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完顏失四方

宜州城，宜國的國都。

一條大江將其分成了南北兩半。

北城皆是老派貴族們的領地，聳立着各種破舊不堪的樓閣，卻帶着一股濃厚的歷史氣味。

南城，則是新派貴族們的天堂。煙花柳巷之間，文人仕女結伴而行。

像天下商盟盟主張榮這樣的暴發戶，多是居住在南城的。

不過此時張榮卻不在此城之中，替他打理著此處產業的，是一個叫陳妍燕的女子。

而她管轄的，是一座叫棲鳳樓的酒樓。

酒樓共高九層，從第四層起便是達官貴人們才能進入的區域。

最近這酒樓的頂樓，被一個叫李泗雨的公子哥包場了。

回到宜州的李泗雨終究沒有能夠說服他的父王採用大青山出版社的教材。

受教育權，對於這個傳統的國度來說，只能是貴族的特權。

平民百姓是讀不起書的，書只能被貴族收藏在家中。

平民百姓也是請不起先生的，只有達官貴人子女才能進入官塾。

一個再落魄的士子，都可以在任何貴族家中得到一個幕僚的職位。

所以宜國的士人從不內卷，找工作特別容易。

而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要想實現階層的躍遷，則只剩下了習武這條路。

而被李泗雨養在棲鳳樓上的武人楚南休，便是這麼一個憑藉習武實現了階層躍遷的平民。

楚南休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商人家庭，父親在一座叫雙星橋的橋頭賣豆腐為生。

他從小不喜營生，常常夥同一幫玩伴四處遊盪。

因為宜國多水路，所以他們的遊盪方式就是乘船四處拜碼頭。

久而久之，便有人約他一起外出「采水」。

「采水」一詞，是宜國才有的詞語，本意是去水中採摘月亮。

不知從何時起，成了做無本生意的代名詞。

一開始，楚南休還只是一個普通的江洋大盜。

後來在一次「采水」的過程中，被宜國三皇子李泗雨所捕。

一開始李泗雨是準備回到宜州便殺了他的。

但在回宜州的路上，李泗雨正好遇上了天下商盟盟主張榮。

雖然李泗雨最終沒能抓捕到張榮，叫他憑藉絕頂的輕功踏水逃走。

但楚南休憑藉對地形的熟悉和敏銳的觀察力，幫助李泗雨將張榮屢次逼上絕路。

這使得李泗雨對楚南休的印象發生了極大的變化，最終將其招入了自己的斥候營中。

而此次李泗雨回京的一個重要目標，便是輔助其二哥截殺張榮。

楚南休給他帶回的消息，是張榮很快便會再次經過宜國了。

「三公子，這榮帥武功高強，以尋常手段可能真的無法拿下他。」

楚南休給李泗雨斟了一杯酒，正襟危坐在側。

李泗雨端起酒杯來晃了一晃，聞了聞酒香。

「你是不是已經有好主意了？」

楚南休點點頭，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張地圖攤開，指了指上面的一個點。

「榮帥風流，出行從不乘大舟，只以鳥船一艘，載二女同游。」

「若能將其困於此處，量其插翅也難飛！」

李泗雨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

「那他果真會在本月過宜州？」

楚南休肯定地點了點頭。

……

……

蕭國四方城中。

勵精圖治的完顏傑沮喪地撓著腦袋。

他即使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左大臣曾革被人暗殺在喧鬧的大街上，死亡后被歹徒割走了頭顱。

而右將軍拓跋雲也突然失蹤了，隨着其失蹤，蕭國的軍隊也突然瓦解。

而這文武雙璧的出事，只是一切不幸的開始。

緊接着蕭國的經濟突然崩潰，人們拿着錢財無法買到需要的貨物。

而原本充實的糧倉，突然被發現填滿了沙石和木屑。

至於他最重要的申屠太后，也突然生起了重病來。

一切的一切，都在預示著這個國家的崩潰。

而這一切變化，都是在近兩個月發生的。

至於完顏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們，猶如泥牛入海一般，一去便沒有了蹤影。

作為一國之主，他修得文武藝，不但努力學習過先進思想和知識，也曾努力改革創新。

但他的人生是曲折的，被人追趕得幾天沒吃過東西，被敵國大將俘虜，被帶到敵國監禁。

好不容易被放回來，原本想大展鴻圖，卻瞬間被現實摁在地上摩擦。

他不甘心，他憤怒，他無能為力。

一個好好的國家，為什麼會突然亂掉？

隔壁的涵國會不會突然發作？

應該從什麼地方開始逆轉局面？

誰是可以依賴的？

可以找誰問一問？

一連串的問題將他的大腦塞滿。

就在他困苦不堪之時，申屠太后帶着他的王后申屠蘭蕊出現了。

「母後為何會在此處？」

一見了申屠太后，完顏傑便急忙上前扶著老太太。

「老身再不來瞧瞧，我兒就該愁死了！」

申屠太后的氣色並不是很好，嘴唇有些發白，不過其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完顏傑看了一眼申屠蘭蕊，王后回了他一個鎮定的眼神。

「不是說了不可驚動母后嗎？」

申屠太后擺擺手道：

「不怪蕊兒，是老身叫她帶我來的，我有一事要問你。」

完顏傑立刻點點頭道：

「母后請問。」

老太后捉著完顏傑的手問道：

「你對天下商盟知道多少？」

完顏傑搖了搖頭，「只知其盟主榮帥灑脫個儻，身邊美女無數，是個街頭巷尾的風流傳說。」

「蕊兒，你與他說說。」老太后找地方坐了下來。

申屠蘭蕊見狀，開始細細說來：「張榮，七國商盟的盟主，江湖人稱榮帥。」

「其人武功高強，有特別的控制人心的能力。」

「七國商盟在陶、華、鳩、蕭四國，名叫地下商盟。」

「而在宜、淳、鋒三國之內，名叫天下商盟。」

「商盟實力雄厚，財力滔天，據說能隨意傾覆一個王國。」

聽申屠蘭蕊說到此處，完顏傑恍然大悟。

「若如此，要傾覆我們蕭國的，便是此人了？」

申屠太後點了點頭。

「本王這就下令，全力緝拿七國商盟成員及其盟主張榮！」

申屠太后聞言，露出一副被氣笑的表情。

申屠蘭蕊見狀，立刻說道：

「大王此舉，意欲何為？」

完顏傑看了她一眼，「自然是為國除害！」

申屠蘭蕊搖了搖頭，說道：

「此人能憑一己之力，攪亂天下時局，豈是大王一紙詔令便可捕得的？」

「要知道宜國通緝他不是一年兩年了，非但捉他不住，還白白損失了大量人馬。」

「為了不與他們結仇，淳國和鋒國都以招撫為主。」

完顏傑沉默半晌。

「依王后之意，該當如何？」

申屠蘭蕊緩緩說道：

「大王既然早已去王號稱君，不若再向涵國求援。」

完顏傑聞言，來回在房裏踱了數圈。

「若涵國不按套路出牌，該當如何？」

申屠太後站起身來，「若涵國真的不按套路出牌，那就說明背地裏支持七國商盟的便是那涵王了。」

完顏傑默然，照申屠太后的說法，自己的小聰明早已被涵王洞察了。

所以對方才會用盡手段來擾亂蕭國。

而申屠太后的意思，自然是要將七國商盟背後的勢力挖出來。

明白此意的完顏傑，立刻擬了一道書。

寒雲歷平寧十二年，蕭君完顏傑向涵國稱臣，請求將蕭國所有城池併入涵國。

涵王李佳宇接受了蕭君的請求，於次月派撫南大將軍肖沖率軍入蕭國交接。

肖沖以文銓為前鋒，率大軍十萬入蕭，自率二十萬眾押后，三月下蕭國七十八城。

蕭國如同真的投降了一般，沒有任何抵抗，便將全境送了出去。

做完此事的完顏傑自然是後悔無比，看着城外整齊的旌旗，他的面色陰沉得如寒冬的天空。

「王后，這便是你的高招。現在舉國都降了，你說我該如何？」

申屠蘭蕊沒有急着答話，而是默默地看着城外。

半晌之後，她跪倒在完顏傑面前。

「懇請王上貶妾身為庶民，或者賜我一死以謝天下。」

完顏傑一愣，「這是為何？」

「因為這是大王最後的復仇機會了，若等涵軍入城，我便非大王之後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完顏傑聞言大驚。

申屠蘭蕊笑了笑問道：

「大王時至今日仍然沒有明白過來嗎？」

完顏傑兩手一攤，「明白什麼？」

「當然是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敗啊！」

「王后你……」

「呵呵……你們母子倆，真是愚蠢透頂。一個沒有自知之明，一個自以為是。」

說完這話，申屠蘭蕊起身朝城樓下揮了揮手。

遠處的守城將士見狀，立刻打開了城門，隨着一陣朝天鳴槍，肖沖帶着人馬緩緩進入了四方城。

完顏傑見狀大怒，立刻喚左右從人。

卻見左右隨從紛紛下了城樓，將內城的城門也打開了。

「這是什麼意思？」完顏傑用充血的雙目看着申屠蘭蕊。

「沒別的意思，臣妾不過是將大王在意的送了人而已。至於大王不在意的，自然有人要。」

說罷此言，申屠蘭蕊翻身躍下城樓。

只見其身形如燕子翩躚，眨眼間便落了地。

其一落地，便有四五名美艷的白衣女子靠了過去。

在那些女子的簇擁下，申屠蘭蕊轉瞬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一頭霧水的完顏傑立刻沖入宮城，卻發現城中除了奄奄一息的申屠太后在自己的寢宮中躺着，便無他人了。

他來到申屠太後身旁跪下，握著老太后的手，發現她的手瘦削得如同乾柴，與前些日完全不同。

「母后，你的侄女背叛了我們！」

完顏傑發瘋似的搖著老太太的手道。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他，有氣無力地指了指屋角的梳妝台。

完顏傑順着望去，發現那裏的鏡子前赫然掛着一張栩栩如生的面具。

面具的旁邊，則是一頁紙，用一支竹簪釘在梳妝台的面上。

完顏傑來到近前，扯下書信，只見上面寫着：

聞卿滿庭芳，疑似仙馥香。

瑤女吐蘭蕊，寄心販酒郎。

完顏傑讀完此信，面色逐漸通紅，只聽得「噗」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