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育兒經
東北地區的深冬，能凍死人。
每年都有讓人扼腕嘆息的新聞：某某酒蒙子喝大了，躺在路邊睡了一晚上，再醒過來之後，要麼是手腳凍壞了要截肢，要麼就是鼻子凍掉了。
站在房檐底下深呼吸一口，空氣像液氮里淬過的刀子，扎的人肺管子疼。
剛擠好的牙膏，瞬間就凍硬了。
剛把牙刷放到嘴裡，動作僵住。
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唐宋甩袖子一看，好傢夥，才六點半過一點，天邊將將泛出魚肚白，東北冬天冷，人們有貓冬的習慣，但凡懶一點的人，這會還賴在被窩裡睡回籠覺呢。
也不排除補習班個別學生抽風，早起來這看書學習。
不緊不慢的走過去開門。
距離大門不遠，他發現情況不對，門外邊傳來咿咿呀呀的童聲，還有老太太手忙腳亂的聲音。
抽下門栓，拉開大門，一老一少一幼三個人都愣住了。
好在小傢伙只是愣了一小會兒，呲牙擠出一個笑臉兒，然後掙脫老太太的束縛，撅著屁股騎到門檻上，艱難的往裡爬。
「大媽，早！」
老太太一張糙臉紅到耳根，局促不安的搓著手，解釋道：「我說大早上太打擾了，他在家裡鬧騰的厲害，非要出門，出來了就樂，一竄一竄的往這邊跑，在家打屁股都不挪窩的懶蟲，現在自己連跑帶爬，我這副老胳膊老腿都追不上。」
兩人說話的功夫，小傢伙已經熟練的挪到小房間門口，把昨天坐過的小板凳搬過來，乖乖坐好，一雙胖乎乎的小手搭在膝蓋上，茫然的轉動大眼睛，像是在問：怎麼還沒有人喂我？
本來今天唐宋和唐真兄妹倆都不用上學，李蓉也就不用早起做飯，難得的想睡個懶覺給自己放假，不成想還是被攪了美夢。
人都進了院子，她作為家裡的女主人，要是還被人誤會為沒起床，那懶婆娘的名聲就該傳出去了。
拍拍臉，喝了一口涼白開，披上棉襖開門。
還沒來得及和老太太打招呼，小傢伙便像小炮彈一樣扎過來，摟著她的大腿盪鞦韆，水汪汪的大眼睛把她的心都萌化了。
「那啥，閨女，你看這事鬧的，總給你添麻煩。」
李蓉順勢把小傢伙抱起來，顛了顛，道：「老大姐你可太客氣了，遠親不如近鄰，都在一個衚衕住著，你來竄門我歡迎還來不及呢。」
老太太被李蓉這番話說的心裡熱乎乎的，嗓子有些哽咽，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唐真揉著眼睛從房間里走出來，嘟囔道：「媽，我餓了。」
見到小傢伙，她嘿嘿笑著上來捏捏臉蛋兒，小傢伙不給捏，把臉埋到李蓉懷裡。
唐真覺得自己被嫌棄了，非常沒面子，故意唬道：「這是我媽！」
小傢伙雙手掐腰，脆生生的喊道：「我媽！」
「......」
老太太臉色漲紅，小跑上來搓著手訕笑道：「那啥，閨女，你做飯吧，我也得回去給小寶做飯了。」
「沒事，老大姐，童言無忌。」李蓉輕輕點著小傢伙的腦門，調侃道：「小笨蛋，我都能當你奶奶了。」
「不笨，不笨！」小傢伙急了，伸手指著隔壁大教室，嘴裡蹦出四個字：「上課，看書。」
老太太去接，小傢伙可憐巴巴的往李蓉懷裡躲，也不說拒絕的話，只是老太太的手靠近一點，他就委屈巴巴的撇嘴，眼淚汪汪，彷彿隨時都準備決堤。
「你這倒霉孩子。」老太太是徹底沒辦法了，頭大如斗。
李蓉試探道：「左右不過半碗米的事，要不老大姐你也在這吃吧，人多熱鬧。」
老太太還在猶豫，小傢伙已經開始撒歡兒了，掙扎著爬下來，搬著小板凳，一步一步挪在距離灶台三米多的地方，放下小板凳，老老實實的坐穩，托著腮看看灶台，再回頭看看李蓉，然後拍著肚皮：「肚肚，餓，吃糕！」
老太太到底還是心軟了，搓著手說：「那啥，閨女，我幫你燒火。」
唐真把唐宋拉到一邊，努努嘴，酸溜溜的問：「啥情況？」
唐宋重新擠了牙膏，開始刷牙，含糊不清的說：「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你也看到了。」
廚房裡，老太太和李蓉分工協作，一邊忙著燒火做飯，一邊閑聊著。
老太太把柴禾湊到灶坑裡，贊道：「閨女你是個命好的，兒子閨女一個比一個長得俊，都跟畫里跳出來的似的，我在省城都沒見到這麼有靈氣的孩子，演電影都不在話下。」
說到一雙兒女，李蓉稍稍謙虛幾句，便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還是有文化好啊，首先明道理懂是非，就說閨女你，這股氣質就不像小縣城的人。還有你家的老大，自己開了個補習班，這是多大的能耐？」
李蓉攏起頭髮，嘴角高高揚起，暗戳戳在米里放了五個雞蛋，這才驕傲的說：「我家老大的確比同齡孩子懂事。別看補習班那些學生都比他大，但都服他，張口閉口唐老師，叫的那叫一個心甘情願，一個月之前還不這樣呢。」
老太太恭維道：「都是你教得好，老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轉轉眼睛，老太太問：「閨女，我多嘴問一句，你男人咋不在家？」
李蓉蓋上鍋蓋，輕飄飄的吸溜著鼻子，笑的很牽強：「走了。」
「走了？」老太太呢喃一聲，慢慢的反應過來了，一疊聲的賠不是：「閨女，是我多嘴了，你別多心。」
李蓉無所謂的說：「沒事，他走那年我三十八，今年我四十三，一晃五年快過去了，早就習慣了。」
「閨女你今年都四十三了？」老太太一臉不相信，搖頭道：「不像，不像四十多歲的人，看上去頂多三十五，我大字不識一個，但看人沒錯過，從來都不扒瞎。」
李蓉笑笑沒說話。
說是多添半碗米的事，但李蓉還是又熱了四個饅頭，切了一小盤自己腌的辣白菜。
這頓早飯看起來也很有食慾。
小傢伙眼睛都直了，盯著飯碗，口水不要錢似的往下流。
「饞死你得了。」老太太笑罵了一句，剛要把小傢伙抱過來，喂他吃飯，李蓉卻搖了搖頭。
「老大姐，大米粥我煮的很爛，雞蛋黃也搗碎了，拌到粥里，給他一個勺子，稍微晾涼一點，讓他自己吃。」
老太太不同意了，很誇張的擺手拒絕道：「閨女，那可不行，等小寶大點再學自己吃飯也來得及。」
「老大姐，我知道你心疼孩子，但這麼著不行。握勺子吃飯，搭積木，系扣子，握筆塗抹畫畫這些看起來不起眼的行為，其實鍛煉的是孩子的自理能力以及專註力，對孩子有好處。」李蓉指指唐宋和唐真，繼續勸說道：「我們家老大和老二，像小寶這麼大的時候已經能拿著勺子囫圇的餵飽自己了，所以現在才都這麼聰明懂事兒。」
「真的？」老太太還是有些捨不得。
唐宋知道李蓉說的有道理，於是附和道：「千真萬確，大媽，我媽養過兩個，她還能不清楚？」
老太太表情僵住，自己還養過五個呢，就不知道這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