山頭，不太高，僅百丈有餘。山傍滄北江，踞渡江必經之路，過往行人稱其為「匡山」。
蘇一川只記得匡山山底下有一家招呼過往客人的醬牛肉店，味道一絕，醬香獨特。還提供酒水茶水。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幾人當初渡江之時曾在這家醬牛肉店落腳歇息，對那口蘸滿醬汁兒的片牛肉著實喜愛。
三名年輕人坐在牛肉店的角落一桌，各自輕夾起蘸好醬汁的牛肉放入嘴中。
店內賓客不少。
聽著臨近的周圍幾桌客人交談，蕭溫咽下牛肉，看向蘇一川的目光似笑非笑。
名氣這東西，傳得是快。三人後腳剛落店裡，才發現一路上包括這醬牛肉店裡，提及的話題都是太一武會上出現了一個不到二十歲的自在境高手。
消息自太一閣傳出，一下便鬧得槐州人盡皆知。多久了？五十年？還是一百年？西景江湖都沒出現過如此年輕的自在境。
蘇一川置若罔聞，好似周圍人談論的事情與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淡淡一笑，蘇一川招呼店家上了壺茶水。
畢竟不似蕭溫師兄那般愛酒嗜酒，上次已經喝過店裡的酒了，這次倒想嘗一嘗茶水滋味。
茶壺上桌，蕭溫鄙夷地搖了搖頭，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朱賀則也給自己倒了一碗金黃帶微碧的透明茶水。
蘇一川啜飲一口，單手杵在桌上轉動著茶杯，靜靜注視著微漾的茶水。
茶為花茶，以桂花和茶葉窨制而成，香味馥郁茶色明亮。
旁桌客人已經不再全是談論太一武會的事情了，話題結束了又談及另一個，蘇一川這才來了興緻，不動聲色地聽著。
江湖總是不缺殺人如麻的魔頭，可是最近在劍州槐州出現的那位，何止是殺人如麻，竟還有怪異嗜好，所殺之人皆是剮心而死，那魔頭偏就喜這一口心頭血。
落梅劍林和太一閣數次派出門下弟子處理，奈何那魔頭本就是自由身，行蹤飄忽不定，難以追覓。就算費力尋到了，幾位弟子也都杳無音訊，怕是凶多吉少。
偶爾找到的幾具屍體，都是左胸開口，口內空無一物。
朱賀二人皺著眉，感到厭惡噁心。
蘇一川面色平靜，只是在心裡猜測，那魔頭不一定是真的喜好食心頭血，一些遺留在江湖中被人唾棄的魔功，未必沒有此等限制。
想來那人可能是練了此類秘籍。
店內算上蘇一川三人，約莫共有十七八人。
沒人注意到店家打量眾人的目光異樣閃爍，臉色陰晴不定。
蘇一川聽著聽著，發現耳邊聲音漸弱，隨著幾聲碰撞響起，鄰桌四人齊齊倒在桌面上。
店家默默上前，收拾桌面殘局。
蘇一川注視著店家身影，冷不丁出聲道：「等一下。」
朱賀與蕭溫此刻停下筷子，不明所以。
見店家彷彿耳聾一般沒有反應，蘇一川冷冷笑道：「先前我聽他們四人交談，吐字清晰，意識清醒得很。這才幾息時間，店家告訴我他們醉得不省人事？」
其餘客人也停下手中動作，看向蘇一川這邊。
店家站直身體，緩緩轉身。
原本的敦厚相貌消散無影，取而代之的是在陰冷笑意下顯得莫名猙獰的臉龐。
店家繞著桌子走了兩步，挑中其中昏迷的一人，抓住那人的頭髮將頭顱提得向上仰起，手指在其脖頸處遊走。
神態隨意得像是慢慢走向待宰羔羊的屠夫，不慌不忙。
「我一天殺十人，不多不少。」店家幽幽開口。
一語如雷炸響，剩下的那些清醒的客人臉色蒼白，拔出刀劍站立而起，看向菜肴酒水的目光又驚又疑，擔心自己也中了招。
「你們運氣不錯，這四人是最後四人。」
在場幾人鬆了口氣，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看著那壇摻有毒藥的酒不知會被你們當中的誰有幸選中，不失為一種樂趣。」店家舔舐了一下猩紅的嘴唇，手指微微使勁，指甲輕易地就劃開了脖頸皮膚血管，鮮血汩汩湧出，從桌面淌至店家腳下。
眼見昏迷的那人就此沒了生氣，蘇一川眉宇間隱隱生出一股子怒意。
見到這麼駭人的血腥場面，那些隔了幾桌距離的客人們握著兵器的手不禁細微抖動起來。
店家譏諷一笑，沾染滾熱血液的手指徑直放入嘴中吮吸乾淨，隨即冷聲道：
「我與這三位小兄弟有事商議，諸位想死的大可留下。」
一看禍不及己，其餘人連忙收拾東西慌忙離去，不過幾個眨眼的功夫，醬牛肉店裡只剩下了店家和蘇一川三人。
以及倒在桌上的幾人。
朱賀右手單持千仞劍，劍尖轟然砸地，身形往前一踏。
蕭溫也收起摺扇不再把玩，登山劍應聲出鞘。
店家臉上一副玩味笑容，屈腿坐在桌子上。
「又不是你們抽中了那壇酒，好好吃完趕路不行么？非要管這檔子破事兒？」
「算上這四人，我今天要殺的十人已是足夠，何必多此一舉。」
蘇一川直截了當地說道：「不行。」
店家毫不意外，臉上神色別有意味。
「也是，行俠仗義嘛，我懂的。其實我記得你們，前段日子也來過我店裡吃牛肉，同你們一道的還有個車夫。當日我已殺了八人，卻也沒動你們。」
「一來時間還早，不著急，不過真正原因還是第二點。」店家目光一直在蘇一川身上。
「我能察覺得出來你們本事都不弱，遠比落梅劍林和太一閣的門下弟子要強。我這個人怕麻煩，所以就另尋目標了。」
「不過這一次……」店家眼神變得森然起來，「三位似乎有些不識好歹了。」
「心狠手辣禍害無辜，人人得誅之。」蕭溫厲聲道。
蘇一川視線緊緊盯在店家身上，突然問道：「你是誰？」
店家沒有說話，而是左手拎起那具已經死去的屍體，右手如刀，直接從其左胸處插入，再拔出時，宛若舀著什麼東西似的。
店家仰頭將手中盛著的液體倒入口中，咽個乾淨後轉頭沖著蘇一川三人齜牙而笑。
牙齒鮮紅雪白一片雜亂，笑容悚然。
「你說我是誰？」
朱賀蕭溫一驚，蘇一川則緩緩說道：「剜心魔頭，韓傑山。」
韓傑山輕輕笑道：「正是在下。」
蘇一川看向桌上的茶壺，有些訝然：「沒想到這麼一個喜好食心頭之血的魔頭，竟也能沏出這麼上好的一壺桂花茶水。」
韓傑山沉默不語，視線一直從店門口延伸而去，似乎一眼望到了匡山之上。
自己這壺桂花茶，以匡山上的那一大片雨前茶葉而制，山頂上還有一片桂樹，桂子更是四月正熟時親自上山採下。
自己這手制茶本領，她不厭其煩教了無數次也沒學會，不曾想怎就這般無師自通了。
算是無師自通吧？畢竟教的時候怎麼也學不會，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讓他們嘗嘗我這親制的桂花茶，也算送他們一程，不枉。」韓傑山終於開口。
「一壺桂花茶買四條人命，你做的一手好買賣！」
蕭溫再也忍不了了，飛身一劍刺向韓傑山。
韓傑山步子微沉，穩穩探出右手，成爪籠罩住蕭溫的登山劍尖。
氣機迸發，劍尖難進。
韓傑山往旁邊一扔，蕭溫整個人直接被甩飛至一旁。
這韓傑山是自在境。蘇一川面色一沉，而且這般輕鬆愜意的模樣，恐怕比自己這個自在境要厲害上許多。
朱賀剛欲上前，蘇一川從旁掠出，搶了先。
一掌拍出，掌中黃氣翻湧，氣機激烈涌動。
韓傑山表情一變，一掌相對。
黃氣紅氣紛紛流散，掀翻周遭桌椅。
韓傑山抬頭，目光正好與蘇一川對上。
「我知道你是誰了。」
「蘇一川，最近那個名聲大噪的年輕自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