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請教

第三百一十八章 請教

離開議事的偏殿時,楊亮節有點茫然。

這是他重新踏入朝堂后,第一次參加朝會。也正因為如此,不管商議的是什麼事,楊亮節事先抱定的宗旨就是:只管聽,無論如何也不開口。

對於某個陰險、狡詐的小子,老楊是早已不作什麼指望。更何況在他此次復出前,還曾受到楊淑妃的訓誡:

「身為官家的臣子,你本就應該多留意國事。不知道的就多聽,不懂的就多請教,這道理還需要我來教你嗎?你以後少打些其它的主意。」

可他還是沒有想到,不僅是朝會的形式讓他眼暈,就是整個議事的過程,也讓他不知所以。

他看了看朝中的其他閣僚,就見他們正三三兩兩地離去,只有禮部的陳宜中漸漸落到了後面。他遲疑了一下,又想了想太后的交代,隨後緊趕幾步,追上了陳宜中。

「陳相。」老楊原本打算只是拱拱手,但事到臨前,他暗中一咬牙,改為施了一禮。

見到楊亮節竟然破天荒地主動和自己打招呼,陳宜中雖然內心裡有點意外,不過面上始終保持的很淡然。

「唔,楊中丞。」老陳拱了拱手。

已經久歷朝廷風雨的陳宜中,自然不會由於楊亮節突然的屈身結交而手足無措。因為這樣的事,他實已見的太多。

即便是他自己,當年也曾屈身依附於權勢熏天的賈似道,然後再趁著賈似道於魯港戰敗的時機,與其他的朝中閣僚一道,共同將這個國戚掀翻在地,從而在後來才能一時掌管朝政。所以,他根本不會於此時有什麼失儀。

楊亮節擺出了一付恭敬的姿態:「如今的朝議,即是如此?」

陳宜中依舊很淡:「是啊。」

他知道老楊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朝會,因此現在表現的就彷彿是個初晉朝堂的新丁。但他更清楚,老楊真正想問的,絕對不是這個有點別出心裁的朝會方式。他很難相信楊亮節之前對此一無所知,儘管這個國戚前段時間在「閉門思過」。在他的心目中,老楊的所問,不過就是一個拙劣的託詞。

「中丞以為有什麼不妥嗎?」心中轉過了念頭的陳宜中微微露出了一絲嘲弄之色。

「唔,在下倒不是覺得有何不妥,只是沒想到此次朝議會那麼快結束。」

楊亮節當然聽出了陳宜中語氣里的「淡」,可一想到楊淑妃之前的訓誡,他終究還是將心中的惱怒給壓了下去。

然而,聽了他的回答,陳宜中已經瞭然了他心中所想。

老陳原先就不太看得起楊亮節,此時就愈加有點鄙夷。在他眼裡,如果老楊不是國舅,根本就沒有資格在朝堂上立足。但看在老楊今日主動向自己放低身段的份上,他決定還是提點一下這個國戚。

也許兩個失勢之人本就不該再互相撕咬。

在看了一眼已經漸行漸遠的其他人之後,他迅即斂去眼中的神情,仍舊淡淡地說道:

「這沒什麼,中丞只是前段時間無暇顧及朝政而已。」他看了一眼楊亮節,先給了對方一個台階,然後接著說道:

「軍郵之事,本就是一惠政,如若能成,將來即使是中丞給府中去信,自當也方便了許多。何況此事是由兵部來操辦,官家今日提出來,也不過是知會一下。朝中的閣僚自然不會多言。」

楊亮節立馬連連點頭。因為儘管眼下他隨著行朝在廣州安身,可是在臨安,他仍然有自己的府邸,打理如過去的田產等等之類的事情。而過去那裡一旦有事,或者自己這裡有什麼交代,就要派親隨、家人、或下人在兩地之間奔走,這的確十分不便。

(這其實也是過去一些大家族裡什麼傭人、僕人、下人很多,開支很大的原因之一。)

如果軍郵能夠順利地實施,儘管開始時只用在軍中,但完全可以預見到的是:賊配軍能享受,朝中的大臣自然同樣能藉此傳遞書信。

須知,遠離家鄉、需要傳遞家書的可並不是只有他楊亮節一個人。即便是需要出八文錢來買一張什麼「郵票」,那也不知道要比從府中派人省了多少事、省了多少錢。這對朝廷的眾人當然是一件好事。

此外,「軍郵」這件事還是兵部在獨自操辦。若依現在朝廷的規制:兵部之事,朝中的官員不能插手。那麼兵部所要做的、或正在做的,本就沒有必要告訴朝廷里的其他人。如果不是這個什麼「軍郵」,以後還要轉交給民部,某人恐怕連提都不會提。他這不是知會一下又是什麼?所以,除了冉安國,其他人對這個事都不願多話。

人家也就是通知你一下,兵部該怎麼做還是會怎麼做,就算不成也是他們的事,且好處大家都有,那還說那麼多廢話幹嗎?

「至於賦稅的留州,中丞還記得否,早在當初田賦改制時,官家就有這個心思。」

經老陳這麼一提醒,楊亮節猛然想起,當年那個在朝廷引出一場風波的田賦改制期間,某人曾經對此事有過一提,只不過當時被眾人否決了。

哼哼,如今看來,這個陰險、狡詐的小子那時之所以會放棄,只是不想節外生枝。

「其二,它只不過是試行。」

楊亮節頓時又有點茫然。

事實上,今日令老楊最困惑的,的確是傳言中的所謂「內廷議事」、竟然那麼快就結束了。特別是第二個議題,在他的估計中,此議在朝會中少不得要出現很大的爭執。因為它不僅顯然違背了朝廷的祖制,且就是在他的看來,此時也絕對不是採用的時候。

從內心裡講,「旁聽」的他其實非常贊同趙與珞的意見。如果是在以前,說不定一高興,他還會對老趙出言附和。

可實際情況是,也就是當謝枋得出言「附和」后,某人再一堅持,這個議題就那麼稀里糊塗地通過了。

這就讓楊亮節疑惑了。自己也不過就是「閉門思過」這麼些天,某人的獨斷專行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讓朝廷的眾人有話也不敢說了?

而且他當時還注意到,陳宜中原本似乎想說話,可當謝枋得開口后,老陳頓時閉口,就此再無一言。這也正是他屈身向陳宜中求教的原因之一。

楊亮節知道,在糧食一事之後,朝廷的其他重臣還會不會給他解說,已經真的不好說了。

可此時聽了陳宜中的話之後,他卻仍然不明白,難道因為是試行就不應當反對嗎?

「陳相,以在下所見,此議並非就毫無異議?」既然已經放下了身段,楊亮節也不吝再度請教。

陳宜中斜了他一眼。

「官家此前所行之事,頗多利於朝廷,此舉尚未試行,又何來其弊?」

在朝廷里浮沉了那麼多年的陳宜中,太明白不過這樣一個道理:如果一個人此前的行為能帶來益處,不要說多次,哪怕只有一次,都能讓其他人產生一定的信賴。

就像當年的賈似道,一個虛幻的開慶之役大捷,都讓當時的理宗皇帝對他產生了某種依賴。否則哪個外戚怎會那麼權傾朝野?

所以他認為,以朝廷目前的狀況,在某人的堅持下,其他人很難不作出讓步。

「況且試行是在江南西路。」

楊亮節心中略有所悟。

「陳相的意思是說……」

「宋瑞的家鄉,就在江西。」陳宜中笑了笑。

在陳宜中的內心裡,「留州」這個事情的起因,肯定是在文天祥身上。因為別人或者不清楚,可當時掌管朝政的他,無論如何也會知道文天祥的那道奏疏。在他的看法中,某人之所以會選擇江南西路來試行,與此並非毫無關係。但他現在也絕對不想對任何人明說。不管楊亮節能否明了他的暗示,他也只打算說到這個程度。

事實上,出身於朝廷太學、對歷代規制十分了解的陳宜中,再明白不過宋瑞在某人心目中的地位。

儘管宋瑞看起來現在只是朝廷的兵部尚書,但他的這個尚書,原本就已被老陳視之為漢制裡面的太尉。

令陳宜中更受刺激的,是原本兵部的軍械司,再度升格為軍械裝備部,兵部之下仍舊有部。而且此後,宋瑞的身上又加了一個所謂的「西南總督」,治下之地涵蓋了行朝幾乎一半的疆域。這種寵信簡直讓他無語。

陳宜中話中的意思,楊亮節當然也不是一點不明白。何況宋瑞還是衛王趙昺的老師,他清楚文天祥在楊淑妃心目中的地位。

不過對著陳宜中,他也只是點了點頭。

「何況還加了個謝疊山。」陳宜中接著說道。

楊亮節怔了怔,這也正是他又一個十分奇怪的地方。今日似乎謝枋得一開口,其他人就都不太說話了。謝枋得的確直,直的有時候都讓人下不了台。可他怎麼也沒看出這個謝疊山能夠令人畏懼到這個地步。

見楊亮節還沒反應過來,陳宜中忍不住翻了他一眼。

「謝疊山可是國學院的院長。」

語罷,他再也不願多說,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慢慢地離去。

楊亮節終於明白了,何以謝枋得能令陳宜中這個朝廷元老如此忌憚。這是由於,他在這個時代的確有這樣的資格,因為他是朝廷的國學院院長,以後的門生故吏將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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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迴之帝國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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