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星垂
「你想我……怎麼教你?」
李忘情心裏默默冒出來一個想法——他要是整別的,就當場弄死他。
但死狍子永遠不會讓她失望。
「你問住我了。」障月說着,拿出了如意鏡,「我請教一下別人。」
回答他的是眼前怒□□的一道雷鳴般的劍氣。
銹劍深深***他耳邊的地面里,狂暴的劍氣沿着他肩側的土壤一路裂往身後的破廟,直接將半座廟都轟塌了一半。
障月抬眼看了看身後半個廢墟,眨了一下眼睛,道:「你生氣了嗎?」
「我沒有!」李忘情劈手奪下他手裏的如意鏡,用力丟到了後面,「生!氣!」
如意鏡飛過一條弧線,砸入破廟坍塌時揚起的塵土中,並沒有磕到瓦礫,而是砸出來一聲嘶啞的驚叫。
「哎呦!」
「嗯?」
李忘情抬起頭,只見後面的破牆后,抬起一張鬍鬚密佈的蒼老面容。
視線相接的同時,這一身襤褸的流浪漢在看到李忘情一臉殺機地拿劍行兇時,輕輕「啊」了一聲,說:
「娘耶,遇上殺人越貨的了。」
說完,他扭頭就往後爬去。
「站住!」李忘情當即起身,飛出千羽弦,捲起那流浪漢扯了回來。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剛才分明躲過她神識探查的流浪漢竟是個凡人,輕而易舉地就被抓了回來。
怪事,發現不了障月還能解釋,畢竟他修為高出一個大境界,這凡人是怎麼回事?
流浪漢被捆着滾了一路,「哎呦哎呦」地跌在地上,疼痛地扭了扭,皺着臉道:「瓜人可沒有撞破你的好事,抓瓜人做什麼,就當瓜人不在,你該殺的殺,該睡的睡好不咯。」
口音奇怪,李忘情分辨了一下,才辨認出他自稱的應該是「寡人」。
在山陽國能自稱寡人的那不就是……
李忘情驚疑不定地拍了拍手,收起劍來問障月:「你認識他?」
「剛認識。」障月撐著臉說道,「夜晚的月亮曬得我頭疼,這位好心的山羊王這兩天就讓我住在他家裏。」
「山陽王?」
障月抬起手在頭上比了個角的樣子:「山羊,王。」
彷彿是應和他的話,在他說完的同時,李忘情就聽到了一聲「咩~」從四周傳來。
她剛才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環境,這破廟坐落在一片蒼茫的草海上,52ggd在破廟四周的高草地里,一隻只山羊嚼著草從各個方向探出頭來,說話間已經向破廟裏面聚集過來,將那流浪漢拱起,並且井然有序地分立在兩側。
「他自稱是山陽國放羊放得最好的人,所以被附近村落里的人叫做山羊王。」
李忘情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然後獃獃地問道:「所以你帶我來這裏前……」
「咩~」
李忘情:「是在知道有其他人在場的前提下……」
「咩咩~」
李忘情:「還對我動手動腳的是嗎?」
障月:「確切地說,是你對我動手動腳的。」
李忘情:「……」
障月:「明白了,那下次就由我來——」
一眨眼間,流浪漢山羊王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家的另外半邊破廟也塌了下來,抱着他的羊羊們從天黑圍觀到天亮,等到他們都看困了后,這場單方面毆打的架才停了下來。
「奇怪……」李忘情扯了扯衣領,喘著氣道,「加上這次我才見過你三面,卻不知道為什麼想打你很久了。」
可惡的是,扭了個頭的瞬間,對方身上的傷就消失了。
「說真的,你發泄的方式可以再激烈一點。」障月躺在地上慢悠悠地說道,「我很意外,你還沒有用那枚棋子,是因為擔心我嗎?」
「……就算是吧。」
李忘情咳嗽了一聲,看向那邊的山羊王。
這一次她仔細審視了對方,和之前在鎮子中看到的鎮民有所不同,他似乎更像是活人一般,此刻正抱着羊羔,黑魆魆的眼睛瞪着他們。
「我可以回屋睡覺了嘛?」
或許和之前的鎮民一樣,都是山陽國留下的遺影吧。
看不出來有什麼特殊之處,李忘情點點頭,正要回復,卻發現對方的「房子」已經被她盛怒之下打爛了。
「這位老先生。」
山羊王:「請稱呼瓜人為陛下。」
李忘情:「陛下,敢問這裏離國都多遠,我們若是想進國都,可有什麼講究?」
山羊王哼了一聲,捋著羊羔道:「你們是外地人吧?會飛的那種?」
「正是。」
「國都不能再收外地人了,尤其是天上飛的那種,除非你有官身,不然可撐不下了。」
「哦?」李忘情道,「怎麼說?」
山羊王搖頭晃腦地正要說話,肚子忽地「咕~」了一聲,拍了拍肚皮后伸手道:「我得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說話,你身上有點心吧,拿點心來換唄。」
李忘情瞳孔一縮,相較於其他修士而言,她確實會喜歡帶點零嘴。
但問題是,這些吃食都在乾坤囊里,眼前這個山羊王是怎麼知道她帶了吃的?
她遲疑着拿出一隻燒鴨,和一壺果子釀,山羊王歡呼一聲撲上去,大口撕扯著流油的鴨肉,對李忘情頓時熱情了許多。
「你可真是個好人,等瓜人重回皇位,就封你為拆房王。」
李忘情:「……拆你的房我是很抱歉,能不能換個稱號。」
山羊王:「那你叫什麼?」
障月往李忘情背後一靠,插嘴道:「她叫李旺旺。」
山羊王:「好,那就封你為旺旺王。」
「就不能安靜一小會兒嗎!」李忘情用胳膊勒住障月的脖子,捂着他的嘴,面無表情道:「敢問老先……陛下,剛才的官身是怎麼個說法,可是要有官印在手?」
「對啊。」山羊王眼睛一撇,道,「你兜里那個官印能進城門,但活不到登神決峰的時候。」
他果然看得到我乾坤囊里的東西!
李忘情神情一凜,道:「莫非天爵和地爵還有差別?」
山羊王重重地點了點頭:「這還不是因為山陽國出了大事了,瓜人安排得好好的,本來有十王來繼任皇帝,只要按著規矩輪下來,總會有繼承人的,可現在分封出去的十國可都滅啦。」
十國滅亡?
這又是與李忘情所知的歷史全然不同的地方。
在她所知的歷史中,軒轅九襄七百年前分封的十國中,有九個國度雖然聲名不顯,但眼下也都各自安居樂業,被火隕天災摧毀的就只有海桑羽氏這一國。
而在這裏,卻是十國都滅亡了。
「現在當皇帝的海桑王頭髮都愁掉了,他今年八十九歲,膝下又沒有王族兒孫,要在百官中尋一個繼承人來繼承,約定天爵和地爵裏面,誰先爬上神決峰的山巔,誰就能當山陽國的新王!」
原來官印是這個作用!
山陽國的皇位不是血脈世襲,而是諸國輪替,幾百年傳承下來,竟然也沒有修士憑藉武力推翻陽帝留下的這套規矩。
不過李忘情轉念一想這也正常,因為真實的山陽國早已覆滅,眼下的情形,實則是刨除了人性惡欲后,理想中的歷史。
至於神決峰……
哪怕是在現今的洪爐界,也沒有人試圖攀爬過,不止是因為它常年陷於隕火中央,而是它實際上是創界時三尊留下的天柱之一。
洪爐界四大鎮界天柱,並不都以山峰的形式出現,實際上都是三尊所在之地。
比如御龍京的掃霞城,蘇息獄海的死壤聖殿,以及……罰聖山川的行雲宗。
如果這四個地方都損毀,按洪爐界自古以來的傳聞,那如同一個大碗倒扣一樣的天穹就會塌陷,上方的銀河就會漏下來淹沒整個人世間。
而且神決峰地理位置特殊,它正好處於洪爐界的正中央,峰頂直達天穹,除了三尊誰也無法攀爬上去。
就李忘情所知,也沒有哪個好事的前輩往上爬……哦對了,是有一個,軒轅九襄爬完之後就被雷劈死了,還招來了火隕天災。
看李忘情的神思飄遠了一下,障月抬手捏了她一下耳朵,又扒下她的手說了一句:「稟告旺旺王,你的問題我已經問過了,天爵和地爵是有差別的,最後爬山時只能保有一種。」
說完,他就乖乖地用李忘情的手再度把自己的嘴捂上。
李忘情瞪了他一眼,繼續請教山羊王:「為何只能保有一種?」
山羊王嗦著一根鴨骨頭,美美地喝了口果子釀,道:「因為道不同咯,道不同怎麼走到一條道上。你拿天爵,就是想憑藉神妙的法術飛上去,拿地爵,就表示拋棄修士的路,成為凡人爬上去。」
「啊?拿了地爵的官印會丟失修為?」
李忘情大為意外,沒想到地爵的官印對修士沒有用處,反而是有害的。
山羊王這一次沒有回答,搖了搖頭,說了一聲「都告訴你了,是道不同啊道不同。」
言罷,他便倚靠在一頭山羊肚子上沉沉睡了過去。
李忘情沒有辦法,只能鬆開手問障月:「你有話說嗎?」
障月指了指自己的嘴:「我有話,你能不能像剛才一樣,給我點兒什麼換?」
「……比如說?」
「出賣點兒色相?」
李忘情:「你為什麼每次說渾話的時候表情都可以這麼真誠?」
障月:「因為我真誠。」
李忘情一言難盡地捧着他的臉端詳了片刻,這張騙人的漂亮麵皮於她而言倒還一直挺難以拒絕的。
思前想後,她瞥了一眼周圍,連山羊都發出了細細的鼾聲后,緩緩靠近,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還是和花瓣一樣柔軟。
「可以了吧?」李忘情像怕被人發現似的,瞬息一就分開來。
好在障月似乎從不在這個時候說出什麼讓人羞惱的話,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微啞的嗓音里滲兩個糜麗的字眼。
「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