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君山之擂

第七百零二章 君山之擂

蕭風點點頭:「徐家是松江府大族,早年也曾參與過海上私貨生意,與海盜必有聯繫。

而早些年間,海盜和倭寇其實是很難分清的。白蓮教與倭寇一直有聯絡,滲透到徐家並不奇怪。

連四五品官員家中,白蓮教都會想辦法安插人手,更別說徐階當時就已經是朝廷次輔了。

之前徐璠的種種行事,不管是協助徽王鬧事,還是兼并松江土地,看似是他和我做對所為。

可我和白蓮教多次交手,能感覺出其中有白蓮教暗中挑動的味道。還有嚴效忠的案子……」

井御醫睜大眼睛聽着,蕭風忽然不說了,只是笑了笑。

「老井,這次辛苦你了,記住,不管誰問你,就是咬死了,徐璠得了急症,徐首輔請你去治病的。

如果真被人逼問得緊了,就吞吞吐吐的暗示,徐璠得的是馬上風,大家也就心滿意足了。」

得知消息的嘉靖,果然派了御醫去給徐璠診治,御醫們回來都說,徐璠身體十分虛弱,確實不是裝的。

嘉靖也就就坡下驢,免去了徐璠隨蕭風出京的任務。蕭風只帶了張無心、戚繼光和幾個錦衣衛高手與自己同行。

數日之後,下船上岸,再快馬加鞭,趕到湖南,見到了君山外圍的朝廷大軍,在八百里洞庭湖之外,嚴陣以待。

君山雖然叫山,但其實是洞庭湖中心的一個島。因島上七十二峰,各有巧妙不同,故名之為山。

君山原名洞庭山,后因舜帝的兩個妃子娥皇、女英葬於此,又因屈原將其稱之為湘君,因此得名君山。

西風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髮多。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穿越異世界常用來裝逼的這首神作,雖然寫的是洞庭湖周邊的風光,也不忘帶上君山一句,可見君山之美,洞庭之姿。

而描寫君山更出名更直接的,是唐代的劉禹錫,一句「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裏一青螺」,更是形象到了極點。

因此可知,君山和洞庭是一體的,包圍君山,就得包圍洞庭。可八百里洞庭湖,十幾萬大軍想包圍也是極難的。

何況丐幫早就先下手為強,將洞庭湖面上所有能下水的船都佔為己有了,朝廷要想圍剿君山,就得先運船過來。

所以丐幫幫眾們頗有底氣,就像當年八百里水泊梁山上的好漢一樣,感覺自己真能和朝廷對抗,寫一部新水滸傳。

所以看見了沒有,歷來八百里都是個挺惹事的數字,包括火焰山也是八百里……

胡宗憲和俞大猷見到蕭風,總算鬆了口氣。這些天胡宗憲的神經綳得很緊,隨時都可能會斷。

因為他能控制住自己手下的軍隊,卻不能控制君山聚集的幾十萬乞丐,會不會忽然發瘋。

如果丐幫先動手,哪怕是只射出一支箭,局面都可能會失控,變成一場規模浩大的戰役。

雖然胡宗憲自認勝券在握,但這樣的勝利朝廷未必喜歡,他自己心裏也有些過不去。

殺倭寇時十幾萬,幾十萬的殺,那是倭寇,可這幾十萬,就算全都有罪,也是大明的子民。

一口氣全殺了,胡宗憲估計自己名留青史的願望搞不好會受很大的影響,沒準獲得個「人屠」的名聲。

俞大猷把自己代管的一半軍隊的指揮權交給了戚繼光,也是鬆了口氣。

「你這戚家軍戰鬥力雖強,卻不是誰都能駕馭得了的。還是還給你吧,我還是帶我的兵更順手。」

戚繼光笑道:「老俞你可別坑我啊,什麼戚家軍,都是朝廷的兵,都是萬歲的兵!」

俞大猷一愣,隨即連連點頭,心說戚繼光說得不錯,雖然民間都叫「俞家軍」、「戚家軍」的,可自己不能這麼說。

不但不能這麼說,就是民間的這些話也得趕緊想辦法打住,別再傳到萬歲的耳朵里去。

之前歷史上那些以統帥之名命名的軍隊,雖然都盛極一時,功勛卓著,但最後的結局都慘淡無比。

北宋的楊家將,尚不能稱楊家軍,三代之後泯然無聞,風流雲散,只留下真假參半的故事和傳說。

北宋的種家軍,真實戰力和功勛超過了楊家,堪稱威震天下。其中第二代中的種諤,就是水滸傳中多次提到過的「老種經略相公」。

水滸傳里的魯智深、楊志都以曾在種諤賬下當過兵為榮,王進和史進,都是投奔種諤未果,可見種家軍當時之聲威。

可當王朝沒落,種家軍傳到靖康之恥時,努力抗金殺敵,卻被投降派的皇帝釜底抽薪,也是個窩囊之極的結局。

北宋的折家軍,和西夏打了幾輩子的仗,讓西夏百年不入黃河,最後死傷殆盡,還被西夏人挖墳掘墓,挫骨揚灰。

而這一切都不如南宋時的高潮,岳家軍。岳飛的故事實在太出名了,而且真實性很高,我就不科普了。

有了這些前車之鑒,戚繼光不願意讓自己的軍隊被稱為「戚家軍」,其心思自不難猜。

其實在原本的歷史上,戚繼光死後,戚家軍的結局也是十分悲慘的,至少很多資料里是這麼記載的。

一半人在薊州因為向朝廷討薪,被手無寸鐵地騙到校場,忽然圍剿,屠殺殆盡。

另一半人在渾河血戰努爾哈赤的八旗精兵,孤立無援,寡不敵眾,全軍覆沒。

曾經百戰百勝的戚家軍,就這樣徹底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就像浪花一樣轉瞬而逝。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戚繼光沒有親眼看到戚家軍的覆滅,而那時他的子孫們也不在戚家軍中了。

俞大猷和戚繼光想到此處,不免都有些悚然,只有張無心沒心沒肺的,眼睛只顧著看俞大猷。

「俞兄,好久不見,你的功夫可又長進了嗎?我最近又有心得,感覺自己現在強得可怕……」

俞大猷連連擺手:「不是時候,不是時候,等此間事了,我陪你痛痛快快地打一場。」

胡宗憲詢問蕭風:「蕭兄,你此時趕來,是指揮我們剿滅丐幫的,還是真要跟那個史君山去論理的?」

蕭風笑了笑:「先論理,他要講理,咱們就跟他講理,他若理屈詞窮耍無賴,咱們就剿滅他們!

上天有好生之德,西伯利亞有土豆兒要種,總不能上來就殺,不教而誅,既傷天道,又傷國運。」

胡宗憲點點頭,他也料到了:「如此,你明日要多帶人馬前去才是。丐幫陰險狡詐,不可不防。」

蕭風笑了笑:「帶的人馬再多,能有丐幫人多嗎?如果是打不過要跑,那兵貴精不貴多。

我只帶張無心和這幾個錦衣衛借來的兄弟,再撥出一千火槍兵隨行,足夠了。」

胡宗憲大驚:「這萬萬不可,萬一丐幫不講信用,忽然發難,你們這點人馬,就算有火槍,也根本是以卵擊石!」

蕭風搖搖頭:「我們進去的人雖少,但支撐兩個時辰不是問題。真要出事兒,我們手裏都有煙花。

你們在外圍準備好,俞大猷和戚繼光帶隊,一見煙花,立刻進攻。我們肯定能撐到你殺進來。」

胡宗憲搖頭道:「這水面上的船隻都被丐幫控制了,咱們徵調的船隻以馬車運送,還未到達。

蕭兄孤身犯險,我們想衝進去營救,卻也無計可施啊。我總不能讓士兵游泳上島吧?」

蕭風哈哈大笑,指著洞庭湖邊上滿山遍野的翠竹。

「老胡啊,你可真是夠教條的,沒船就不打仗了?你看着滿山遍野的竹子!

讓士兵們砍下來扎竹排,一天功夫就能準備出來,還運什麼戰船啊!」

胡宗憲一愣:「竹排並不堅固,本身都容易散架,更何況極其容易被敵人破壞。

竹排上無遮擋,行進速度也極慢,和船隻相比只能被動挨打。這歷來是民間私人用之物,從未聽說能用於水戰的。」

蕭風笑道:「你呀,是打海戰打得太多了,大船造得太多了!你看這洞庭湖面上,可有湍急的暗流嗎?

水勢平緩,竹排就不易散架。速度慢,多用些人來划槳撐篙便是了。再說了,你和船比速度幹什麼?

這些乞丐又不是身經百戰的倭寇海盜,更不是佛朗機人,他們的船雖快,戰鬥力卻極其有限。

你有火槍,他們的船連靠近都靠近不了,怎麼破壞你的竹筏?沒有遮擋怕什麼,他們放箭,你有盾牌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胡宗憲搖頭苦笑道:「打多了大仗,如今碰上這些叫花子,反而不會打了,當真是愚蠢。」

胡宗憲猶豫片刻后道:「雖然如此,蕭兄為何不多帶些兵馬進去呢?此時我們手握主動,他們不接受也得接受。」

蕭風笑了笑:「兵馬太多,他們就會懷疑我們沒有誠意論理,是直接裏應外合的去攻打了。

此時丐幫內部一定很混亂,很驚疑,一部分想反,一部分不想反。若是刺激狠了,搞不好就反了。

我來這一趟,就是想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勝利。若是只求勝利,有你們也就足夠了。」

史君山現在的確是在反與不反之間掙扎徘徊,也不知道昨晚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有多美。

丐幫中的各級團頭和乞丐,大半自覺清白的都歸順了朝廷,能跑到君山來的,身上多少都有事兒。

可事兒也分大小,那些事小的並不想反,原本是打算聚的人多了,讓史君山做代表和朝廷談判,最好能輕罪從無。

但事兒大的那些,心裏很清楚,自己的罪過,就算朝廷開恩,全體減刑三百年,也還是得種土豆兒種到死,毫無意義。

所以他們是堅定的造反派,不但積極的股東史君山,還不停的威脅那些希望朝廷開恩,意志不堅定的猶豫分子。

史君山還不得不加派人手保護召平安,因為那些堅定的造反派,一直想要動手幹掉欽差,這樣以來所有人就都不得不反了。

史君山煩躁地吃着自己的早飯,然後從一個敲開的鹹鴨蛋里發現了一張小紙條。

「大啟興,君山王!」

大啟,是福建團頭嘔心瀝血多少天才想出來的名字,與大乞諧音,預示著乞丐掌權,當家做主。

史君山翻了翻白眼兒,將小紙條扔到一邊去了,然後從臭鱖魚的肚子裏夾出了一條絲綢。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大明已死,大啟當立!」

史君山將臭鱖魚推到了一邊去,又夾起一個煎餃兒來,然後被裏面一個竹片差點硌掉了一顆牙。

「吃他娘,喝他娘,開了大門……」

史君山憤然丟下煎餃,狐疑的看着面前那隻熱氣騰騰的叫花雞,半天才伸手去擰下一條大腿來。

結果發現雞屁股上用小刀刻着幾個字:「莫道石人一隻眼……」

史君山扔下雞腿,憤怒的掀翻了桌子:「還他媽的有完沒完了?能不能讓我先好好吃頓飯再說?」

這時手下跑進來稟報:「大團頭,蕭風到君山了,帶着一千騎兵,在咱們外圍,說要和你見面!」

史君山鬆了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讓手下開出船去,載蕭風等人上島。

福建團頭很猶豫:「萬一蕭風裏應外合,趁機攻島怎麼辦?」

史君山看了他一眼:「一千士兵,就是手拿火槍,也不過是一千士兵,現在君山和洞庭湖面上丐幫有三十萬人!

真打起來,蕭風能逃命就不錯了,還能有什麼裏應外合?這點人都不讓帶,未免也顯得咱們太沒誠意了。

咱們若能說服蕭風,讓朝廷就此罷手是最好的結局,不能平白錯失機會。盯住他們就是了,吩咐到主峰擺陣!」

他胡亂吃了兩口東西,匆匆趕到君山主峰。主峰山高林密,易守難攻。

峰頂上是一個寬闊的擂台,擂台靠山的一面,有一把石頭雕刻的椅子,和擂台渾然一體。

這裏,就是歷朝歷代丐幫選舉幫主的所在,如果傳說是真的,那麼這個枱子上至少曾誕生過汪劍通、洪七公、黃蓉等大咖。

後面還有魯有腳,等到耶律齊就不行了,因為形勢比較緊張,是在襄陽城開的丐幫大會,很不正宗。

後面宋朝滅了,到了元朝,丐幫大會就又回到君山聖地來舉行了,所以史君山的祖宗也是在這裏當上的幫主。

以上都是傳說,不要當正史看。我不說你們不知道,還以為是正經的歷史呢……

史君山坐在擂台上的那把石椅上,看着山腳下的動靜,不多時蕭風的人已經來到山下。

蕭風將那一千火槍兵留在了山下,由張無心率領,擺開陣勢,舉槍戒備,與群丐互相怒視。

蕭風孤身一人,青衣白袍,長袖揮灑,沿着山路而上,腳步輕盈,飄飄若神仙。

山路兩側密密麻麻擠滿了乞丐,將手中棍棒在地上猛頓,發出有節奏的吼聲,希望能在氣勢上壓倒蕭風。

蕭風恍若未覺,輕飄飄地登上山頂,看了看最高處的擂台,微微一笑,飛身而起,雙腳在石壁上連點兩下,落在擂台上。

擂台四周站着五六個省級團頭,還有十幾個府級團頭,一起看向史君山。史君山緩緩起身,沖蕭風一拱手。

「蕭天師今日大駕光臨,丐幫本應蓬蓽生輝,奈何蕭天師視我丐幫為仇寇,卻讓史某難說幸會二字!」

蕭風微笑點頭:「人世間哪有那麼多的幸會,更多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頭,所以人生七苦才有『怨憎會』一說。」

史君山沉聲道:「蕭天師既然來我君山了,我史某也說話算話。今日論理,你若贏了,丐幫俯首聽命。

你若輸了,你就得回去說服萬歲,說服朝廷,撤銷對丐幫的清理,讓丐幫繼續留存下去!」

蕭風點點頭:「與理不通之事,蕭風自會阻止。就只怕,丐幫的俯首聽命,不是你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史君山知道蕭風的意思,環視了周圍的團頭們一眼:「蕭天師不必挑撥我們兄弟的感情。

他們既然認我這個大團頭,我說的話,自然也就代表了丐幫的意思,各位兄弟,你們說呢?」

眾人連連點頭,參差不齊地喊道:「沒錯,大團頭的意思,就是丐幫的意思!」

蕭風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請吧,你有什麼道理想不明白,要跟我辯的?」

史君山憤然道:「蕭天師,丐幫不過是一群可憐的苦命之人,湊在一起求個活路。

久聞天師一向悲天憫人,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官僚清貴,創入世教,體民間情,卻為何如此為難丐幫?」

蕭風淡然道:「正是因為我知民間之事,才知丐幫藏污納垢。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官僚清貴,豈會明白丐幫的可恨可怕?」

史君山大聲道:「丐幫都是一群可憐的苦命之人,天師不悲之憫之,反而恨之怕之?」

蕭風冷笑道:「可憐之人也常有可恨之處!人之善惡,與可不可憐,苦不苦命,並無關係!

是誰告訴你的,可憐之人,就是好人?又是誰告訴你的,命苦之人,就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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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測字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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