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連嘉朔?」

「連學長?!」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快告訴我們好不好?」

「有沒有什麼我們能幫上忙的?」

身邊的聲音把連嘉朔的神智喚了回來,連嘉朔回過頭,用空洞虛無的雙眸看向莫源兩人。

莫源臉色微微煞白,在這瞬間心中驟然一緊,連忙向連嘉朔喊道:「發生什麼事了?」

連嘉朔沒有出聲。

原著?劇情?

現在莫源對他所說的這些話,究竟是出於他們本身的意志,還是說着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世界意志操控之下的結果?不然要怎麼解釋,他明明已經改變了世界線的走向,把方跡景給藏了起來,但最終莫源還是帶着資料找到基地里,然後讓方跡景再次走向去往天族的道路?

為什麼明明中途的路已經不一樣,最終還是會走到相同的結果?

如果說莫源是被世界意志所控制的,那麼蔚齊呢?他的出現如此巧合,而且是因為他的出現,大家才會去尋找莫源,那麼是不是蔚齊也是被控制的一環?

可是世界意志真的能算到這麼多麼?它真的能操控一切嗎?

真要用這樣的演演算法推演下來,那麼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在故事之外的?

不對,應該說,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真實的呢?

看到宋槐和溫虞兩個人出現在畫面里的時候,連嘉朔才意識到今天是溫虞和宋槐正式舉辦訂婚儀式的日子。

連嘉朔彷彿察覺不到周圍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場訂婚儀式終於結束,屏幕畫面恢復了一片空白。

他們迄今為止所有對於世界意志的反抗,究竟有沒有意義?

宋槐原本不願意進行這樣的儀式,但為了讓一切和「預言」的走向對上,所以宋槐最終被連嘉朔所勸服,答應暫時按照計劃行事,配合這場訂婚儀式。

莫源壓低聲音說道:「看起來他應該是有所發現,不用急着問下去,也許等他想明白了,他自己會說出來的,現在還是……再給他一點時間吧。」

在這時候,蔚齊和莫源也踏進飛船,看到了連嘉朔和宋槐聲音重合的一幕。

所有的一切都被記在上面,猶如歷史的軌跡清晰可見。

接下來的台詞呢?

連嘉朔緊盯着屏幕畫面,緩緩地出聲道:「我知道陛下在擔心什麼,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當連嘉朔回到飛船上的時候,他才注意到飛船上還連接着星網視頻,上面播放着首都星此刻正在進行的一場盛大宴會。

雖然不明白蔚齊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但莫源還是點了點頭,最終無聲地跟在連嘉朔後邊,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蔚齊連忙叫住他,滿臉疑惑還想要再問下去,身旁的莫源卻滿臉複雜地阻止了他,並輕輕搖了搖頭。

蔚齊看了看連嘉朔的神態,又看看空白的屏幕,問道:「要關掉這個嗎?」

宋槐事不關己般地站在遠處,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彷彿與所有的熱鬧毫不相關。

連嘉朔沒有出聲。

他從遺跡的牆體縫隙里走出去,等到再回頭的時候,他看到遺跡緊閉的大門上,那些奇怪的圖騰,遺跡上面密密麻麻所刻着的文字。

他以為連嘉朔現在心情糟糕,應該是看到了宋槐和溫虞訂婚的樣子。

他當時的台詞是什麼?

連嘉朔怔然盯着屏幕,看到直播畫面中的溫虞正站在星盟皇帝的身邊,垂眸與之小聲地說着什麼。

直到星盟皇帝主動挽著兒子溫虞來到他的面前,把溫虞交到他的手裏,低聲說道:「這個孩子,以後就要拜託你來照顧了。」

那是劇本里的內容,每個角色說過的台詞,每個重要的情節點,這個世界中發生的事情。

直到現在,他才終於看清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麼。

時至今日,連嘉朔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樣所有情節發展,甚至連每個人的台詞都被固定好的世界,究竟有多奇怪。

蔚齊:「莫前輩?」

連嘉朔沉默地繼續看着直播中的畫面,看見宋槐和溫虞並肩走在人群之中,接受着來自星盟其他高官或者貴族們的祝福,其間宋槐和溫虞說出口的所有話語,全部都和他的記憶中一一重合,竟然沒有半點不同之處。

連嘉朔記得這場訂婚儀式,這場戲的拍攝是在最後才進行的,他扮演劇中的宋槐,穿着最好的禮服與溫虞進行訂婚。

然而雖然意思不同,但他的確在這種情況下,說出了原著本來就存在的台詞。

沒錯,就是這句話。

就在連嘉朔這麼說的同時,彷彿心有靈犀一般,訂婚儀式畫面中的宋槐,也在這時候說道:「我知道陛下在擔心什麼,不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雖然說語境不同,說出這話的意思也不相同,原著里的宋槐說出這句話,是指想讓皇帝放心,他一定會解決掉方跡景的事情,不會讓那個人擾亂自己和溫虞以後的生活。而現在,宋槐說出這話的意思,是他希望能夠儘快解決預言的事情,回到正常的日子。

這樣的想法僅僅是在連嘉朔的腦中浮現瞬間,就讓他頓時被絕望感所籠罩,他沒辦法再繼續朝這個方向想下去,如果再這樣下去,他會對所有的一切都產生懷疑。

這麼說完之後,莫源向連嘉朔問道:「我們接下來去哪裏?」

連嘉朔失神地抬起頭,他這時候已經弄不清自己腦中在想着什麼,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好好去思考,他只能憑着本能問道:「去哪裏都可以嗎?」

連嘉朔無聲地離開神殿中央的高台,朝着出口處走去。

連嘉朔發現,當自己發現這一切,帶着這樣的心情再去看身邊的一切,他已經沒有辦法再輕易地把一切當成是理所當然。

連嘉朔現在甚至已經沒有辦法判斷,到了這種情況下,他刻意提出要宋槐他們暫時順應預言,假裝訂婚,究竟是出於他們自己的計劃,還是因為他們這樣的行為,也是世界意志安排下的一環,根本就沒有逃脫掉原著故事的禁錮?

然而莫源卻看了眼飛船外面此時仍然能見到的遺跡,說道:「關掉吧。」

宋槐沉默地看着皇帝,隨後又看向溫虞,半晌后終於點頭說道:「陛下,請放心。」

兩人頓時有點驚訝,莫源看起來若有所思的樣子,蔚齊則瞪大眼睛說道:「你們……」他看了會兒直播畫面,又看看連嘉朔,瞬間像是理解了過來,「原來你們連在訂婚儀式上的台詞都早就設計好了?」

連嘉朔看着屏幕中的場景,想起了劇本當中的台詞,雖然語氣不同,現在和當時的情況也不同,但連嘉朔的確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說出了這句台詞。

這當然不是台詞,這只是他所知道的,在這個世界必定會發生的事情。

他所在的這個世界,如果真的只是故事中的世界,那他周圍的人還能算是真實存在的人嗎?

還是他們僅僅是為了完成這個故事而存在,只是「設定中」的某個人?

那麼宋槐呢?他也僅僅是人物設定所堆砌出的反派,為了完成自己使命而存在的角色?

莫源點了點頭,認真地說着:「既然這個遺跡已經查過了,我們也沒別的發現,那就可以回去了。我接下來也沒有別的安排,你想去哪裏正好我們都可以陪你去。」

連嘉朔沉默片刻,說道:「那就去首都星吧。」

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意識當中,低喃著道:「我有些事情想去……」

想去確認一下。

連嘉朔本來是打算這樣說的,但話到一半,他卻又停頓了下來,他發現自己其實沒有辦法確認到什麼,只是在這個時候,他不知道應該去哪,腦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宋槐。

也許他什麼都確認不了,但他這時候迫切地想要見到宋槐。

·

莫源答應過連嘉朔,可以陪着他去任何地方,所以在得知他的想法之後,他沒有半點遲疑,立刻讓飛船離開那片遺跡,往首都星的方向趕去。

期間連嘉朔沒有同任何人說話,因為他不知道當莫源問起他究竟在神殿中發生了什麼時,他應該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他沒有辦法胡亂編造,然後說出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搪塞過去。

但要說出真相,他現在也沒有辦法理清思緒說出一切。

他需要一些時間,需要……

一路的時間並不足以讓連嘉朔從紛亂的心思中走出來,十來天的行程過後,連嘉朔他們所乘坐的飛船來到了首都星的上空。

因為莫源提前規劃好了行程,向首都星提交了研究所的出入證明,所以他們的飛船將在兩個小時之後降落到首都星的航空港中。

在飛船落地之前,連嘉朔對着自己的終端,猶豫了很長時間。

在發現真相之後,連嘉朔本能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見到宋槐,然而在真的即將抵達首都星,將要見到宋槐的時候,他卻突然發覺自己並沒有做好這樣的準備。

見到宋槐后該和他說什麼呢?

要怎麼解釋這些事情?自己的來歷?他們的存在本身的意義?

連嘉朔目光無神地盯着終端,遲遲沒有辦法下定決心,而在他這麼盯了不知道多久之後,他的終端突然響了起來,而他終端屏幕上顯示出來的名字,正是宋槐。

連嘉朔:「……」

他在沉默地盯了屏幕很久之後,終於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對面立即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為什麼不接我的通訊?連嘉朔你到底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差點把首都星掀了,把攔着我來找你的那群人都掐死了!」

連嘉朔聽到這話,怔了怔才意識到他自從離開那處遺跡之後,就關掉了自己通訊終端的星網連接,直到不久之前,打算主動聯絡宋槐的時候,他才終於打開。

聽宋槐的聲音,在這十來天的時間裏,他應該相當着急。

連嘉朔心裏不覺軟了下來,低聲承認錯誤:「對不起。」

宋槐想聽的根本不是這個:「你到底在哪裏!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嗎?是誰動的手?」

聽他的語氣,只要連嘉朔說出了敵人的名字,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會立刻衝過去血洗對方勢力。

如果是在平常,連嘉朔也許會覺得他們少爺的反應依然暴躁到好笑,實在很符合原著對他的形容,但現在只要想起原著,連嘉朔就難免會想起這是個被「故事」所主宰的世界。

宋槐的性格,也只不過是符合劇情走向的設定。

甚至連宋槐這個人的存在,也許都只是為了故事的發展,所刻意設計出的偏執反派而已。

這樣的宋槐還算是真實存在的嗎?或者只是虛擬世界的數據?

「連嘉朔?」

「連嘉朔你到底在偏袒誰?到底是誰阻止你跟我聯絡的?!」

宋槐在通訊那頭已經完全炸開了,彷彿分分秒秒間就要衝到連嘉朔的面前。

連嘉朔終於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向宋槐說道:「沒有,我只是有些累。」

宋槐狐疑地問道:「累?」

他顯然沒有相信連嘉朔的說法,而且因為連嘉朔曾經有過受傷的前科,他甚至還開始猜測起來,猜連嘉朔是不是在探索遺跡的時候受了什麼重傷,或者說舊傷複發,再或者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情,所以才不敢跟他聯絡,怕被他發現端倪。

連嘉朔聽着宋槐的胡言亂語,在對方都快要啊想像他已經缺胳膊少腿的時候,他終於無奈地制止了這位大少爺的無端幻想:「沒受傷,沒殘廢,也沒有失憶或者毀容,我好好的你別再罵莫源和手下們了。」

宋槐得到了他的回答,終於安靜了下來。

只是過了兩秒之後,他又不死心地說道:「不行,還是讓我親自看看。」

連嘉朔終於因為他的鬧騰而徹底低沉不起來,他無奈地說道:「少爺,我馬上到達首都星了。」

隨着連嘉朔這句話,宋槐那邊終於徹底安靜了下來。

宋槐沒出聲,連嘉朔等待了一會兒,問道:「少爺?」

他又叫了宋槐的名字,到第三次的時候,宋槐終於有了反應,幾乎是狼狽地說道:「你怎麼會!為什麼,什麼時候!等等,你在哪裏我叫人……不對我過來接你……」

宋槐平常囂張無比,實在少有這麼不知所措到近乎笨拙的時候。

連嘉朔因此心情輕鬆了不少,於是說道:「我們會降落到最近的航空港,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現在。」

還沒等連嘉朔把話說完,宋槐就語速極快地說道:「我現在就有時間。」

連嘉朔笑了起來:「那我可以有幸和宋家大少爺見一面嗎?」

宋槐說道:「我馬上來接你。」

雖然宋槐是這麼說的,但連嘉朔知道宋槐每天並不是那麼清閑,手邊應該有不少事情要做,而且從宋家的宅邸到航空港需要的時間不短,連嘉朔猜測宋槐應該沒有辦法立刻趕到。

然而等連嘉朔他們的飛船落地的時候,他才發現宋槐竟然早就定位好了他落地的位置,並提前在那裏等待了。

這位大少爺穿着黑色的風衣,看着風塵僕僕,眉眼間還有些微倦意,看起來應該是剛結束完工作就匆匆趕來了。

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名宋家的人,連嘉朔看着覺得相當地眼熟,等認真看過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兩人就是當初他剛到宋家時候,就跟在宋槐身旁的侍從。

等到飛船停好之後,連嘉朔和莫源蔚齊從上面走了下來。

宋槐抬頭看着走出的連嘉朔,向來表情沉冷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了可以算是柔軟的神色。

連嘉朔聽見宋槐叫他的名字:「連嘉朔。」

這位少爺的眼裏彷彿完全看不到其他人,瞳孔中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倒影。

連嘉朔也同時看着宋槐。

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明明他們分別也就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卻有種已經有一輩子沒有再見到對方的感覺。

甚至明明在一個月之前他們兩個人說話還是很平常的事情,但現在他卻覺得這是如此難得。

眼前的人真的是宋槐。

連嘉朔在這瞬間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他沒有出聲,宋槐卻自顧自地說了不少,連嘉朔沒有注意到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內容,但等到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和宋槐已經坐上了車,在去宋家宅邸的途中了。

他和宋槐坐在同一輛車裏,而莫源和蔚齊則被宋槐故意安排在了另一輛車上。

在車上的時候連嘉朔沉默地看着窗外,宋槐對他說了幾句話后,敏銳地注意到了他的神態有異,於是他也漸漸不再出聲,只是目光始終定在連嘉朔的身上。

這段路程不算太長,但在宋槐感覺中又相當地短,連嘉朔依然沒有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裏,但他們的車已經停在了宋家宅邸的大門前。

連嘉朔跟在宋槐後面下了車。

抬頭看向這幢宅邸的時候,連嘉朔心裏突然有種時空回溯到了從前的感覺。

他當初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面臨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父親把他送到了這座宅邸面前。

後來他在這裏見到了宋先生,因為表現不錯被留了下來,成功成為了宋槐的陪讀,而他也因此第一次見到了當時年僅八歲的宋槐。

連嘉朔曾經也在這裏住過兩年的時間,不過從他和宋槐進入星盟大學之後,他們就很少再回來了,一年裏面大概也就只有一兩次而已。

所以現在再回到這裏,連嘉朔突然有種回到了過去的感覺。

但這當然不是過去,因為宋槐現在已經真正成為了這座宅邸的主人,成了宋家的掌權者。

連嘉朔看向此刻儀錶過人,身上充滿著上位者氣息的宋槐,想到這果然和原著中所描繪的完全一樣。

宋槐注意到連嘉朔無聲注視着自己的視線,於是回頭問道:「怎麼了?」

連嘉朔搖頭:「沒什麼。」

他接着又說道:「我能去看看我以前的……少爺的房間嗎?」

他的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但宋槐卻猜到了他的意思,於是主動說道:「你的房間還在原來的位置,就在我房間的對面,反正宋家不缺這個房間,我……」

他本來習慣性想要用其他的說法搪塞過去,但很快又像是不想再偽裝,於是直接說道:「我一直給你留着。」

連嘉朔怔了怔,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宋槐竟然始終留着那個房間。

而且他更沒有想到,宋槐竟然完全拋開了扭捏,直接承認了下來。

連嘉朔在怔然中說道:「那少爺可以……帶我去,嗯,陪我去看看嗎?」

宋槐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對他伸出了右手。

連嘉朔把手交到了對方的手上。

兩隻手緊緊相扣,溫度的感知讓連嘉朔更加切實地感受到了宋槐的存在,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宋槐的側臉,跟着他一路進入宅邸,循着熟悉又陌生的樓道上了三樓,然後推門踏進了那個在他看起來充滿回憶的房間。

房間裏面的擺設,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似乎有些不適應了,但多虧連嘉朔當年就已經相當的沉穩,所以看起來倒沒有讓連嘉朔覺得看起來過於幼稚。

他仔細環顧著桌上的擺設,牆上的掛飾,還有陳列在柜子上的各種各樣的東西,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宋槐很好地把這些東西保存了下來,甚至每天都派人打掃著,讓它們即使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依然像是新的一樣。

連嘉朔盯着它們看了很長時間,忽地回頭向宋槐問道:「少爺,你經常會來這個房間里嗎?」

宋槐被他這麼問起,難得慌了一下,接着點頭承認道:「是……」

連嘉朔又問:「少爺會在這裏做什麼呢?」

宋槐:「……」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可以不回答嗎?」

連嘉朔專註地看着宋槐,就像是在期盼着他的回應。

宋槐難以抵抗他的目光,沒過多久就丟盔卸甲,咬牙說道:「我會在你的房間裏面處理公司的事情,指揮審示軍團的任務,還有摻和一點星盟和天族之間的鬥爭之類的事情。」

連嘉朔:「……」

他這普普通通的房間,到底有什麼能耐,成了影響整個宇宙經濟和戰爭走向的作戰指揮室?

連嘉朔內心被震撼了了一下,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然而他半天沒有說話的反應,被宋槐看在眼裏,卻似乎成了另一種質疑,認為他並沒有全部交代出來。

宋槐沉默了一下,終於接着說道:「……有時候工作太晚,我就會直接在你的房間里睡覺。」

連嘉朔完全沒想到他會不打自招地說出這些話來,他愣了一下才勉強發出疑問的聲音:「……嗯?」

宋槐在緊張中把這樣的話當成了是問罪的語氣,於是繼續主動交代:「當然會睡你蓋過的被子,你用過的枕頭,其實我還想穿你以前穿過的睡衣的,可是你住在這裏的時候才十歲出頭,衣服全都小得根本穿不了,我只能把你學院裏面的衣服拿回來掛在裏面……別這麼看着我,真的沒有什麼了!」

連嘉朔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了。

宋槐於是蹙起眉頭髮狠地繼續說道:「好吧,我偶爾還會坐在這裏對着你的照片說話,你也知道宋家的事情和審示軍團的事情,這些都很難處理!那群管家和助手根本又比不上你,我偶爾會想如果你在的話,就怎麼跟我說話,會做什麼樣的決定!」

連嘉朔:「……」

他現在仍然驚訝著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宋槐,但他好歹反應過來,及時地制止了宋槐再說下去。

他覺得自己要是繼續發獃,宋槐可能還會交代出什麼更加令人震撼的事情。

不過也多虧了宋槐剛才的這番話,連嘉朔終於忍不住笑意,別過頭笑出了聲。

真是奇怪,和宋槐待在一起,他好像總能很輕易地就笑出來,即便他依然面臨着很多問題沒有想明白,即便他甚至都弄不明白,眼前的宋槐究竟算是什麼樣的存在。

連嘉朔又向宋槐問道:「少爺,我能去你的房間看看嗎?」

提到這個,宋槐反倒看起來像鬆了口氣:「當然可以。」

他帶着連嘉朔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相比於連嘉朔的房間,宋槐自己的房間比以前要變了不少,裏面幾乎所有的擺設都換成了新的,飾物和書籍也全都換了,和當初連嘉朔熟悉的樣子已經完全不同了。

連嘉朔站在房間中央,四處看了好一會兒,才來到書架前,隨手翻閱了幾本書。

宋槐這些年應該過得相當忙碌,這裏看着雖然有許多物件,各種各樣的痕迹,但卻全是與工作有關的,真正生活方面的痕迹,幾乎可以說是完全沒有。

這個人這些年來究竟過着什麼樣的生活呢?

連嘉朔漫漫想着,突然注意到房間里的某個柜子,看起來和其他的柜子都不一樣,它上面有着明顯的磨損痕迹,應該是使用的次數相當多,所以比其他的地方要顯得更加光潔。

裏面是什麼呢?

連嘉朔朝那個方向走過去,順手拉開了柜子。

宋槐注意到他的動作,迅速地趕過來想要開口阻止,但卻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柜子裏面擺放的東西只有一件,相當的顯眼,只是在拉開的瞬間,連嘉朔就已經把它給看在了眼裏。

那竟然是一枚戒指。

只不過那是枚假戒指,用相當劣質的材料製作而成,花紋並不漂亮,看着甚至有些粗陋簡單。

以宋槐的家業和財力,整個星盟無論多麼貴重的戒指,他都能夠買到,但他卻偏偏收著這枚看起來相當廉價的戒指,小心翼翼地保存在這個柜子裏面,看起來還時常會打開把它取出來。

這枚戒指到底有什麼秘密,讓宋槐這麼看重?

連嘉朔心裏好奇,最開始的反應是去思考劇情裏面是否提到宋槐有什麼特殊的道具,但當他盯着那枚戒指多看了一會兒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事情並不是那麼回事。

他竟然是見過這枚戒指的。

究竟是什麼時候?在哪裏見到的?

連嘉朔不斷地從腦海深處挖掘與這枚戒指有關的記憶,接着他終於想了起來。

是在八年以前,星盟學院的慶典上。

那天他和宋槐在慶典中遊玩,本來想要找鬼屋,卻陰差陽錯進了一間被稱作表白屋的地方,他和宋槐必須要在裏面進行完所有表白的流程才能夠離開。

他們那天在那間屋子裏,做了許多親昵的舉動,從表白到共舞,從親吻到求婚。

這枚戒指,就是當時表白屋裏的道具。

他記得那時候他急着離開屋子去找方跡景,所以全部順着表白屋的流程進行了下去,根本沒有過多在意。

最後他把戒指戴在了宋槐的手上,就算是完成了整個表白的過程。

而柜子裏的這枚戒指,就是當時表白屋所提供的那一枚。

如果不是突然看到這個東西,連嘉朔根本不會記得曾經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他對當時的情景毫不在意,腦子裏只想要儘快離開。

但他卻沒想過,宋槐偷偷地把戒指留存了下來,始終珍藏在房間里,就好像——

就好像那次求婚是一次真正的求婚,而這枚戒指就是不可磨滅的信物。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還待在歃血軍團的治療艙里的時候,宋槐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想念着他。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這個世界上,他看不到的地方,看不到的事情究竟有多少呢?

連嘉朔突然回頭,雙眸專註地對着宋槐的眼睛,出聲問道:「少爺,這次見面你好像變化很大。」

宋槐動作停頓了瞬間,說道:「很明顯嗎?」

他的神態有些奇怪,像是在本能地想要迴避這個問題,但又強自遏制住了自己迴避的念頭。

連嘉朔點頭:「嗯,少爺變得更純粹了。」

沒有那些刻意編造卻誰也瞞不住的謊言,也不會再因為真心被人揭穿而惱羞成怒,宋槐正在努力把自己的內心袒露在他的面前,雖然有時候表現得有點不自在,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笨拙,但他的確在用行動證明著,他沒有再去刻意隱瞞心底真實的想法。

這樣的宋槐在他看起來很不一樣,但也並不覺得有多陌生。

就好像即便宋槐再怎麼改變,他的心底里也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這就是宋槐,不可能是別人。

宋槐聽着連嘉朔的話,沉默了兩分鐘才說道:「我有對你說過我的過去嗎?」

連嘉朔:「……」

宋槐並沒有提過,但連嘉朔卻很清楚。

宋槐以為他的沉默是不知道的意思,於是繼續說道:「我的出生不受任何人歡迎,雖然是宋家大少爺,但因為害得母親難產而死,父親並不喜歡我,他曾經差點掐死我。」

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宋槐的表情是空白的,他雙眸漆黑,平靜地看着連嘉朔:「後來也是,我的周圍有過很多人,但他們都是在奉命保護我,我曾經尊敬和信任過他們,但他們最終都背叛了我。從那時候起,我就明白,也許命運對我很不公平,它希望我變得凄慘無比,希望我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所以那時候我天真的想,我的『喜歡』是不是一種詛咒,所有我喜歡的東西,最後我都會失去。」

「所以後來我再也不肯說出心裏話,我開始用惡言惡語面對所有人,最後……我發現即使這樣,最後的結局還是一樣。」

連嘉朔知道,他當然知道宋槐的心聲,也明白他這樣做的原因。

最開始是因為恐懼,想用惡言惡語偽裝成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這樣當真正失去的時候,也就不會顯得狼狽不堪。

但後來這卻成了習慣,即使明明知道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還是沒有辦法對人說出真心。

所以連嘉朔從來不會在意宋槐的惡語相向,因為他知道說出那些話並不是宋槐的本心。

可是現在,宋槐卻真的改變了。

連嘉朔仍然驚訝於宋槐能夠做出這樣的改變,明明在原著當中,宋槐絕對不可能這麼毫無保留地向人坦白自己的心跡。

宋槐仍然直視着連嘉朔,繼續說道:「但是你上次提到了命運和預言。」

連嘉朔怔了怔,說道:「是。」

因為讓方跡景回到天族,是預言裏的事情,宋槐和溫虞訂婚,也是預言裏就決定的事情。

宋槐表情逐漸變得兇狠起來:「雖然走到現在這一步,我答應和溫虞暫時訂婚,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沒有辦法接受那種所謂的命運。以前我害怕它,所以我不敢把真話說出來,怕被它奪走在意的東西,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連嘉朔對上宋槐彷彿泛光的眸子,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驟然間開始如雷般震動。

他好像聽見了心底里某種東西破土而出的聲音。

宋槐用冷硬又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不再擔心這個了,那破玩意兒它要再跟我作對,我會把它給撕碎,讓它再也沒辦法干預我的人生。」

咔嚓。

連嘉朔聽到了那道陰霾被撕碎的聲音。

這一刻他好像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首都星,為什麼會想要見到宋槐了。

他的真實,就在這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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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反派是否搞錯了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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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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