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涯淪落人

陶國北部邊境，大青山脈深處，一座破敗不堪的將軍廟。

廟前有一棵十圍的大榕樹，榕樹中空的樹榦內可並排站立二人。

榕樹下一張石台，上面縱橫各畫了四條線，組成一個九宮格。

九宮格上有土塊和木片做成的兩種棋子。

一個髮際線奇高的書生氣男子正調動着他剩餘的四個棋子圍堵對方。

「老大，照你這麼說，到下一個兄弟穿越過來，要再等一個月？」

這個男子叫李佳宇，原本是地球上的一個小程序員，在零零七了半年之後的某日清晨，突然來到了這個世界。

與他對弈的，叫韓諾，是個機械工程師。因為比他先來，所以自稱老大。

「目前來看是這樣，不過樣本量太少，不一定準確。」韓諾滿不在乎地說道。

「你統計了幾個樣本？」

「倆！」

「你大爺，這叫統計？萬一我之後就沒人來了呢？」李佳宇走了一步棋，將對方的棋子吃掉了一個。

「就咱倆？那無解了，直接死吧。」韓諾將自己僅剩的兩枚棋子撿了出來。

「總得拼一拼吧？」

「拼？你拿啥拼？我一個畫圖的，你一個寫代碼的，沒了電腦屁都不是。」韓諾揉了揉肚子，「明天的早飯都還不知道在哪呢。」

「那晚飯呢？」

「你的背包里不是有倆麵包？」

「你大爺！」李佳宇無語到了極點。

他是今天一早穿越到這世界的，而韓諾則是上個月的今日過來的。

因為韓諾比他來得早，所以對於這個世界的了解也比他多，但也沒多多少。

這個世界叫天雲大陸，有七個國家。他們所處的這個國家，叫陶國，是個四戰之地。

何為四戰之地？就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有強敵環伺的地方。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陶國目前處於戰亂。

而這戰亂的慘酷程度，不亞於地球上的五胡亂華。

最讓李佳宇感到難受的是，跟別人穿越的世界不同，他們穿越來的這個世界，什麼都沒有。

這裏沒有什麼神仙系統，也沒有什麼武道傳承，更不要說動不動就是穿越到哪個大家族當個王侯將相。

這裏有的，只有一個和地球上南北朝時期一樣混亂的局面。

不過李佳宇有些不相信韓諾說的話，他覺得自己應該走到外面親自確認一遍。

他瞧了瞧將軍廟的門口，那裏有一個黑色的電腦包，包上有個紅色十字商標。

這是李佳宇的電腦包，裏面放着他的充電器、筆記本、兩個麵包以及一盒牛奶。

就在李佳宇思考着自己應該如何從韓諾眼皮子下面將自己的包拿到手時，破廟裏傳來一陣呻吟聲。

「呀，終於是挺過來了。」韓諾站起身來，直接往那破廟裏去了。

李佳宇見狀，立刻跑到破廟門口將自己的電腦包拿上就跑。「誰要當你小弟？」

他一邊跑，一邊想那破廟裏的人究竟是誰，難道除了他和韓諾，這裏還有別的穿越者？

跑着跑着，李佳宇就覺察到了不對勁，他打開電腦包一看，裏面空空如也，麵包牛奶都不見了。

「他大爺的！」李佳宇轉身就往回跑，在衝進那個破廟前，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

「喲！這麼快就回來了？」韓諾笑嘻嘻地看着李佳宇，他身邊有個用乾草鋪成的窩，裏面躺着一個虛弱的人。

那人穿着破爛的青布衣服，雖然滿是補丁，看着倒是乾淨，已經被洗到褪了色。

不過此人靠近大腿根部的褲腿被參差不齊地割開一個大洞，大洞裏面有處瘮人的傷口。傷口外面全是血漬，只有傷口那一圈，被粗略地清洗過了，露出一些潰爛的肉芽。

「他是？」李佳宇問韓諾。

「本地人，在山下采野果的時候被人射了一箭，看樣子是挺過去了。」韓諾毛手毛腳地在那人腿部的傷口附近按壓了一圈，那人立刻疼得叫了出來。

李佳宇聽到那人叫喚，禁不住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腿，「他都這樣了，你救他幹嘛？」

韓諾抬頭看了看李佳宇，「他都這樣了，我不救他？你要是真想走，麵包和牛奶留下，這傢伙剛發完高燒，需要營養。」

「那我就不活啦！」李佳宇抗議道。

韓諾從旁邊的地上抓過一個膠袋，裏面是一些曬乾的草藥。「這個東西叫苦蒿，能消炎，泡開水喝可以止瀉。兩個麵包你頂多吃兩頓，這個能讓你多活幾天。」

李佳宇接過韓諾手裏的草藥，一臉懵逼，「你不是在逗我吧？」

韓諾不屑地瞥了李佳宇一眼，「我不逗你。」韓諾從身後掏出一把斷劍來，那斷劍刃口已經殘缺得像鋸子，但被磨得十分鋒利。

李佳宇瞧了瞧自己手裏的石頭，咬着嘴唇出了門。

「這什麼世道！加班到猝死，好不容易穿越了還被人打劫！」

李佳宇走了之後，韓諾冷笑了一聲，轉身便將那牛奶倒在一個破碗裏。

「你命真好，遇到了我。」他將麵包撕成小塊，在牛奶里蘸了蘸，將泡軟的麵包一點一點塞進那個傷號嘴裏。

傷號似乎已經有了一些意識，所以很主動地吞咽著，只是眼睛尚未睜開。

喂完傷號，韓諾便又坐到了樹下的石台邊。

他看着遠方的地平線，以及地平線上方一點的太陽。他在等那太陽落下，只有在夜深以後，才能在破廟後面的地窖里生火。

這些天他見過有炊煙的地方，最後都成了焦土。

戰亂是從南方蔓延過來的，他剛來時，山腳下還有幾座稀稀拉拉的村莊。

不過很快便來了幾隊兵馬，那些人見人就抓，見屋就燒，沒多久便將這山清水秀之處變得杳無人煙。

值得慶幸的是，這個世界的語言，很接近韓諾老家的方言。

所以他沒費太大勁，便從兩個逃亡的老鄉嘴裏了解到了一些這個世界的信息。

不過那兩個老鄉很慘，一個被弩矢射穿了腦袋，一個在逃跑時掉進了山澗。

也多虧那兩個老鄉，正蹲在溪溝里摸螺螄的韓諾才逃過一劫。從那以後，韓諾便再也沒在白天生過火。

這夜，韓諾照往常一樣躲在地窖里生火。

他生火是為了熬湯，熬湯的食材是從附近的水潭裏摸起來的一些螺螄、貝殼，甚至連蟲子蚯蚓都被他一起燉在了裏面。

這些東西有些讓人噁心，不過韓諾無所謂，反正他也不吃。

這是他給那受傷的本地人吃的，靠着這葷湯那人才能堅持這麼久。

韓諾將熬好的湯分成幾份，裝在幾個竹筒里，然後將破砂鍋清洗乾淨，才拖着那些竹筒出了地窖。

他每天會給那人喂三次湯，只有晚上這一頓是喂的熱的，而自己則靠一些野果充饑。

其實韓諾並不是一個聖人，他想要救這個本地人，是因為他需要一個本地人做嚮導幫着自己活下去。

而讓一個陌生人對自己忠心耿耿的最好辦法，便是讓對方受自己恩惠，特別是這種救命之恩。

要不然就會像小李那樣，動不動就拍屁股走人。

「耶？我去，你咋回來了？」韓諾剛走到院子裏，便看到李佳宇正站在將軍廟門外，而那個被他救下的本地人則扶著門框立着。

兩人藉著月光互相對視着，見韓諾回來，才放下了戒備。

韓諾走上前將一個竹筒遞給那傷號，「給你熬了點湯，你慢點喝，現在還有些燙。」

傷號接過竹筒，扶著門框便要往下跪，韓諾立刻扶住他。「同是天涯淪落人，不要這樣！」

這人點點頭，感激地看了韓諾一眼，便靠着門框坐在了門檻上。

韓諾這才轉過身來看着李佳宇，「你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這個泡開水是不是真的可以治腹瀉？」李佳宇將韓諾給他的草藥遞了過來。

韓諾笑了笑接過膠袋，「這麼快就鬧肚子了？路邊的野果都是沒毒的啊，我全試過了。」

李佳宇沒說話，只是緊緊地皺着眉。

「還鬧着呢？去那邊，我搭了個茅坑，小心腳下，別掉坑裏了！」韓諾指了指破廟右邊的一個角落。

李佳宇立刻捂著肚子便朝那邊過去了，臨進去之前，他突然轉過頭來，「有沒有紙？給點。」

「門上有個盒子。」韓諾笑嘻嘻地說道。

見李佳宇進了茅廁，他便轉身進到破廟裏將身上的竹筒掛好，然後從另一側的牆上取下一個竹筒來。

「你叫什麼名字？」韓諾坐到正朝竹筒里吹着氣的傷號旁邊，大大咧咧地聊起天來。

傷號自然不敢怠慢，便將自己的身世一一告訴了韓諾。

原來他叫林世友，本住在附近的明州城邊，是個耕讀傳家的士人。

因為戰亂，他隨着一群老鄉逃亡到這大青山中，本想躲到天下太平之後再出去，結果沒想到差點死在山中。

就在二人聊得火熱之時，李佳宇罵罵咧咧的出來了。「說好的紙呢？全是小木棍！」

「你問問林兄弟，這個世界是不是都用小木棍？」韓諾指了指林世友。

「難道韓兄你們家鄉不是用木棍？」

「我們的家鄉用手紙。」韓諾說道，一邊站起身將手裏的竹筒遞給李佳宇。

「手指？」林世友露出驚愕的表情來，但最終沒有再說什麼，畢竟不能對救命恩人太失禮。

李佳宇接過竹筒，便灌了一大口，卻立馬將那水吐了出來，「卧槽，老大，什麼東西這麼苦！」

「都叫苦蒿了，能不苦？」韓諾笑了笑，「全部喝下去，保你立馬止瀉。」

李佳宇將信將疑地看了看韓諾，捏著鼻子喝了一大口吞了下去。然後便來到韓諾身旁，也坐到了門檻上。

三人藉著月色，聊起天來，從林世友嘴裏，李佳宇確認了韓諾告訴自己的信息都是真的。

而還有更多的信息，是韓諾也不曾知道的。

原來天雲大陸，本只有一個國家，叫寒雲國。

寒雲國有些像地球上的周朝，是分封諸侯的封建制國家。

與周朝的命運相同，寒雲國也在傳了不知多少代之後，便分裂成為七個國家。

這七個國家分別是陶國、華國、宜國、鳩國、蕭國、淳國、鋒國。

而這七個國家中，屬陶國國土面積最廣。而且其地處中原，無論是氣候還是水土，都更適合農業發展。

所以陶國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諸侯聯盟的霸主，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不過好景不長，隨着陶國上一任國君的去世，幾位皇子兄弟鬩牆，陶國陷入了內亂。

而周邊的國家則趁著陶國內亂之際，開始明裏暗裏地支持着各位皇子，令陶國陷入更深的內亂之中。

於是這仗一打，便是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