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小蘇，你是楚人吧？

清晨。

「曰：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

郎朗誦讀聲響起。

扶蘇捧著竹簡，站在庭院處。

路過的侍女皆是忍不住駐足遠觀。

扶蘇長得頗為俊美，風度翩翩。

舉手投足都透著股儒生氣質。

自然，很對這票懵懂無知少女的胃口。

他所念的乃是楚辭，為屈原所著《天問》。詩文總體以四句一節，每節一韻。裏面所問的都是上古傳說中無法解釋的怪事，有天地萬象之理，存亡興廢之端，賢凶善惡之報，神奇鬼怪之說！

現在還是卯時，天剛蒙蒙亮。

只是扶蘇習慣了早起做課業，所以才起的這麼早。他這兩日也算稍微習慣了些，只是剛開始有些水土不服。

在府上蹭吃蹭喝的日子倒也清閑。

畢竟，學堂可還沒建成呢。

扶蘇就當是來視察民情的，每日到處轉悠。他作為長公子，先前也曾多次前往各郡。比先前河東郡洪澇，他就親自過去賑災。這一去就是三個月，確定沒事後才回咸陽。

所以，民間對他很是認可。

都誇讚他為人寬仁，愛民如子。

「小蘇……」

扶蘇放下竹簡，轉過身去。

就瞧見白日睜著滿是血絲的雙眸，滿臉窩火。

「白君起來了？」

「是啊，你這一天天起的比雞還早，我能起不來嗎？」

白日咬牙切齒的開口。

「打個商量，你能晚點起嗎？」

「額？」

「你再吵我睡覺，我就把你炒了！」

「炒……炒了？這是何意？」

「烹了！」

「……」

白日就屬於是修仙黨，習慣了熬夜。每天不睡到日晒三竿，絕對不起來。可蘇福這傢伙每天雷打不動的卯時就起，還在庭院內大聲誦讀，實在是令他惱火。

這小子做事就不考慮別人的嗎？

「白君真會說笑。」

「你看我像說笑嗎？」

「呵……呵呵……」

扶蘇也是尷尬的訕笑兩聲。

「你跟我來書房，我得好好調教你！」

「調教？」

「教導！」

扶蘇面露不結，緊隨其後。

書房內有着不少書櫃，還有諸多竹簡。

各種書冊都有，囊括百家典籍。

由此可見，白日也是愛書之人。

「坐吧。」

待扶蘇坐定后，白日旋即長舒口氣。

他派人去調查了張房和蘇福。

按照當地鄉吏的說法，這兩人的信息都無問題。蘇福的確是當地蘇氏之後，也被其翁趕了出去。他作為長兄，足足有十餘位弟妹，家境極其清貧。

至於張房，其實他家有親戚也在陽武縣。只不過他這支遷至了滎陽縣，聽說張氏宗長張負對他是相當看重，還讓他至陽武縣為吏，只是被他給拒絕了。

本來白日也稍微打消了些懷疑。

但是，這兩日蘇福的表現卻令他很是奇怪。蘇福有些楚地口音，而且他的手不像是干過農活的手。另外，這傢伙天天起來念誦楚辭。

這小子，難不成是楚人？

至於驗傳，或許就是偽造的。

而陽武縣蘇氏，興許是被逼無奈說謊。

白日在秦國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

偽造驗傳就碰到過好幾起，甚至還有人冒充官吏的子嗣，結果被拆穿的。

至於張房？

他可沒蘇福這傢伙的疑點多。

「小蘇，老實交代罷。」

「交代什麼？」

扶蘇滿臉不解。

「告訴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

「我前幾日就派人去過陽武縣，專門核實你的身份，沒想到啊……」

扶蘇頓時倒吸口涼氣。

難不成，他父皇沒給他兜底？

不應該啊！

以他爹的性格，肯定會提前安排好。

「沒想到什麼？」

「你還和我裝呢？」白日冷笑着道：「你的驗傳，怕不是找人偽造的吧？」

「怎麼可能？」

這驗傳可是始皇帝給他的。

皇帝給的，那能是假的嗎？

這比真的還真！

扶蘇皺着眉頭，頓時明白過來。

白日這是故意詐他的！

要真查出來什麼，怎會在這試探他？

「還裝？」

「說，你是不是楚人？！」

「吾翁為秦人，吾母為楚人。」

扶蘇平靜的開口辯解。

他這話也不假。

他爹不用想，肯定是秦人。

他的母妃出自楚國宗室，人稱羋夫人。

昌平君是他的舅祖，昔日為秦國丞相。

可惜，一切的一切都變了。

他的父親是秦王，自登基起就想着要一統天下。楚國對他而言，和趙國魏國齊國沒任何區別。

即便秦楚兩國世代聯姻，即便昌平君等人都出自楚國的宗室大臣還幫着他掌權……這些都沒用。

楚國雖遠，秦必伐之！

羋夫人也因為這事和始皇帝徹底鬧掰。

扶蘇同樣遭受牽連，這些年一直不受寵。

現在還沒皇后，也就沒有嫡庶的區別，他作為長公子按理說是最有可能繼位的。可惜秦國並沒有立長不立幼的傳統，有時候甚至會把國君的位置讓給弟弟。

……

白日皺了皺眉。

「你說你家境貧寒，為何你從未務農？」

「全靠翁媼辛勞，供我讀書。」

扶蘇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是這樣？」

「是的。」

白日眉頭緊蹙。

這理由，倒是還算說的過去。

比方說西漢初年的陳平陳丞相，就是如此。他的家境極其貧寒，全靠他的兄長種三十畝地養活。為了供他讀書遊學，他的兄長是沒日沒夜的幹活。

陳平如此，蘇福自然也可以。

「那現在為何將你趕出去？」

「吾今年已經及冠成年，自然不能再靠着吾翁養活。更何況家中還有諸多弟妹還要照顧，也當承擔。」

白日蹙眉思索著。

蘇福的話挑不出任何毛病。

包括驗傳身份方面，也確認無誤。

如此看來，那他並非是反賊？

「白君可還有問題？」

扶蘇笑着開口詢問。

他不否認，白日的確是相當謹慎。

但是，那也得看和誰斗。

他雖然不喜朝堂爭鬥，但自幼耳濡目染可不是白日所能比的。況且他的背後有咸陽智囊團幫着善後，白日再聰明也無法知曉。

「白君！」

恰好，這時張良則是來至門前。

看到二人對坐，頓時愣了下。

蘇福怎會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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