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似是故人來
「
小男孩睜開眼,入眼便是一襲青衣道袍,手中還拎著馬車腳蹬的白澤卿。
一如往常幫他打架的白澤卿。
「是你!」小男孩驚喜,又拼力將那昏倒的中年人推開,爬了起來,整了整根本整不出來的儀容。
「別臭美了,周潛。」
白澤卿聽見哭聲掀開車簾,入眼便看見那中年人砸了碗朝男孩走去,剛好那男孩她認識,而且很熟。那是夫子從小帶在身邊的孩子。來不及多想她趕緊讓車夫停車,隨手拎了腳蹬便沖了過去。
她伸手道:「走!」
然後便看見一個小女童蹬蹬蹬的跑過來拉住了小男孩的手,仰著滿是淚痕的小臉望著白澤卿。
「你等等。」周潛說著,將小女童牽到橋邊,將自己那半碗粥遞給她,「囡囡,吃吧。」
地上那中年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白澤卿一把拉起周潛,「走!」不出意外的話她的海捕文書還在元州滿城貼著呢,她可不敢擱這兒惹事兒被官兵抓了。
周潛被白澤卿抓著,趕緊一手拎著小女童的后衣領,一邊跟一邊喊:「白澤卿你慢點,囡囡你一會兒再吃,別嗆著……誒誒……」
……
馬車緩緩往東城行去,車夫還有些驚魂未定:這小女娘膽子可真大。拎了腳蹬衝過去就砸人!
低調起見,宣諭院準備的是極其普通的小馬車,比不了霍家的大馬車,這車內有些逼仄。
小女童縮在角落認真吃粥,見她手腳都凍得有些僵直,白澤卿解開了自己身上為了遮蓋容貌才穿戴的斗篷,裹在她單薄的身子上。然後扯了角落的薄毯扔給周潛。
周潛正看她,兩人都有些一言難盡的恍惚。
「夫子呢?」
「亞父呢?」
兩人同時問道,又同時嘆了一口氣。
周潛微微推了一把薄毯,抬了抬下巴,道:「你蓋。」
白澤卿道:「我不冷。沒你那麼弱!」
周潛嘴角微微上翹,便不再跟她客氣,扯了薄毯裹了裹,道:「你都能活著,我亞父一定沒事的。」
白澤卿:「???」
這話聽著怎麼就,那麼不對味兒呢?這嘴上不饒人的自詡讀書人一定是故意的!
「你怎會在這裡?」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問道,然後一起翻了個白眼。
「說來話長。」又是一起開口。
白澤卿「啪」的一掌拍在他肩上:「長話短說。」
周潛疼得「嘶」的倒吸一口涼氣,眼淚都快出來了,戚戚然道:「我里百餘家,世亂各東西。存者無消息,死者為塵泥。」
又是一巴掌拍在同樣的位置:「好好說話!誰讓你背詩了?」
周潛「啊喲」的一聲痛呼,還沒說話。小女童已是將碗一扔撐著爬過來使勁推了一把白澤卿:「不要打我哥哥!」
「哥哥?」得,她反倒成惡人了,白澤卿一腦門黑線,問道,「這小女童是誰?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
「哎呀白澤卿!你一個小女娘,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動手啊!」周潛眼淚汪汪可憐巴巴的望著白澤卿。
「什麼小女娘,我可比你大!」白澤卿也是拍順手了,略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趕緊轉移話題,「問你呢,誰呀這?」
周潛道:「不認識。她奶奶帶她從同州逃難出來的,在來元州的路上遇上的。她奶奶沒了,就剩她了。」
一路從同州過來,流民們要麼餓死,要麼病死,要麼被偶遇的渠栗散兵射殺,能活著到元州的十不過三四。周潛不想多說,問道,「你怎麼敢滿街走?到處都是你的海捕文書。」
「什麼滿街走。要不是為了救你我也不會下馬車。我這是要去霍家。」
「投靠你大姐姐嗎?」周潛問道。
白澤卿黯然:大姐姐和大姐夫元夕那晚都在我家裡吃酒呢。如今生死不知……
她只覺心裡悶悶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周潛猜到了什麼,眸色也更沉了幾分,沒再說話。
馬車上一時安靜。
許久,周潛突然笑道:「在城牆那邊看到你的海捕文書的時候,我還是挺高興的。」
白澤卿低低「嗯」了一聲,又抬頭:「嗯?怎麼,官府通緝我你很開心?」
「哈哈哈哈,是呀!」周潛笑得眉眼彎彎,見白澤卿舉起拳頭,連忙「誒誒」喊著認錯,又湊近了認真看著白澤卿,道:「至少能確定你還活著。真好呀!」
是啊,還活著,真好啊!白澤卿的心有些揪著了。
「沒事的。」白澤卿摸了摸他的頭。
「喂!」周潛忙低頭躲開,道:「亞父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別動不動就摸我頭啊!」
白澤卿乾脆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小孩子,什麼授受不親的!」
「我才不是小孩子!」周潛撓了撓頭反駁。
「你不要打哥哥!」小女童腮幫子鼓鼓的,看起來有些生氣,小小的臉上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不打了。」白澤卿點了點頭,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囡囡。」她回答。
周潛稍微湊近白澤卿一點,低聲道:「我早問過了。她父親是兵士,在外征戰,生死不知,母親被渠粟流矢射殺,她奶奶一路將吃食都留給她,護著她跟著流民隊伍到了元州,便實在撐不住了。她家裡人都叫她囡囡,根本沒取名。」
白澤卿黯然,她像小女童這麼大的時候還在家人們的看護下玩水爬樹無憂無慮,唯一的煩惱便是少吃了飴糖,多做了功課。
她對周潛說道:「突然想到夫子常說的一句話……」
「民間疾苦!」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卻不再像以往那般會心一笑。
周潛有些懨懨的將頭倚在車壁上隨著馬車行進一晃一晃的,口中喃喃道:「民間之疾苦不能訴於上,民心渙散,則為患甚大……」
小女童一直著周潛,此時小手一下一下,關切的拍著他的背,看向白澤卿:「姐姐有吃食嗎?哥哥餓了。」
「忍忍吧,一會兒到了霍家隨便吃。」白澤卿替小女童緊了緊披風,對周潛道。停了停,才又擔憂的說道:「知府死了,官倉不開,流民吃不飽,活不下去,又有人乘機挑撥的話,恐生亂相。」
周潛笑道:「正是我這幾天最為憂心的。你別說,我被餓的慌的時候,都生出了去搶幾個包子充饑的心思。」
白澤卿沉思,緩緩說道:「說來說去,還是得想辦法把糧食的問題先解決了。」
「白澤卿。」周潛突然喊她。
「嗯?」白澤卿看他。
周潛頭還倚在車壁上,整個人看起來軟綿綿的,眉眼彎彎的看著白澤卿,說道:「見到你我真的很歡喜!真的真的很歡喜!非常非常歡喜!」
他的聲音輕輕的,很認真。
白澤卿鼻尖突然有些酸,趕緊轉頭看向窗外的方向,平復了片刻才低低道:「我也是。見到你,很歡喜。」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
戰亂偷生,流落他鄉,還能得見故人,雲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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