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七百年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七百年

還未來得及消化掉「滅虛叛界」這四個字眼背後的意義,李忘情就被拉入了地宮門后的白霧當中。

荼十九的怒吼聲在她進入白霧的一瞬間便消失了個乾淨,等到腳下的地面踩實后,她卻發現自己看不見了。

「這是哪兒?」

「為什麼看不見?」

李忘情和緊抓着她的唐呼嚕同時出聲,因為她們兩個眼前同樣籠罩着一層白霧,甚至手邊隨時準備着恢復修為的官印此時也遲鈍得要命。

尤其要命的是,二人同時感到胸肺處一陣焦渴的劇痛。

「這白霧有毒?」

「不,不是毒。」三人中,唐呼嚕精通毒術,她很快察覺出來這痛苦的來源,「這白霧裏靈氣太少了,修士的身體熬不住。」

李忘情壓低了呼吸,好受了許多,同時也發現障月把她的手握得很緊,幾乎有一種強迫似的意味。

「我們要去哪兒?」

「不要跌進虛假的歷史里……我們很快就能出去。」障月縹緲的聲音很快沉默在四周倏然響起的風聲里。

「我們還在地宮裏嗎?」李忘情問道。

障月並沒有回答她,而後面抓着她的唐呼嚕卻本能地展露出了蘇息獄海修士的尖刺。

「這地方不對勁,我連自己的靈力也無法動用了。」

她下意識地將一隻迴旋毒鏢飛了出去,想試探一下周圍的環境,但毒鏢飛出去之後竟然沒有落地的聲音傳來。

很快,有什麼巨大的東西轟隆隆地靠近過來,這聲音很奇特,像是馬車行駛在軌道,但卻聽不到馬兒的嘶叫,相反地,卻有一股濃烈的、混合著燒木頭味道的熱汽噴涌過來。

同時,一股與這灼烈的氣息相符的熱情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

「三位迷路了嗎?我們正要去國都,要不要帶你們一程?只需要一盞茶的時間就到。」

不知為何,李忘情很確定發出這聲音的人真誠且善良,是真心想幫他們。

她甚至有一些意動,但被障月教我的手稍微緊了緊。

「我們還要趕路。」障月說道。

「真可惜。」

因為警惕而沒來得及搭上話的唐呼嚕聽見馬車迅速離去,不由得問道:「為什麼不答應他?萬一這是進國都的捷徑呢?」

「的確是捷徑,但捷徑不一定是好事。」

在障月說完之後,第二波好心的路人竟然很快就來了。

這一次叮鈴叮鈴的聲音里,同樣有什麼東西靠近過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向他們問道:

「你們不會要走着去國都?那可要走上七百年啊,來,上我這裏來,一個時辰就能抵達。」

障月同樣婉拒了。

唐呼嚕有點不樂意:「接下來該不會時間越來越長吧。」

如她所言,在第三波人帶着熟悉的馬車聲來到時,邀請時承諾的「一個時辰」就變成了十天。

李忘情全程低着頭什麼話都沒有說,等到唐呼嚕為第四波人提出的「二十天」動搖時,她才開口道——

「雖然去國都的時間越來越久,但是你有沒有感覺到,靈氣越來越濃了。」

「啊?」

唐呼嚕聳動着鼻尖嗅了嗅,道:「的確是這樣,有那麼一絲靈氣了。」

對於習慣了洪爐界濃厚靈氣的修士來說,這麼一絲兒靈氣就相當於沙漠裏起的一場夜霧,最多能潤一潤嘴皮子罷了。

「話是這麼說,可有靈氣了又有什麼用?還不是離國都越來越遠,別說二三十日了,十日內灰霧就會吞噬到國都城牆附近。」

李忘情沉默下來,在唐呼嚕時不時發出的擔憂聲中,她努力分辨周圍的動靜——從車馬聲到腳步聲,好似經歷了一場她無法言明的退化。

有什麼東西,曾經聲勢浩大地來過這個世間,但卻被拒之門外,迄今仍在某個看不到的角落裏,對他們報以悲憐的目光。

或許是因為走了太久,靈氣也逐漸濃郁起來,唐呼嚕便不再緊繃着,開始問起剛才門鎖的事:「說起來御龍京的大太子,你剛才弄出來所謂的「滅虛叛界」,到底說的是誰啊。」

火隕天災,非咎於天,滅虛叛界,洪爐終裂。

李忘情心裏一動,這十六個字裏蘊含的指責已經昭然得不能再明顯了,甚至到了隨便換個修士都要罵他大逆不道的地步——畢竟滅虛的有三位。

「還有火隕天災。」李忘情深吸了一口氣,才啞著嗓子道,「按此讖言,是指火隕天災是滅虛尊主所為?」

李忘情說得極其艱難,畢竟連太上侯和她自己的師尊都質疑進去,實在有些大逆不道。

障月並沒有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悠悠反問道:「你們覺得會是誰?」

「依我看那肯定是我們家母藤沒跑了吧。」唐呼嚕突然冒出來一句,「這種邪惡之事,母藤當仁不讓啊。」

李忘情:「你剛才背叛了你們家母藤的寶貝兒子,這麼把祂掛嘴上,不怕死壤母藤託夢來殺你么?」

唐呼嚕:「母藤的耳朵又沒有長到山陽國來,我想罵就罵,我還要先從祂那不著調的小崽子罵起,荼十九這個擰巴坨子成精的壞種——」

「噓。」李忘情輕聲提醒了一下,唐呼嚕頓時安靜下來。

而與此同時,一直堅定前行的障月腳步慢了下來。

「到了。」

李忘情正在猜測接下來到底是誰來邀請時,一陣熟悉的淡香沖至鼻端。

真的很熟悉,安神靜氣的一抹香,她從小聞到大。

「國都城門要關上了,你們怎麼還在城外。」來的是位女子,聲音溫柔而清悅,「是要離開國都嗎?」

「不,我們是要去那裏。」

「是這樣。」女子緩緩說道,「陽帝駕崩不久,這個時候去國都可不是好時機,你們決定了嗎?」

陽帝駕崩不久?

唐呼嚕慢了一息,才驀然反應過來。

軒轅九襄駕崩不久后,山陽國馬上就迎來了火隕天災,滅國就在眼前,這個時機去,豈不是送死?

李忘情感到唐呼嚕瞬間慌了,她甩開自己的手之後,剛說了一句「我不願意」,人就被一陣劇烈的風聲捲走了。

「唐——」

「她沒死,只是跌進了虛假的歷史里。」

聽到障月這樣說,加上李忘情對跟前的女子身份有所猜測,一時間又冷靜下來。

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女子繼續問道:「你們決定好了要跟我走嗎?」

李忘情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一次障月也沒有拒絕,說了一聲「有勞」后,李忘情感到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

是熟悉的御風術,看來他們遇到了一位修士。

儘管眼前仍然是一片模糊,李忘情還是通過聲音判斷出了他們正在靠近山陽國的大門,包括那種熟悉的靈氣禁制。

「來者何人?」一個沉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觀星司密使回京。」女子說道。

隨着這一聲落下,李忘情感到四周的風聲變了,好似有一扇巨門在面前緩緩打開,一道彷彿來自天邊的古朽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賓至山陽國,當盡地主之誼。」

始終盤桓在李忘情眼前的霧氣緩緩散去,當她的雙足終於接觸到了堅實的地面,抬眼看向正前方時,幾近沸騰的人間煙火撲面而至。

噠噠的馬蹄聲穿街而過,一個執著令旗的騎士沒策馬行過一個街口,便敲一下馬鞍后的銅鑼,拖着嗓子高聲道——

「陽——帝——大——詔——登神決峰者,坐享山陽國!」

李忘情站在揚起的塵埃里,不同於之前在山陽國近郊所看見的那些死板的假人,這裏的景物真實得不可思議。

無論是摩肩接踵的街市,還是穿行上空的修者,都全然復刻了七百年前繁盛的百朝遼疆中最大帝國的盛景。

這些人群所聳動的方向,都朝向中央那亘古不變的神決峰。

也正是有這麼一座通天的山峰在,李忘情才確信自己沒有錯入了其他地方。

一瞬間,她甚至有些茫然。

「我們這是在哪兒?要幹什麼?」

「七百年前。」障月的聲音稍有疲憊,但仍是興緻勃勃,「而進來時所在的地方是七百年後,我們得在這裏待七百年才能出去。」

李忘情沉默了一下,道:「我的壽元只有三百年,減去我七十大壽的話……過了二百三十年,你就得給我送終了。」

障月:「所以——」

李忘情:「我努努力對吧?」

那好嘛,還能怎麼樣。

茫然過後,李忘情心裏不由自主地又升起一絲驚喜與期待。

這代表她比別人多了七百年的修鍊時間,而且沒有討厭的荼十九打擾。

「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障月習慣似的把下巴壓在李忘情的腦袋上,懶洋洋地說道,「快到山陽國行將毀滅的那個時日了,最近一定發生了什麼,以至於火隕天災沒有發生。」

李忘情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救世大任該不會落在我這個區區切金修士頭上吧。」

障月:「老婆餅。」

李忘情:「……啥?」

障月鼓勵道:「我永遠是你背後的人。」

李忘情肩頭一沉:「我只感覺你是我背後的重負……唉等等,你怎麼睡著了?!」

她回頭看過去,只見障月已經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狍子精?死狍子?」李忘情意識到障月的胳膊是真的向下滑時,終於有些慌亂,「障月?」

一瞬間,李忘情想到了一種可能……或許來到七百年前,障月需要付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代價。

至於這個代價是什麼,很可能就和他的昏睡有關。

腦子裏種種猜測湧現出來時,一道人影落在李忘情身側。

「小姑娘,看你是官身,怎麼會和修士在一起?」

熟悉的淡香里,李忘情抬頭看向來者。

眼前的女子正是帶他們進國都的人,她容顏秀麗,長發挽在肩側,沖淡了不少作為劍修的鋒銳。

李忘情沒有忘記她入城時的自稱——觀星司密使。

「他是我的……」李忘情頓了頓,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我的,夫君。」

對,只能這麼說,因為她現在的身份是個凡人。

至於道侶的稱呼,顧名思義是相扶求道的伴侶,有那麼一層修鍊的目的在,凡人沒有資格這樣稱呼。

女子頗為詫異,但也沒有一般修士的傲慢,溫婉地笑了笑:「能越過歲月溝壑而相知相許,也是難得。」

說着,她揮袖飛出一葉浮空扁舟:「你既是官身,必有官邸,讓我這法器送你一程吧,它自會帶你去你的官印所在之地。」

忙不迭地把障月拖上扁舟后,李忘情問道:

「大恩不言謝,還沒請教前輩名諱?」

女子笑了一下,她腰后鏤空的劍鞘里露出殷紅的劍鋒,恍若杜鵑啼血。

「我叫緹曉。」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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