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洲島上的新青年

港島，長洲島，清晨。

太陽還沒完全升起的時候，十一姑家的院子裏就已經熱鬧了起來。

「哇哇哇，阿辰！阿辰啊！」

四十許的十一姑一身碎花襯衫，一馬當先的沖著，後方一個面色慘白，畫着黑色眼影的傢伙緊追不捨。

跑動之間，時不時還怪叫幾聲，盯着十一姑的眼神彷彿看到什麼稀世珍寶一樣，從裏到外透著貪婪和佔用。

「阿辰，阿辰啊，別睡了，快起來救命啊！」

十一姑家的屋子不大，院子卻不算小，兩人繞着房前屋后一圈圈的轉，每次經過倉庫那扇窗戶前，十一姑都叫得跟殺豬一樣。

「阿辰，十萬火急呀！」

倉庫里，躺在單人摺疊床上的陸辰皺了皺眉，不耐煩的翻了個身。

「哎呀，你個衰仔啊，你想見死不救啊！再不起來，你姑媽就沒了！」

一隻鞋從窗戶飛了進來，正好砸在陸辰的頭上。

陸辰閉着眼睛嘟囔了幾句，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睡眼惺忪的坐了起來。

「幹嘛啊，姑媽，你知不知擾人清夢是會折壽的！」

「折你個大頭鬼啊！趕緊起來幫忙，垃圾仔這個痴線不知道又去搞什麼，招惹了個色鬼附身，已經追了我一早上了！」十一姑大喊。

「又是這個白痴，這個月第幾回了？……你讓他去死啦！」

陸辰打了個哈氣，又眯着眼趴在了床上。

「你再不出手，死得就是你姑媽了！月光，把自己藏好了，別露頭啊！」

「什麼？」

聽到老媽叫自己，閣樓上睡得迷迷糊糊的陳月光探出頭來。

十一姑大驚，「誒呀，回去回去！」

「什麼回去？老媽你在幹嘛？」

她睡眼惺忪的趴在窗口，疑惑的看着老媽一圈圈跑。

十一姑大驚：「快關上窗，別讓垃圾仔看到你！」

「啊？」

沒等陳月光明白過來，垃圾仔忽然一抬頭，露出個明顯不懷好意的微笑后，毫不猶豫沖向小樓。

十一姑大驚失色，一把拉住他的腰帶，大喊道：「阿辰！阿辰！」

「知道了知道了！」

看了半天戲的陸辰有些無語的伸出右手，將掌心對準正在掙扎的垃圾仔，喝道：「拘靈！」

【詞條拘靈遣將正在發動】

【效果：無視鬼魂的意志，強行攝取對方的魂魄。】

冥冥之中一縷信息傳入腦海，緊接着一股無形的力量就從掌心蔓延了出去，如捕魚槍一樣射中了垃圾仔。

下一個瞬間，垃圾仔渾身一震，雙眼翻白，直挺挺的撲倒在地。

一縷只有陸辰能夠看到的黑氣，從垃圾在身上拉扯出來，旋風般匯聚到掌心，縮成一顆乒乓球大小的黑球。

十一姑手一松，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直喘。

此時，陳月光才明白髮生了什麼。

「老媽，你又冒充法師騙錢啦？」

「什麼叫冒充？我們家又不是不能解決！」十一姑辯解道。

陳月光以手扶額:「那是表哥能解決，又不是你！每次惹出麻煩，都是表哥處理的好不好？」

十一姑站起來，雙手叉腰，瞪眼道:「讓他解決怎麼了？我是他姑媽！還不能使喚他了？再說，我哪一次用完他不給加個雞腿？拜託！你老媽也是很講道理的好不好？」

「一個雞腿你也說得出口？你接驅鬼的活，一次少說2000蚊呢！」

「死丫頭！我那是為了自己么？他什麼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手裏但凡有兩個錢就會花得一乾二淨。做姑媽的不為他以後打算，難道看着他老了連籠屋都沒得住呀！」十一姑理直氣壯的道。

陸辰一臉黑線：「姑媽，說話就說話，沒必要這樣咒我吧！」

十一姑瞬間就瞪了過來，道：「怎麼？我說錯了么？」

「沒錯沒錯！」

陸辰連忙舉手投降，晃了晃手裏的小球。「那這個你還要不要了？」

「當然要了！等著！」

十一姑眼睛一亮，顧不上再抖威風，快步衝到屋裏取了個貼著黃符的小罈子過來。

「最近生意好啊！上次從四婆那買的五個小罈子，竟然用得只剩下最後一個了，回頭得趕緊去補貨才行！」

十一姑笑着將壇口打開，對準陸辰。

陸辰屈指一彈，小球精準落入罈子內。

十一姑連忙將壇口塞進，又將黃符撫平。

確認沒有疏漏的地方后，她才又高興起來：「等我忙完早上的生意，去龍婆那裏轉一圈，又是幾百蚊到手！」

陳月光搖頭走出大門，「媽！你這樣一隻鬼吃兩次，是不是有點過分？」

「過什麼份？兩份生意當然要吃兩次了！驅鬼是驅鬼，送鬼是送鬼！對象都不同，當然要多收一分錢了！」十一姑理所當然道。

陳月光看着小罈子，不解道：「龍婆為什麼要收鬼啊？明明普通人躲都躲不及的東西……」

「聽說跟什麼功德有關，反正我是不在意啦！只要給錢就好！」十一姑擺擺手。

陳月光無奈搖頭。

陸辰打着哈氣走出來，拉開冰箱，取出瓶牛奶擰開，一口氣灌下去，整個人頓時精神了。

「啊哈！爽！」

「表哥，早上好！不好意思又麻煩你！」

「早！」

陸辰坐在餐桌旁，不在意的道:「這算什麼，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對嘛！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阿辰，今天表現很好，等會兒給你加個雞腿！」

十一姑表示很滿意，一會兒有獎勵。

陸辰擺手:「算了，早上不習慣吃那麼油膩，省得一會兒開工跑廁所！」

「開什麼工啊！不就去找大哥？」

十一姑揮舞著鍋鏟，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數落道:「你說你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身材勻稱，相貌堂堂，又是國中畢業，去幹什麼不行，非要跑去做古惑仔？

真是不知道你腦袋裏面想些什麼！古惑仔都是死撲街呀！你見過有幾個能得善終的？」

陳月光也跟着點頭：「是啊表哥，要不你跟我去面試吧，找份正式工也好交女朋友呀！」

陸辰撇撇嘴：「交女朋友就算了，在知道月光你是我表妹以後，我的心就死了！」

陳月光瞬間臉頰微紅。

十一姑眼睛瞪得老大，高舉鍋鏟做恐嚇狀:「好啊你個衰仔，還敢把你表妹的歪主意，看我降龍十八鏟！」

說着，她做了個射出劍氣的動作。

「哎呀！」

陸辰捂著胸口趴下，令一隻手顫顫巍巍的伸向陳月光，五指一抓一抓，痛苦道：「表妹，在表哥臨死之前，能不能滿足我最後一個心愿？」

陳月光連更紅，抱着胸口轉身進屋。

「幼稚鬼！懶得理你們，我去做早餐了！還有，垃圾仔醒了！」

「嗯？」

十一姑回頭一看，發現垃圾仔果然一臉迷糊的坐了起來。

她再顧不上找陸辰麻煩，急忙跑了過去。

「垃圾仔，你可算醒了！這次惹得鬼好凶啊，我這條老命差點搭上，加錢，必須得加錢！」

陸辰淡定爬起來，扯過今天的報紙，隨手翻開，一個個加黑加粗的標題映入眼帘。

《中國古拳法大戰空手道，斷水流凌空飛五米》

《賭神高進秘密到港，當晚轟炸缽蘭街》

《黑玫瑰再現靚影，愛恨情仇為哪般》

《的士佬撞鬼飛車貼壁開，壓碎屋企玻璃三千塊》

「……」

陸辰沉默三秒，默默的將報紙放了回去。

破開知見障也有一個半月了，他還是無法適應港媒各種誇張到沒邊的標題。

實在是太沒溜了。

「表哥吃飯了！」

陳月光端著托盤快步過來，動作麻利的將幾樣小菜，米粥和煎蛋擺上。

她扭頭看了眼院子，見老媽還跟垃圾仔說着什麼，便也托著香腮坐了下來。

「表哥，這個垃圾仔到底是什麼人呢？怎麼三番五次的撞鬼？」

「這個就得問姑媽了，誰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奇葩！不作死不舒服斯基！」

陸辰捅了一筷子豆腐乳拌在米粥里，端起碗大口喝起來。

「你面試的怎麼樣啊？聽姑媽說，不太順利？」

「是啊！現在工作真難找！」

陳月光擺弄著勺子，有些悶悶不樂。

「面試官刁難你了？」

「那倒沒有！就是每一個工作都有很多人搶，我昨天去面試的普通文員，公司只招三個，去面試的足有100多個，簡直誇張！」陳月光撅著小嘴抱怨道。

陸辰點點頭，表示理解。

「以前上學的時候不覺得，畢了業才知道，一個國中的學歷真的不算什麼，滿大街都是！我當年要是用功一點，考上大學就好了！」

「現在也不晚呀！」

陸辰想了想道:「姑媽不是說你學習很用功嗎？成績也不錯！那乾脆不要去工作了，表哥資助你繼續上學！」

「那怎麼行……」

「看看看看，這是什麼！」

陳月光的話還沒說完，十一姑便一臉得意的走了進來。

她將三張千元大鈔捏成個小扇子，故意在兩人身邊踱步。

「3000蚊？老媽你也太黑了吧！」陳月光驚呼。

「說什麼呢！大家公平交易，你情我願而已。再說，花3000蚊就能撿回一條命，對他來說不知道有多劃算呢！」十一姑輕哼。

陸辰往嘴裏塞了塊雞蛋，含糊不清道:「姑媽，這垃圾仔什麼情況？這個月都來三回了吧？」

「他痴線啦！」

十一姑將錢收好坐到餐桌旁，「聽說是跟小鬼子學的招魂儀式，叫什麼筆仙的，每次都弄得雞毛鴨血，還不長教訓，活該還花錢買命啊！對了，你們兩個剛才在聊什麼？」

「我在勸月光繼續讀書！」陸辰道。

「還讀書？」十一姑驚訝，她用力的抿了一下嘴，將後面跟出來的話咽了回去，略微停頓了一下后，才看向女兒道：「你還想讀書嗎？」

陳月光搖頭：「我當然不想……」

「我資助她！」

陸辰打斷她，一口喝完粥道：「她只有國中學歷，工作難找，工資又不高，不如找個學校掛靠再考一次，讀個大學出來做老師，又體面又掙錢，還容易嫁得好，難道不好嗎？」

十一姑瞬間心動。

「閨女，你表哥說得也在理呀！要不然你……等等，阿辰你說的資助，是不是連生活費一起啊？」

「媽！」陳月光連忙阻攔。

陸辰無語：「姑媽，你知不知道這樣說話很容易被人打？」

「打你個大頭鬼呀！」十一姑抬手敲了陸辰一下，理直氣壯道：「你都要當古惑仔去了，我不多從你這裏摳出一點錢來，難道讓你花天酒地都糟蹋掉嗎？」

「媽！」陳月光有些埋怨的又叫了一聲。

「聽到了聽到了，你媽還沒聾呢！怎麼？我說得不對嗎？就你這性格，他以後要是有點什麼事，你還能不管他嗎？」

「當然不能……」

「還是嘛！」十一姑敲了敲桌子，道:「所以這個事，我覺得行！」

陸辰看向陳月光：「姑媽也同意了，你考慮考慮吧！」

陳月光喝着粥，不說話了。

這時，外面忽然走進來兩個小青年，遠遠看到陸辰就喊道:「辰哥！來活了來活了！」

陸辰精神一振，「你們大哥又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