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不能在家咽氣
東陵，十月，秋漸寒涼。
蕭瑟的秋風，撩起地上枯黃的樹葉。破舊的茅草房在寒風中吱吱作響。
這一切，屋裏頭的人毫無察覺，只是一個個趴在床邊，烏溜溜的眼睛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姑娘。
勉強稱得上算是床的木板上，躺着一個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小臉消瘦得已經凹下去的小姑娘，眼瞼下佈滿青黑，氣息微弱得讓人難以察覺。
誰能想到三個月前，她還是京城丞相府的千金大小姐。
一朝風雲變，昔日的大小姐，如今卻落魄成這樣，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娘，三姐一定會沒事對嗎？」
「四姐，不許亂說！」一個瘦小的男孩紅着眼睛斥責這旁邊的女孩。
「三姐一定沒事，你不要在這裏烏鴉嘴。」
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娃一左一右站在婦人身邊，清澈的雙眸水霧朦朧望着婦人。
「嗯！」婦人憐愛地撫摸過他們的臉，雖然自己心裏也沒有把握，但總要試試。
「三郎，葯來了，趕緊喂嵐姐兒喝下，只有喝了才能好。」一個清麗的聲音帶着急促，隱約中還有些不安。
婦人與床邊的男子費了好大力氣才將湯藥喂進女孩嘴裏，婦人臉上瀰漫着淡淡憂思。
「三郎，這可是家裏最後一副葯，若是嵐姐兒晚上前醒不過來，恐怕……」
「不會的。」男人輕輕將婦人摟在懷裏，聲音有些生硬，「嵐姐兒好不容易回到我們身邊，老天爺不會狠心把她收走，她一定會好起來。」
婦人吸了吸鼻子，微微點頭。
屋外寒風刺骨，屋內卻暖意洋洋。
午時
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午後的安寧。
「趙三郎，孟氏，你們給我出來。你們現在給我一句準話，什麼時候把這個掃把星丟出去……」
屋子裏，男人和女人心頭一顫，相互對視一眼，眼中閃爍著恐懼和不安。
「你守着孩子，我去……」
「不用你去，我來了！」
男人話音未落，門口的帘子被人從外面撩起來，一個面色紅潤的婦人氣勢洶洶走進來，身後跟着烏泱泱一群人。
「我知道你們都是做爹娘的，捨不得，這種事情只能我來做了。」
「娘，不行！」男人攔在婦人面前。
婦人瞬間面目猙獰起來，叫囂著：「不行也得行，今天這掃把星必須滾出去。」
一大群人圍在大樹下破敗的茅草屋外面，聽着屋子裏頭的人吵得面紅耳赤。
誰也沒有注意到角落裏，用兩條板凳，一張木板搭建的簡易床上的少女微微皺起了眉頭。
好吵啊！
一大清早，樓下那群大媽難道又開始跳健身操?
趙嵐菲腦仁疼得厲害，想要睜開眼睛，卻感覺一陣陣暈眩席捲而來，迫使她不得不閉上眼睛。
「娘，嵐姐兒好歹也是您的親孫女，您能不能不要把她趕出去，而且她現在……」
男人苦苦哀求的聲音，讓人忍不住眼眶一陣溫熱。
站在旁邊的婦人，也是垂首抹淚。
儘管如此，站在他們對面雙手插著腰的老婦人，臉上卻沒有半點憐憫之色，一雙吊梢眉，下面是一雙倒三角眼，一看便知道是個不好相處的主。
她抬手指尖直接懟上男人的臉，嘴裏罵咧咧道：
「你給我閉嘴。」
「趙老三，我不管，你要是現在還認我這個娘，現在立刻給我把這個掃把星給丟出去。要是壞了你幾個侄兒的氣運，我看你有什麼臉去見趙家列祖列宗。」
什麼狗屁千金大小姐，原本以為能撈點好處，誰曾想，人丟回來半死不活，養了三四個月，銀子花了不少，卻不見好轉。
今日早晨，隔壁村的王大夫就說了，如果這個掃把星今晚沒有醒過來，他們就只能看着辦。
話里話外暗示他們，這個假千金，命不久矣。
過不了多久，她那個精明能幹的大孫子就要成親了，還是鎮上數一數二大家姑娘，家裏幾個丫頭片子也都到了說親的年紀，攢下的彩禮到時候能讓博哥兒好好念書。
可是萬萬不能讓這個晦氣的東西，衝撞了能讓他們趙家光宗耀祖的機會，壞了家中男丁的氣運。
再說了，三房人丁多，又多是一些不能幹活下地。
留在家裏也是浪費糧食，她早早地就想趕走這一大家子。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她又怎麼會輕易錯過。
「趙老三，別說做娘的狠心，這丫頭雖然是你親生的，你可沒有養她，如今你做到這樣已經仁至義盡，你若還不願意撒手，我只能請你爹做主了。」
趙老爺子聽見妻子秦氏的話，走到床邊，伸手探了探趙嵐菲的氣息，微微皺了下眉頭。
氣息似有若無，怕真是熬不過今晚了。
他心頭一緊，倘若當真如此，這人斷不能在家裏咽氣。
想着老大一家的前途，趙老爺子僅僅只是糾結了一剎那，他便看向自己老實本分的三兒子：「三郎，你就聽你娘的話，嵐姐兒已經和快要斷氣的人沒兩樣了，你還是把人送出去吧，莫要連累一大家子人，你也不想寒了大家的心對不對？」
對於趙嵐菲，趙老爺子並沒有任何感覺，雖說血濃於水，但畢竟打小沒養在身邊，更何況家中也不止她一個丫頭。
「爹，娘，嵐姐兒當初回來的時候，您二老不也是挺高興的，如今她不過病得狠了些，你們怎能因為擔心衝撞大哥，二哥將她丟出去。」
男人正是趙家三郎趙耀，三十來歲的年紀人高馬大，身形健碩，此刻卻一臉悲痛。
是對父母得失望，也是對女兒的不舍和愧疚。
這可是一條鮮活的人命，不是一個物件，他不能說丟就丟，說不要就不要！
「爹，我求求您了。」
一旁默默抹淚的孟氏，跪在趙老爺子身邊，紅着眼睛苦苦哀求。
趙老爺子輕哼一聲，扭頭轉向一旁。
看樣子是不願搭理孟氏。
孟氏眼眶含着淚，緊緊咬着牙，將目光落在一旁的秦氏身上。
她卑微的跪行到秦氏面前，鄭重其事地給秦氏磕了個頭，聲音帶着哭腔道：「娘，我求求您了，我可以和嵐姐兒半年內絕不離開這裏半步，您發發慈悲，不要讓嵐姐兒丟出去。當初，她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挺過來了，今晚也一定會沒事。」
「你是大夫嗎，有沒有事你能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