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129章

事實上，夜蒼蒼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將自己的人生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

這些日子，她將江德修給自己的產業繼續發展，原本有些萎靡不振的酒樓和布莊，現在都重新煥發了生機，雖然還沒有達到日進斗金的程度，但若是有一天必須要和蘇遇分開，她也不會擔心自己的生活無以為繼。

俗話說，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蘇遇一下佔了兩個，很是喜上眉梢，春風得意了一段時間。

江府的門房每天都收到別人遞來的帖子，不是想同蘇遇結交的同期舉子，就是想對他進行拉攏的世家。

蘇遇的身份讓他天然就選擇了一些陣營，比如梁王爺所在的陣營。

一開始蘇遇並不知道諸多拜帖當中有一些是梁王爺的人，但無論是誰的帖子，他既不去赴宴，也不參加什麼活動，一來二去，反倒是梁王爺不滿了。

他幾次派人來叫，蘇遇都沒有前去，這讓梁王爺有些惱火。

沒幾日，梁月白也來請蘇遇。

這是會試之後，梁月白第一次登門，他的面色還是十分尷尬，望着蘇遇半晌才開口：「父王請你去赴宴，為何不去？」

「不想去罷了。」蘇遇繼續寫字。

現如今，他不必再像以前一樣，窮得連紙筆都買不起，需要在雪地上、沙地上，進行練習。

不過，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每個字都寫得十分認真。

梁月白不懂，「為何？你可知道，那是多好的機會！」

「不想知道。」蘇遇又說。

梁月白噎住，「你……」

他很想問問，難道蘇遇不想回王府嗎？明明上次他已經回去給秦王妃祭拜過了。

沉默半晌，他終於還是沒忍住，問道：「你為什麼不回王府？只要回去，你才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王府、爵位，以後都是你的！」

那是多少榮華財富啊，蘇遇不想要嗎？

蘇遇無奈，他抬起頭重新打量這位曾經的好友。

但他不懂，不懂他這位曾經的陽春白雪一樣的好朋友，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世俗。

誠然，他也很世俗，想要很多銀錢，想要讓夜蒼蒼生活得很好，卻不想她受那麼多苦。

可是，在是否與梁王爺相認這件事上，他只想要母親死的真相。

「你和你的母親，真的想讓我回去做這個嫡長子嗎？」蘇遇嘆著氣，反問梁月白。

梁月白一下子噎住。

母親那裏他根本不用去問也知道，肯定不想讓蘇遇回去。

至於他……

梁月白一時說不出話，自從知道蘇遇的身份，他就忍不住胡思亂想。

從小，母親就告訴他，他是王府的嫡長子，將來王府的一切都是他的。

他也理所當然這樣認為，直到蘇遇出現。

蘇遇無疑是比他更合適的人，無論是身份，還是能力。

可是，蘇遇一旦回府，他又不知他該如何自處。

他將來要做什麼呢？

驀地，蘇遇又嘆了口氣，「你回去吧，也跟梁王爺說一聲，以後不要讓那些人再邀請我了，我不會去，也沒必要去！」

第130章

「為什麼？」梁月白不懂。

這對貧苦出身，吃盡苦頭的蘇遇而言，是多好的一步登天的機會啊。

「如果有一天，你真心誠意，真的想讓我與王爺相認，再來問這個問題吧。」

蘇遇說完繼續練字，現在，殿試已經結束，他和其他人一樣，只等著最後的職務安排了。

若是沒有意外，他應該會到下面去，做一個七品的芝麻小官，能夠為百姓做一些事情。

所以，他現在已經開始讓夜蒼蒼準備一些東西了。

唯一不舍的，大約是江德修吧。

同樣喪失了摯愛之人，蘇遇對江德修十分欽佩。

他和夜蒼蒼一旦離開，京城家裏就又只剩下江德修一個人了，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沒法讓人不擔心。

梁月白沉吟許久，只好朝蘇遇深深一禮，轉身走了。

出府門前遇見剛從外面回來的夜蒼蒼，他忍不住將剛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說不出心裏是擔心更多一些，還是慶幸、好奇更多一些。

夜蒼蒼忍不住笑了一聲，澄澈的目光望着梁月白。

「那你呢？你真想讓蘇遇回去嗎？就像許多人所想的那樣，蘇遇一旦回去，就是真正的王府嫡長子，將來要繼承王府、繼承爵位，但爵位只有一個，一旦給了他，你就沒有了，你真的想讓他回去嗎？」

「我……」梁月白再次噎住。

沉默片刻，他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所以，你又何必來問？王爺身為一家之主，自然想看到一家和諧的，對他來說，無論是你，還是蘇遇，都是他的兒子。可是，無論是你，還是蘇遇，又或者對王妃來說，你們根本不是一家人，你們是對手，是競爭者，唯獨不是一家人。他不回去，你們內心偷着慶幸便是了，又何必追問得那麼清楚，難道他突然決定回去了，你們就高興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梁月白低着頭。

自從科舉之後，他的情緒就一直很失落。

不知該怎樣做人，也不知該怎麼出門面對別人奚落、嘲笑的目光。

「你放心吧，他不會回去的。」夜蒼蒼忽然又說：「他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是王府能夠給的。」

做一個清清白白的官，不站隊，不拉幫結派，聽起來或許很幼稚，但也許，能幫百姓做很多事。

梁月白失魂落魄地走了，夜蒼蒼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無限同情。

梁月白雖然是樊江兒的兒子，卻沒有半分樊江兒的陰險，他是個風光霽月的翩翩君子，現在卻要為樊江兒蓄意而為的過錯承擔後果，實在是可憐。

蘇遇以為，經過上次的一番長談，他很快就會到下面去。

幾日之後，蘇遇和榜眼、探花一同被召入宮。

這是他人生當中第一次上朝，和江德修一起出門的時候還有些緊張和期待，在今天的早朝之上，三人的職務將第一次得到他們的職務。

然而，誰都沒想到，榜眼和探花分別進了翰林院做編修，而蘇遇則是進了刑部。

第131章

蘇遇錯愕地望着御座之上地皇上，久久不能回過神來，最後還是站在隊伍當中的江德修暗搓搓踢了他一腳，蘇遇才和其他兩人一起叩謝皇恩。

可是他依舊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散朝之後，懷着一肚子疑惑，蘇遇和其他人一起出了宮。

他很想問問為什麼，但也深知，皇上一言既出，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同期的榜眼和探花紛紛朝他投來羨慕的眼神，不過，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也不好說什麼，各自拱了拱手，便朝着各自日後工作的地方匆匆而去。

江德修對蘇遇的想法早有了解，他不像梁王爺那樣認為這樣不好，相反，他覺得蘇遇這樣的青年願意到下面去真正的為民做事，是一件很好的事，只是可惜沒能達成。

「不要多想，皇上肯定有皇上的考慮，而且，留在京城，也是很不錯的。」趁著大家都往外走，江德修趁機對蘇遇說。

蘇遇沒辦法，只好前去刑部報道。

從這天起，他便開始在刑部工作，從整理案卷到執掌刑部，一步一步登上曾經從未想過的高位。

夜蒼蒼聽說這個消息之後也十分驚訝，她原本還準備了許多東西，準備和蘇遇離開京城之後以備不時之需，卻沒想到不用離開了。

晚上，她仔細觀察了一下蘇遇的臉色。

「你沒事吧？」

她當然知道，這和後世不一樣，這份工作不想要可以辭職，可以找領導商量，現在的皇帝作為頂頭老大，可不給人任何商量的機會。

蘇遇搖了搖頭，去了這一天，他其實已經明白皇上的用意了。

從刑部那堆積如山卻亂得無處下腳的卷宗他就可以看得出來，刑部亟待整頓。

如果說誰最高興，莫過於梁王爺。

這麼多年，兒子沒有用他管，竟然還能奪得狀元，本就足夠讓他高興了，現在竟然還進入了刑部，對他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大好事。

若非這非年非節，他都想開宗祠大肆祭拜一番。

他找了個機會，再次上門見蘇遇，想要給蘇遇一些指點，不過，和以前一樣，蘇遇並沒有見他。

其實這些事情，江德修早在蘇遇被派往刑部的當天晚上就將自己這段時間了解到的情況，全部告訴蘇遇了。

梁王爺十分惱火，終於在某天蘇遇下值回家途中將其攔下。

他怒不可遏，「你還想永遠都不回王府了？」

「我母親的死，王爺查清楚了？」

「那就是馬匪所為，你還想讓我怎麼查？」梁王爺氣悶不已。

「派人到那裏，一家一戶地去問，去查，那邊幾十上百年都沒有過馬匪，突然之間就來了一夥兒馬匪，你不覺得這事很奇怪嗎？」蘇遇反問。

「你就是想說這件事與王妃有關？你非得這樣去想？」

「想讓我不這樣想，你就拿出證據來！」

蘇遇望着這張與自己有着八分相似的臉，着實想不同，調查一下，對梁王爺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又不用他親自去跑，親自去查，為什麼就不能查一下呢？

第132章

「如果王爺什麼都不想做，那也無需前來找我，我與王爺，沒什麼話可說！」

蘇遇說完，拂袖而去，竟把梁王爺活活晾在了哪裏。

梁王爺目瞪口呆，與此同時，他也更加生氣了。

兩人誰也沒注意到，就在兩人身後不遠的地方，梁月白滿臉錯愕地站在那裏。

他從來沒想過，蘇遇不肯回王府，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原因，而這一切，竟然還和他的母親相關。

從這天起，梁王爺彷彿真的生了蘇遇的氣，又或是存心想讓蘇遇在刑部栽個大跟頭，等蘇遇向自己低頭的時候再對他施以援手，除了上朝，他再也沒有和蘇遇見過面。

梁月白也同樣沒有再出現過，誰都不知道，他悄悄離開了一趟京城，遠赴蘇遇和夜蒼蒼的家鄉。

蘇遇的工作開展得很不順利，作為一個剛剛入仕的新丁，不聽前輩招呼也就罷了，竟然還想憑藉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事來。

他每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回到家也只能匆匆忙忙陪夜蒼蒼和江德修吃個飯，然後就再次一頭鑽進書房進行忙碌。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

這天夜蒼蒼正在家裏核對賬本，侍女端過一碗雞湯。

這是江德修安排的，他怕夜蒼蒼在鄉下這麼多年，又受了那麼多苦，身體孱弱，所以特意命人在鄉下的莊子裏養了雞，每隔幾天就讓人殺上一隻給夜蒼蒼補身體。

往常夜蒼蒼從不遠違逆江德修的意思，但今天，也不知為什麼，她一聞這個雞湯便覺得一股噁心油然而生，止也止不住，竟然把早晨吃的飯都吐出來了。

侍女僕從都被嚇壞了，最後還是廚房前來送雞湯的婆子想起來，請人請了大夫過來，一診之後發現夜蒼蒼懷孕有喜了。

夜蒼蒼怔怔地聽着半晌都沒能反應，她從前就是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死後始終就是她一個人，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會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與自己緊密相連的生命。

「夫人身體康健，也不必注意什麼，繼續吃好睡好便可以了。」經驗豐富的老大夫對夜蒼蒼說。

命人賞了這位老大夫，夜蒼蒼捧著肚子仍然久久不能回神。

蘇遇聽到消息已經是晚上了，他錯愕地望着夜蒼蒼的肚子，想要看一看，碰一碰，卻又不敢，彷彿夜蒼蒼在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水晶玻璃人。

江德修就更高興了，闔府上下全都得到了三倍的月錢，又跑到供奉著夜柳柳的屋子裏給她上香，絮絮叨叨地說着夜蒼蒼懷孕的事。

高興過後，蘇遇捧住夜蒼蒼的手，「這孩子生下來若是個男孩，便姓江吧。」

夜蒼蒼愕然，「你怎麼……你不想……」

「我不算是真正的蘇家人，蘇家有大哥一家繼承，也不用我傳宗接代，若是梁家，那就更不用了，梁家兒女眾多，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算什麼，只有岳父大人，膝下單薄，若是我們的孩子姓江，他必然十分歡喜。」

第133章

次日一早，一家人一起用早飯時，夜蒼蒼把這個消息同江德修一說，江德修果然十分高興，早飯都沒吃，就跑到夜柳柳的牌位前又給她上了幾炷香。

前去上早朝的時候，整個人高興得幾乎要從馬上跳下來了，弄得蘇遇哭笑不得，一路逢人便說他們江家有后了。

原本對有沒有孩子這事，他並不十分在意。

江家到了他這一代就剩下他一個了，他曾在夾縫中苦苦生存，好不容易才活下來，對於江這個姓氏並沒有太多認同感，但當蘇遇這樣決定時，他內心的喜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消息最後傳到梁王爺耳朵里，尤其在聽說蘇遇同意孩子姓江之後，他再一次怒不可遏地找上了蘇遇。

「你應該讓孩子姓梁！」他憤怒地說。

「姓梁有什麼好的？」蘇遇淡淡地反問。

隨着時間的推移，蘇遇對待梁王爺的態度也越來越平淡。

有的時候，他也在想，秦書月的死是不是真的只是馬匪在作祟。

可是，結合自己對那片地帶的了解，那裏並不是佔山為王的好地方，而且，那些馬匪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

「你，你是我們梁家的子孫，你的孩子就應該跟着姓梁！」

然而，蘇遇似乎沒有辦法理解梁王爺的怒不可遏，無論梁王爺怎樣咆哮，他依舊平靜無比。

「不必了，我不覺得姓梁有多麼重要，我就不姓梁，不是嗎？」

兩人話不投機，梁王爺再次被蘇遇氣走。

這次，他又讓人送了許多東西到江府，試圖告訴夜蒼蒼這個孩子應該姓梁，甚至還去找了一趟江德修。

江德修正高興呢，聽梁王爺這樣說，他雙手一攤，「你不是有那麼多兒子嗎？既然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蘇遇和我家蒼蒼的孩子姓什麼，也沒那麼重要，不是嗎？」

梁王爺險些被氣死，氣哼哼地回了王府，卻又對上樊江兒那張臉。

「這大少爺，沒準還恨著您呢，王爺，依妾身來看，沒準是故意氣您的。」

梁王爺一聽更加生氣，話題不著痕迹地轉移到秦書月身上。

不過，樊江兒一說起秦書月就哭個不停，一會兒替她委屈，一會兒又替她遺憾，叫梁王爺想詐她幾句，了解一下當年的事情，都沒有機會。

梁王爺與蘇遇再次當街吵架的消息不脛而走，梁王爺再次成為京城的大笑話，畢竟，誰家的子孫不和自己同姓呢？

蘇遇每天開始爭取今早回府，每天拿出時間陪伴和照顧夜蒼蒼。

夜蒼蒼的反應很大，孕吐經常吐到膽汁都被吐出來，面色也在短短時間內變得蠟黃。

蘇遇和江德修兩人請了許多大夫都沒有辦法，一時間，恨不得親身上陣代替夜蒼蒼難受。

一連過了兩個月，秋風乍起時，夜蒼蒼的反應才小了一些，吐的次數少了，人能夠吃下去一些東西了，睡的也比以前好了。

正在這個時候，一封特殊的拜帖被送到府上。

夜蒼蒼拆開一看，竟然是梁月白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