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個小娘子
沈家發生了沈方復生這麼大的事，沈披、沈括兄弟自然不可能再去西湖邊上的沈氏墓園守喪，沈家將半個月前所有為沈方舉辦喪事的痕迹全部清除，並張燈結綵進行慶祝。沈氏墓園那邊也舉行了盛大的祭祖儀式，感謝祖宗的護佑。杭州百姓傳言，是沈氏兄弟的孝心感動了觀音菩薩，觀音菩薩特地去地府將沈方帶了回來。
昌國縣那邊，暫時主持沈家產業的王壽光也將縣城內沈家別院除了喪事，將沈方復生的消息通知到普陀禪寺的慧運大師、普陀庵的慈航師太，並禮請他們一同前往杭州，為沈方及沈家祈福。因為沈方意外身死，心灰意冷的王可兒一襲灰衣，身着尼服隨同爹爹、師尊一同前往，在沒有親眼見到沈方之前，王可兒說什麼也不敢相信爹爹傳來的驚天喜訊。沈方是她和師尊慈航師太一起反覆驗了氣息、脈博，並親自裝殮，她比誰都希望沈方只是假死，但面對沈方冰冷僵硬的「屍體」，她實在無法要求沈家多停屍幾天。
快船抵達了杭州城內的大通碼頭，沈家早有管事安排了十幾輛馬車在碼頭等候，見到王壽光等人登岸，趕緊過來見禮。
「吳管事，二公子果真還活着？」
「回王員外，千真萬確！只是二公子以前的事大都不記得，也常說一些我等聽不懂的話。」
王壽光看了旁邊的慧運大師一眼，只見慧運大師也陷入了沉思。
「師兄，你怎麼看？」慧運大師向慈航師太合什道。
慈航師太回了一禮，「菩薩保佑，縱使是奪舍，沈方福緣深厚，其記憶一樣能回來，況且世間多有轉生輪迴之說，貧尼深信沈方已復活。」
「師兄乃觀音菩薩轉世，貧僧自然相信師兄的判斷。」雖然普陀庵是普陀禪寺的下院，從少林禪宗祖庭遠來住持普陀禪寺的慧運大師對慈航師太極為尊重。
「師兄客氣了，無需多想，稍候便知。」
王可兒歸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沈家看看究竟。
一刻鐘后，車隊行至沈府正門，只見中門大開，無數達官顯貴登門致賀，絡繹不絕，同沾沈家百年難遇的福氣。
見普陀山、珞珈山的兩位菩薩前來，認得慈航師太的佛教信眾跪了一地。沈披、沈括及沈方等人也聞訊迎了上來。面對慧運大師、慈航師太灼熱的目光，沈方若無其事，只是盯着慈航師太身後的尼姑，驚訝不已，此女肯定就是為自己落髮侍佛的王可兒，只是她的長相與自己前世的妻子有八九分相似。若不是他很清楚妻子無法抵禦時間的流逝於四百多年前無疾而終，他甚至會將妻子的名字脫口叫出。
「可兒？！」沈方喃喃道。
王可兒蒼白的臉龐注視着沈方，渾身不自覺地顫抖，當她聽到沈方喚出自己的名字，眼淚不由自主奪眶而出，這十餘天來痛徹心扉的感覺瞬間消失，周圍的一切彷彿都化做了的虛無，她踉踉蹌蹌越過人群，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撲到了沈方的懷裏，「你沒死！太好了！我卻快死了！」
王壽光和沈括都有些尷尬，兩人心照不宣地互視一眼，看來這親事得早些定下。
沈方知道身着尼師服飾的王可兒乃是真情流露，但這個時代不允許男女之間當眾親昵，於是便輕輕地將王可兒推開，拉着王可兒的手，走到慈航師太面前，合什禮道，「見過師父。」
「方兒你記起來了？」漸漸平復心情的慈航師太動容道。
「記起一些。」沈方含糊道，這一兩日的功夫，沈括等人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給他講得清清楚楚，沈方自然知道眼前這位五十多歲慈眉善目的尼姑便是教授自己觀音心法的師父。
沈方又向王壽光施了一禮，「徒兒拜見師父。」王壽光是教授他木工手藝的師父。
王壽光含笑扶起沈方，他感受到沈方象是變了一個人，變得成熟穩重了許多。
沈方又與慧運大師及各位來自昌國沈家產業的匠頭、坊主見禮，慧運大師可以辨認，可匠頭坊主的名字雖然沈括全給他講過一遍，但他如何能對上號，這些匠頭、坊主與沈方朝夕相處早已結下深厚的情誼，他們的真誠沈方也能感覺到。
「諸位叔伯，我現在能記起來的有限，隨後我們再詳聊。」沈方略一拱手，有些歉意。
眾匠頭、坊主能親眼看到沈方死而復生，原本頹喪的晦氣一掃而空，均是滿臉喜色，圍着沈方說了好一會兒話。
王可兒此時已恢復了清明，羞愧難當地躲在慈航師太後面，她的經歷在場之人也很清楚，眾人的目光便有意無意地看向這位高挑秀麗的少女。甚至有一些與王壽光相熟的達官貴人提前向其道賀。
「王匠首，恭喜了，沈家二公子死而復生已是一喜，沈家王家喜結良緣卻是更大的喜訊。」兩浙路內監史吳大用笑道。
「監台大人說笑了，可兒乃匠人之後，如何能高攀東家。」王壽光謙遜道，但他的神色卻透露著喜色，明顯他已看出沈方在見到女兒的驚喜神色。
「如今杭州城內有誰不知道王員外乃杭州首富，沈王聯姻實乃天作之合。」沈括的產業不在杭州，沈披的產業也無法與王壽光相比，王壽光倒也當得起杭州首富的稱號。
沈括在旁邊聽吳大用在此攀扯，也笑着說道，「方兒與可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待沈某守制期滿之後便與王匠首結秦|晉之好。」
王匠首滿心歡喜，正準備與沈括說幾句親近話，只聽從門外遠遠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方兒和茹兒更是天生一對兒，不要忘了，沒有茹兒，方兒豈能死而復生。」
這個聲音越來越近，一個仙風道骨的中年美男子彷彿突然出現在眾人面前，正是慶國公張天端。
半月前，兩浙路明州昌國縣珞珈山，張天端擊斃大周國師慧通之事已經以六百里加急送往東京開封府，如今皇帝的旨意未到，這個煞星卻來了！
吳大用心中本就有鬼，如今見沈府之內各式人等眾多，便仗着膽子呵斥道：「慶國公，你殺死國師，還敢在杭州現身，莫非不怕王法？！」
張天端一愣，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敢捋他的虎鬚。他打量了吳大用一眼，尋思著把吳大用殺了以後，對沈家會不會有什麼不利影響。就這一眼把吳大用嚇得渾身顫抖，冷汗直流，哪裏還敢多嘴。
「沒用的閹狗，別說你，吳成在場，張某也會一個巴掌打死他。」張天端見吳大用連一個眼神也經受不了，便失了興趣，恥笑一番后便不再計較。張天端根本不在乎朝廷的報復，只要皇帝柴勐不犯渾，也絕對不敢惹怒張天端，如今的皇宮大內，沒有一人可以抵擋張天端的怒火。
「張某見過慈航師太、慧運大師。」
雖然與慧運同為少林寺長老的慧通死於張天端之手，但慧運並非一點內情也不知道，慧運知道己方理虧，便合什道：「慶國公武藝驚人，不知今日來杭州是為尋仇，還是為殺人？」
「慧運大師說笑了，張某隻為小女之事而來。茹兒，別躲著了，再躲，方兒也被人搶走了。」
張茹一臉羞意地從旁邊走了過來，訕訕地說道，「爹，你怎麼來了？」
「你有心救方兒，為何不和為父商量，難道我和你母親不想救方兒？虧你能想到用竇護法的分魂秘術為根基，自身魂魄為引的兇險之法，你可知道此法一旦失敗，連你的性命也將不保？」
張天端的一席話讓在場的眾人都聽出了幾分名堂，原來這慶國公之女張茹是用自己的性命為賭注，用異術將沈方救活。王可兒是青梅竹馬，爹爹王壽光是自家產業的頂樑柱；而張茹則是沈方的師姐，對其有救命之恩，而爹爹張天端更是耽羅、朝|鮮兩國的實際掌權者，如今這二美相爭，便是沈括機智百出，此刻也不好應付。
沈括與張天端正式見面行禮，沈方也乖乖地跪在張天端面前誠懇道：「拜見師父，多謝師姐搭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