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迎來了第三場秋雨以後，天氣是真的徹底冷了下來。

大家都穿上了厚外套，再冷一些，就得穿上棉襖了。

而正穿著雨鞋在掃豬圈的方大蘭，聽到了王霞大嗓門的喊著：「蘭花兒，趕緊去辦公室一趟。」

現在與方大蘭熟悉的同事朋友，都是叫她蘭花兒。

看著她這著急的模樣，方大蘭不好奇著：「王姨，怎麼了？」

王霞直言：「你奶奶來我們辦公室鬧了，你趕緊跟我一起去。」

她有些著急，畢竟現在正好是大家吃完早飯的時間。

現在圍著不少人，在那裡看老太太哭鬧。

方大蘭挑眉：「還真來了？」

其實，在開會那天看到方江河時，就知道以這一家子的尿性，肯定會讓老太太來找自己麻煩。

只是她等了好幾天，也不見人過來，都將這件事情拋到腦後了。

沒想到，還是來了。

來就來，自己也不怕。

換好衣服，騎著自行車，跟著王霞一起前往後勤辦公室。

還沒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老太太在那裡嚎著。

邊嚎還邊能夠說著自己一家子對她不好，不贍養她，說的真情實感，可憐巴巴。Z.br>

只是這裡圍著不少人看熱鬧，聽到老太太所說的這些。

紛紛在那裡議論著：「沒想到方大蘭是這樣的人。」

「就是，平常看她乖乖巧巧，又聽說她對母親特別好，還以為是個孝順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都被她外表騙了。」

方大蘭聽到這些，忍不住笑了。

旁邊聽到這些話，心裡著急的王霞，見她還笑了，忍不住說：「蘭花兒，這事你可得好好處理，要是一個處理不好，你這名聲就得毀了。」

方大蘭笑著道：「放心吧王姨。」

她不在乎名聲，但現在他們一家子都住在農場，自然不能讓別人來戳家裡人的脊梁骨。

高聲在那裡道：「都讓一讓。」

眾人聽到方大蘭的聲音，趕緊讓開了一條路。

而方奶奶聽到她這聲音，哭得更加大聲，還聰明的惡人先告狀：「乖孫，你終於來了呀，奶奶不想這樣做呀，也是沒辦法了。」

「你們一家子都不管我死活，卻在這裡好吃好喝，讓我這個老婆子餓肚子，也是沒辦法了才不得不過來。」

「乖孫呀，你可別怪奶奶呀。」

然後又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看看這話說的。

既把自己說的可憐又無辜，還把方大蘭一家子說的冷血不孝。

方大蘭簡直想為她鼓掌了。

心想著老太太原來不是只會罵人，也有這種有頭腦的高光時刻。

不就是演戲，誰不會呀？

方大蘭眼眶一紅，也在那裡哽咽著：「奶奶你說我們家不養你，餓著你了，那你怎麼不說說我二叔在隊上當副隊長呢？」

方奶奶立馬指責著：「你二叔當副隊長，那她也有自己一大家子要養，再說了，難道因為我兒子死了，你們家就不養奶奶了嗎？」

「奶奶含辛茹苦的將你爸養大，可等你爸一走，你們就這樣對我這個老太婆？」

眾人頓時不認同的看向方大蘭。

而方大蘭倒也不著急，只是臉上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可奶奶你說過，兒子孫子才是你自己的，兒媳和孫女，可不是你家的人。」

方奶奶剛想反駁，方大蘭立馬搶在她前面：「本來我覺得這是我的家事，沒必要放在大庭廣眾之下來說，可今天，既然我奶奶說起這事，讓我們也來讓大家評評理。。」

「因為我媽生了三個女兒，我奶奶一直不把我們當人看，任由我爸天天打罵我們，不給我們飯吃，想要餓死我們。

我們能夠活著，都是因為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讓我們在極度營養不良，以及天天被打的半死的情況下，還能夠活下來。」

「我媽和我妹妹四人，從來不敢惹我爸以及我奶奶，因為只要稍微讓他們不開心，不是拳打就是腳踢。」

「可就算是如此，我和我媽挨打也是家常便飯，只因為我媽生了三個女兒。」

方大蘭說的極快，也極為清晰。

而這話讓不少人都安靜了下來。

不少都是為人媳婦的，也受過公婆的氣與委屈。

方大蘭見方奶奶又要說話，冷冷的盯著方奶奶，道：「今年三月多份，我爸因為晚上出門跟寡婦偷情，被人給打死。

我奶奶覺得是我媽和我們害死了我爸，天天對著我們家謾罵，說我們是短命鬼掃把星，天天咒我們去死，覺得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們，而是他兒子。」

方奶奶終於找到了機會，趕緊反駁：「你放屁，我哪裡說過？」

方大蘭就知道她會這樣說，心裡冷笑著：「我是不是亂說，眾人隨便去桃花生產大隊一分隊去問就知道了，畢竟我奶奶可是當著所有人的面這樣罵我們的。」

這些話可都是有憑有據的，所以方大蘭從不害怕老太太來找自己麻煩。

畢竟這麼一位可惡的老太太，就算有人同情，但大部分人也會覺得他過分。

這麼一個過分的人，自己憑什麼要去贍養？

憑老太太吃的多嗎？

所以她用更大的聲音來蓋過老太太的聲音：「你說我們不贍養你，可我媽給你送東西過去，你都將它們扔出門，你說這些東西晦氣，別讓你們家倒霉。」

「你以前嫌棄我們是女兒，所以總罵我媽，可我媽生了兒子之後，你罵剛出生的孩子短命鬼，出生就得死，這是一個當奶奶應該說的話嗎？」

「你逼得我媽和妹妹無法在村裡生活，只能借錢來農場買房子，可你往這裡一坐，說我們不贍養你？」

「你說我們家賣你兒子的房子，可你怎麼不說，你兒子當年是借我姥爺的錢建的房，卻不肯還？

你說借進來的錢，哪有還的道理？依仗著我姥爺他們不敢對你們怎麼樣，死賴著不還錢。」

「你說我們一家子都是喪門星，不想看到我們，讓我們滾得遠遠的，回來讓你們家再倒霉。

怎麼現在我們都跑到農場來了，是覺得我們日子過好了，又跑過來說我們虐待你，虧待你，不贍養你？」

方大蘭這話字字珠璣，都不帶喘息的。

可在場不少人都是嫉妒方大蘭，這麼快就升為幹事的。

覺得這是個好機會，趕緊開口：「方大蘭同志，怎麼說這也是你奶奶，贍養老人可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就是，老人家有口無心，你怎麼能跟老人家計較？」

方奶奶一聽有人為自己撐腰，趕緊在那裡哭訴：「可不是，我這人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哪裡真捨得讓他們出事。」

方大蘭被這話給逗樂了，也真的笑出了聲。

「刀子嘴豆腐心？我看奶奶是刀子心豆腐嘴。」

然後又看向剛才說話的幾人，直言：「既然魏同志和李同志心地如此善良，那我奶奶以後的贍養就靠你們了。」

這兩人一聽，趕緊撇清關係：「她又不是我奶奶，我們憑什麼要養？」

方大蘭接著這話：「怎麼說我們也是工人階級，工農一家親，我的奶奶自然也就是你的奶奶，你幫我贍養我奶奶，自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眾人：「……」還能這樣？

魏同志也覺得不可思議，趕緊在那裡說：「這可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魏同志既然覺得不管老人家做錯了什麼事情，總歸都得原諒，如此大度，如此善良，那幫別人養奶奶，自然也是是沒問題的。」

魏同志只是看不慣方大蘭，但事情要是甩到自己身上，她也不敢說什麼了。

方大蘭看向眾人，道：「我曾經聽過一句話，叫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意思就是，不知道別人經歷過什麼痛苦，為何要勸他去原諒來當這個善良的人？」

「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經歷過，寒冬臘月穿著破洞的鞋子，在雪地里找吃的，實在餓極了，只能抓著雪吃。

可那時候，我的父親和我的奶奶，在家裡大魚大肉。

而我和母親餓暈在雪地，要不是有鄰居發現，可能我已經死在六歲那年。」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經歷過，餓的實在難受了，妹妹們都哭的喘不過氣來，可家裡所有吃的，都被我的父親拿去給隔壁隊的寡婦。

我沒辦法，只能背著妹妹去找奶奶要口吃的，可她將剩飯寧願倒給鄰居家的狗吃，也不給我們吃一口，說我們這些賤種不配吃東西。」

「你們有沒有經歷過，被父親打的頭破血流，母親苦苦哀求，可這位老太太卻在旁邊笑著讓兒子再打狠一些，說我們這些賤種命硬，打死了還能夠省幾口糧食。」

方太蘭就這樣面無表情的訴說著，以前經歷的事情。

一件又一件，件件帶血：「其實這些，我不想告訴大家，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我們應該朝前看。」

她以為自己經歷了這麼久都已經忘了。

可沒想到拿出來說的時候，依舊清晰無比。

只不過以前這些傷痕扯出來，會有扒皮抽骨之痛。

現在，她能夠堅強面對，毫無波動。

說的人冷靜異常，在場不少聽的人卻紅了眼眶。

甚至有不少人啜泣起來，忍不住在那裡道：「怎麼會有這麼心狠的人？」

「就是，這也太惡毒了。」

「之前就聽說，方大蘭的父親不是個東西，現在看來這奶奶也不是東西。」

「要是東西，怎麼能這麼對自己的孫子孫女。」

眾人指指點點，鄙夷厭惡的看著方奶奶。

方奶奶怎麼也沒想到，矛頭指向了自己。

在她的設想裡面，自己就算再不是，那也是這賤種的奶奶。

這賤種必須要贍養自己，要不給錢的話，就在這裡鬧。

鬧得她工作不保，讓她在這農場呆不下去。

她以為這蠻橫的行為，能夠有用。

可現在看著大家都厭惡的看向自己。

頓時又開始準備嚎，卻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夠了，再嚎把你扔出去。」

賀錚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那裡，神色很不好看，眼中全是戾氣。

他盯著方奶奶，在那裡冷聲說道：「你這樣的人，不配被方大蘭給贍養，滾出我們農場。」

有人帶頭，其他人也就義憤填膺：「對，你這樣惡毒的人，才不配被贍養，滾出我們農場。」

「滾出去。」

看著眾人這模樣，欺軟怕硬的方老太，頓時嚇得不行，一個腿軟，就跌倒在地。

眾人不屑：「只會欺負小孩子，我呸。」

鞏小翠是後面過來的，聽到自己外甥女所說的，哭得泣不成聲。

好不容易忍住了哭，對著方奶奶吐了口唾沫，在那裡罵著：「你這樣惡毒，死了以後都得下十八層地獄。」

站在角落裡面的方家堂弟，看到方老太引起了公憤，嚇得趕緊過來扶他。

眾人自然不可能為了一個老太太，看著她離開起鬨的。

同時所有人看向方大蘭，眼中帶著同情。

方大蘭反而笑著說：「謝謝大家，我沒事的，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我媽和妹妹們也都來到農場，不會再受他們欺負了。」

她朝大家深深的鞠了一躬：「謝謝大家的理解，也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幫助，大家對我的照顧，我一直銘記在心。」

衛大姐她們，看著如此堅強懂事的蘭花兒，更加難受，都默默的去擦眼淚。

安慰道：「沒事的蘭花兒，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方大蘭笑著點頭：「對，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賀錚站在她旁邊，道：「都散了吧，去工作。」

時間確實不早了，今天的工作還沒開始，大家這才離開。

賀瑜紅著眼睛，想找蘭花兒說話，卻被他哥一個眼神給制止了。

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離開。

賀錚對面帶著笑容的小孩兒道：「走吧。」

「好。」其他人都傷感，唯獨當事人，一臉平靜的跟著賀錚前往小院。

等走到橘林，走在前面的賀錚突然停了下來。

轉頭看向小孩兒，道：「這裡沒人了，想哭就哭吧。」

方大蘭一愣，下意識的說：「我不想哭。」

哭解決不了問題，這麼多年，她已經知道萬事都得堅強面對。

要哭，也只是假哭來達到目的。

可是看著眼前的賀哥，眼神溫柔得看著自己。

內心莫名湧現了一股酸意，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

賀錚上前一步，將流淚的小孩兒，輕輕的按在自己的胸前。

溫柔的說：「哭吧，將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以後有我們大家，不會再難受了。」

回答他的，是方大蘭伸出手，箍住他的腰，在他的胸前，放聲大哭。

就像是，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終於找到了港灣。

可以肆無忌憚的將軟弱的一面展現出來。

有人心疼了，哭起來才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