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修士不過一流氓

第八章 修士不過一流氓

?一團不過兩張書頁那麼大的紙,用簪花小楷密密麻麻記了一大段文字。從紙張的磨損程度看,這應該是路笑冰用了有段時間的東西了。而且,明染還敏銳地察覺到了一點——這是路笑冰貼身攜帶的東西,原因很簡單,這上頭有著若有若無的體香。

明染的腦海莫名變得有些風光旖旎,他自己罵了自己一聲禽獸,然後又用鼻子貼著紙張細細地聞了一下,這才一邊騎著馬,一邊看這上頭的文字。

「全真心法……?」

流落到這個世界的明染,其實一直在茫然。他曾經仔細地思考過一些問題,然後用一個極其裝逼的結論說服了自己:自己的茫然來源於對於自身存在的質疑。

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因而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去面對這個世界。所以他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保持著盡量地不想這些問題,以求得自己心境的平和。

直到陳雅死在自己面前,明染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做一點什麼。因為在他看來,無論是出於自我救贖或者自我肯定的角度來講,幫陳雅報仇都是一件有意義的事,而這種「有意義」也必將稱為他存在的意義之一。

從路笑冰那裡得到的全真心法,明染經過仔細地分析,得出的結論是這應該是全真道修真法門的入門基礎,換言之也是一切全真道法的總綱。這種心法面向的人群,勢必是那些如自己一般的門外漢。除了這些原本的心法內容,旁邊還有用硃筆寫就的蠅頭小楷,看來是路笑冰自己做的總結和註釋。這樣一來,對於明染來講,看懂這些實在並非難事。

可是,她為什麼要把這個給我呢?就是因為我救了她?

明染並不願意用惡意去揣度路笑冰這樣一個美女,但是他還是認為,那種可能性並不是不存在。如自己這樣,看一看就能教導路笑冰臨陣破敵……當然很有潛質成為一把刀子,從而被路笑冰借去做一些事。

「做刀子也是很有意義的。」明染把這張紙小心地折起來,揣在懷中,自言自語道:「這世道,不就是你借我就是我借你,大家都是刀子,大家都是借刀人,我又有什麼好不甘心的呢。」

所以明染決定成為一把好刀子。

從南華山離開,明染並沒有回樹嶺鎮的打算。畢竟這仇還未報,明染自忖沒有那個臉回去。南華山腳又沒有什麼官道,明染只得循著一些看起來比較像原先來時的道路一路晃蕩。

騎在馬上,明染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按照這篇心法上的說法,做一做吐納法。根據這篇心法的說法,天地之間自有一種真元之氣,非得用一些明染看起來怪怪的呼吸法門去強行收納存於體內,這便是修真的第一步,也稱為真元入道。而一切道法神通,也全憑這收納於體內的真元之氣為根本。

路笑冰的註解當中還提到,每個人受到天資、功法和一些其他因素所限,收納真元之氣的速度和收納的總量有著天地之別。唯有那些「收納快」而又「容量大」的小部分人才能修鍊至下一個階段,那就是所謂的鍊氣化神。

明染心裡對這些看起來有些神秘的段位劃分方法十分好奇,但是路笑冰的註釋也好原文也好,都只是這麼一帶而過。鍊氣化神之後又是什麼境界,明染卻是不知道的。

據說馬上可以得天下,但是看起來馬上肯定無法做神仙。顛簸的馬背很容易就讓明染呼吸吐納的節奏變得錯亂,而下馬之後,明染往往因為心力勞損而不得不匆匆入眠。所以這三日里,明染幾乎沒能感受到一點點所謂的真元之氣。

「這樣晃來晃去,不是個辦法啊。」

必須找一個安穩的地方才好,比如說找個鎮子住下來。

都畿道和京畿道是帝國最為繁華的兩道,曾經有無數詩人用他們的妙筆去描摹歌頌過這樣繁華的世界。只不過對於明染這種經歷過當代城市化的人來講,這種繁華還是遠遠不能入眼的。

從南華山一路東來,明染見到的第一個鎮子便是鳴皋鎮,明染猜測這名字必是來自。只不過姓美叫女的不一定是美女,鳴皋鎮也並不如其名一般雅緻,不過是平淡無奇的景緻罷了。

明染想起清靜派連綿不知遠近的殿堂樓閣,心中不免有些耿耿於懷。他騎馬沿街而行,茫茫然看著這些陌生的房舍和人物,心中莫名地覺得有些酸酸冷冷。明染沒有深究這種感受,只是輕輕一嘆,撩開了些額上漸漸變得有些遮眼的劉海。他心裡道:若是再長一些,便能梳成一個髮髻了,但是這樣一來……自己身上最後一點那個世界的痕迹也便磨滅了。

「待我長發及腰,送我回家可好……老天爺,你也該玩夠了吧……」

他在馬上一路自言自語,也不曾注意周遭,忽然覺得胯下駿馬忽然慌亂起來,步子亂晃。他一抬頭,卻見迎面一隊騎士急急地驅馬穿街而來,只一倏忽間便自他身旁擦了過去。明染騎術本就不精,險些從馬上摔了下來。他緊緊地勒住韁繩,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卻只能瞧見那隊騎士的背影。好在這些騎士騎術甚高,一路飛馳居然不曾撞著一個路人,只是驚得沿途行人連連閃避罷了。

這一陣嘈雜,倒是讓明染回過神來。此時日色偏西,明染又不知到下一個市鎮還要多久,便索性下了馬,向路邊一個賣菜的老農問了客棧所在,牽馬而去。

鳴皋鎮雖然算不上什麼富饒市鎮,但是到底是在都畿道境內,沾了東都洛陽的光。自劍南、黔中、山南西道三道往洛陽而去的行商旅,偶爾也有一些經過鳴皋鎮,因而才讓這裡有了這麼唯一的一家客棧。

明染抬眼看了看這客棧,門面倒是不起眼,一桿幡子杵在店門,上頭的名號倒是大的嚇人——「吞天客棧」。

「門臉兒不大,口氣倒是不小。」明染如是想著,喚了一聲小二,便見裡頭跑出來一個青衣白包頭的店小二,十分殷勤地上來接過韁繩,道:「客官裡面請,小的幫您牽馬。」

明染徑自進了內里,便瞧見裡頭還算是敞亮,當中擺著八張方案,已有些客人正在席間進餐。這邊人進餐時間早,大抵不到四點便開始吃飯,明染見怪不怪,自去了櫃檯,向那掌柜的道:「掌柜的,一間單間。」

那掌柜的是個三十多歲模樣的少婦,正拿著算盤算著帳,見明染訂房,連忙一笑,道:「好嘞!不知客官可用了晚膳?小店今日有新到的吐蕃氂牛肉,吃了對身子極有補益,客官不如嘗嘗?」

明染現在是身價黃金十兩的「有錢人」,他尋思著反正這金子得來的容易,自然也要去得痛快些,便點頭道:「那便切半斤氂牛肉,再準備兩個小菜,配一些米飯便好。」

「好嘞!客官請席間稍坐,一會兒便好!」

明染尋了個沒人的案幾,盤腿一座。閑來無事,便四下張望了一番,卻瞧見旁邊席間坐著的幾個旅人正偷偷打量著他。那幾個旅人衣著不似中原人士,倒像是苗人壯人一般,頭上包著個青黑包頭,同色的外服十分短小,夾雜著些看不出哪裡好看的花色。明染不由得心中有些精覺,又有些害怕,心中自我安慰道:這些人一個個瞧我,莫不是我頭髮樣式怪了些吧?

正疑惑間,外頭又走進來好些人,明染一眼便看出,正是剛才在路上和自己擦身而過的那一隊騎士——這些騎士一色的淡黃長衣,辨識度極高。

這隊騎士共有六人,為首的似乎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那人生的膚色蠟黃,兩道弔喪眉耷拉著,怎麼看怎麼不討喜,卻不知為何隱隱地有一番莫名的威壓感。自他進來,明染便覺得心緒愈發不寧,索性偏過頭去用手撐著右臉頰,遮住了容貌不去看他。

這六人坐了最後兩個案幾,一時間這間小客棧內倒是滿滿當當人氣十足。

「嘖嘖,嘖嘖,想不到於君道這樣的小門小派,居然也去終南山賀喜。」

明染側耳聽著,似乎是旁邊案幾中一個矮胖的客人沒由來地說了一句。這客人生的胖而矮,往那兒一坐活脫脫一個小肉山一般,然則聲音卻是尖尖細細,怎麼聽都是一股子尖酸刻薄味。不過這麼一句,明染便知道,看來這店裡投宿的人,只怕都是些個修士。明染不由在心中暗自搖頭道:高人多如狗,修士滿地走,那胖子說話雖不知是對著誰,也不知說的到底是何事,但是就沖著這語調語氣便覺得這話也太過無趣……也不知道這些修士修來修去修得是什麼?

他在心裡把那個微胖修士鄙視了一番,微微一側臉,便看見那六個淡黃長衣的騎士臉色不悅。

那蠟黃臉弔喪眉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黔中玉龍派的麻師兄。我於某人倒是眼拙得很,忘了麻師兄被天理教那幾個嘍啰整治了一番,成了這般模樣。」

「你!」那個微胖修士一拍桌子,尖聲道:「哼!我麻某人便是如此了又如何?那也是和天理教的狗賊爭鬥得來的。倒不似於仙人你,在三教之間廝混得如魚得水,今日是這家的狗,明日是那家的狗,舔腚舔的那叫一個歡哪。」

明染打心眼裡不喜這些修士,聽聞這些粗俗言語,心中更是鄙夷。不過眼看著似又有一場好戲,他不由得嘴角微微一勾,對那位還在算賬的少婦掌柜道:「掌柜的,來一壺米酒!」

他瞧出來這席間坐著的兩撥,一波是以那蠟黃臉弔喪眉為首,大概是所謂於君道的修士,一波是以那矮胖修士為首,應該是所謂玉龍派的修士。不多時,這兩派人便拍桌子打板凳,各種聽得懂聽不懂的污言穢語滿天亂飛,聽的明染連連皺眉,心道:這哪是什麼得道之人?分明就是一幫市井混混罷了。

明染一邊喝著酒,一邊樂呵呵地看戲,時不時夾兩片氂牛肉,就等著這兩邊人開片。

果然,那蠟黃臉弔喪眉的修士終於忍耐不住,右手一伸,凌空虛抓,便有一把閃著明黃光芒的飛劍被抓在手中,他二話不說,便是一道劍訣。也不知這弔喪眉使得什麼法術,明染登時覺得這劍身上似是隱含了一座大山一般的強烈威壓,朝著那矮胖修士便鎮下去。

那矮胖修士也不怯,短粗的手指也不知捏了個什麼法訣,便見兩隻泛著青黑光芒的小劍陡然出現,一隻飛將上去擋住了那明黃飛劍,另一隻則沖著弔喪眉而來。

說來兩人相距不過數步,這一系列動作不過是兔起鶻落間的事,兩邊的其餘人等反應過來已經慢了半拍。大家見了各自的首領已然出手,自然按捺不住火氣,一時間法訣聲大起,各色飛劍法寶噼里啪啦亮出來一票,把這小小的客棧照的五光十色,讓明染恍然間有些進了夜總會的感覺。

下一刻明染便後悔自己沒早點走了……

這些法寶在客棧內乒乒乓乓混戰一團,這若是隨便來個誤傷,明染便是不死,缺胳膊斷腿也是在所難免了。

「糟了糟了,早就該知道熱鬧看不得!」

明染心下發苦,卻已然動彈不得。他的座位正好是客棧西北角,而眾人都在他東南側鬥法,他便是此時起身,也未必走的出去。那掌柜的和小二早已嚇得躲去了後院,誰還管明染呢。

這麼一來,明染只得強打精神坐在那裡,心裡一橫,道:「罷了罷了,我活該找死,待會兒若真是死在這種事上,那也是命啊!」

想到此節,他也不管這些人攪得滿廳氣流大亂、瓷渣木屑亂飛,自顧自端著酒杯,捧著那碟氂牛肉,把案幾往牆角初挪了挪,一屁股坐下來又開始喝酒吃肉。

說來也怪,這些人雖然打得店內一塌糊塗,不論這飛劍法寶如何亂飛,起碼到明染吃這第十片氂牛肉時,卻是沒能傷到明染分毫。然而既然還未打完,明染這一顆心便是如何也放不下的。他卻不知,這些修士都是各自門中的好手,「遠攻短打」這兩門爭鬥技巧是有水準的。所謂遠攻自不需說,只需離身三尺外不論何種法術,都便是遠攻了;反之身前三尺,則另有一套短打的技巧。既然大家都是短打,將將制住身前三尺的距離,想要誤傷明染這個躲到牆角去喝酒吃肉帶看戲的傢伙自然是不大可能的了。

待吃到第十五片氂牛肉時,明染才漸漸看出了些端倪,心中略安。看著這些漫天飛舞的飛劍法寶,又看看這些或手舞足蹈、或滿頭大汗的修士們,心中對修士僅存的一點點好感也付諸流水。

「這特么就一群地痞流氓,鑒定完畢。」

正當明染在心中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忽然發覺門口似乎走了個人進來。

「借光,讓讓!」那人不緊不慢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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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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