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還有氣兒
冰冷，淡漠，幽邃。
雷雨不斷翻動原稿的時候，他感受到的是如此的情緒。
他彷彿成為了漫畫里那個主角，最開始因為生計而接觸到了詭異的老黑。
後來一步步在詐騙之中迷失自我，獲得了金錢與享受，甚至心生更多的貪婪與歹意。
最後，當一切的真相揭露，那現實日常被打破的不安感與那些無法理解的，不可名狀的怪物真的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甚至連自己和家人都成為了那怪物一部分時，雷雨竟然感到一陣釋然。
終於結束了，這該死的世界。
可是，那漫畫上令人毛骨悚然，彷彿由這個世界上最深重的惡意構成的怪物，又像是一根刺，扎進了雷雨的心窩裏。
他又看了一眼最後的畫面，這是一個極為強烈的反差構圖。
上方是新年的煙花綻放，美好而熱鬧，團團圓圓，喜氣洋洋的街市。
中間則是凌亂的飯桌，乾癟而猙獰，彷如骷髏的三具屍骸。
最底下是陰影之中蠕動爬行的血肉怪物，它們黢黑，柔軟，黏着，有着無數詭異的眼睛和四處延伸的觸鬚，就像人類惡意的具象化一般。
看着這幅畫，雷雨感覺有些不舒服。
他覺得自己的胃裏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爬行，蠕動，那觸感並非來自外部，而是從內里萌發，就像一根冰冷的手指，從腸道劃過胃部，又順着喉嚨來到舌尖。
雷雨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抓撓了一下手臂，發現手背上，皮膚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穿梭。
在他的青黑色的血管里，像是觸鬚一樣的東西從手腕處鼓起。
「卧槽！」
雷雨忍不住罵了一聲，他定睛一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剛才那只是他所見到的錯覺。
然而，就在他凝視的時候，那凸起的部分又大張旗鼓地湧出來，並且，伴隨着極強的瘙癢感，朝着他的上臂方向蠕動。
就像是，就像是，在皮膚底下有一條蠕蟲正在爬行一般。
他用手按了上去，皮膚似乎停下了異動，雷雨才剛剛放心下來，就看到，自己按住手臂的那一隻手的手背上，皮膚凸起。
「草！」
雷雨立刻站了起來，他感到一陣噁心，本能地想要嘔吐，可腹部的感覺讓他覺得，要是真的嘔吐出來，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那漆黑的血肉怪物，說不定就在自己的腹中等待着破體而出。
他捂住嘴巴，不穩地站起來，那畫面的影響還在持續，雷雨看到桌面上的本來裝着熱茶的杯子裏鑽出了觸鬚，好幾隻眼睛正在杯子裏盯着自己。
急忙後退兩步，雷雨看到了過來查看情況的其他的編輯，他看到那些編輯的眼睛，鼻子，嘴巴里，蠕動的觸鬚和眼球正窺探著這邊，雷雨甚至覺得自己正在融化，逐漸蛻變成為那太歲一般的怪物。
他雙腿發軟，整個人倒在地上，卻依舊朝着前方爬行。
「不要，我不想變成怪物......不想變成怪物......」
雷雨流出了眼淚和鼻涕，他哀嚎道，死死地抓住了地毯的一角。
他感覺身體開始發癢，仔細一看，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好像在不斷搖晃，蠕動，就像千足蟲的腿，密密麻麻，交錯搖曳。
就連眼睛，都開始發澀，發乾，彷彿體內的怪物真的抑制不住，即將誕生。
「啊！」
雷雨慘叫一聲，隨即失去了意識。
一旁，
看到這一幕的過來加班的編輯冷汗直流。
眾所周知，雷雨是經歷過戰爭的老兵，那膽子肯定很肥的，平日裏雷厲風行，從不懼怕任何事物。
可現在，這一部漫畫，就讓他變成了這副痛哭流涕的模樣？
這漫畫真的這麼邪門？
這比作法還恐怖了吧？
按照理性來說，大家都很清楚，哪怕是最恐怖的故事，畫面，也最多就嚇那一跳，只有見到的那一瞬間會讓人受到驚嚇。
像雷雨這樣的，和中邪了沒什麼區別。
還有之前的曹焱，他們都是因為看了這漫畫才變成這副模樣。
該不會，這漫畫真的具有什麼詭異的力量吧？
一時間，沒有人敢靠近雷雨身邊將他扶起來，更沒有人敢去把那漫畫原稿收拾起來。
《新世界》編輯部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樣的狀況並未持續太久，過了不到五分鐘，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就來到了編輯部的大門口。
他是銷售部的經理蔡和生，是雷雨的老戰友，這次過來是因為剛才雷雨給自己打電話說的事情。
蔡和生倒要看看，雷雨讓自己加印的底氣在哪裏。
要知道，如果印量超標，那不光是他雷雨的編輯部，就連自己的銷售業務部也會被批的。
他雷雨擔得起責任嗎？
可當蔡和生來到門口，卻發現這裏的氣氛有點兒不對勁。
怪沉默的。
平日裏的編輯部應該到處都是電話響聲，作者和編輯討論內容的聲音。
可如今，安安靜靜，一群人似乎在圍觀什麼，又不敢真的湊過去。
「你們老大呢？」
蔡和生抓住一個編輯問道。
「老大他...老大他......」
那編輯縮了縮脖子，指向辦公桌的位置。
蔡和生壓抑住脾氣，他放開對方，往前走了兩步。
一眼，就看到雷雨趴在地上，一隻手還指著前方，有一種不要停下來的感覺。
「老雷！」
蔡和生立刻過去扶起這位老戰友，有些戰戰兢兢地試探了一番鼻息。
還好，還有氣兒。
「他怎麼了，你們怎麼不扶他？」
蔡和生看向周圍的人，心想現在這社會上是一點兒也沒有人情味了，看着自己領導昏倒過去，連個幫扶的人都沒有。
「蔡經理，我們老大是，他是看了那漫畫才被嚇暈過去了。」
這時候，有人聲音微小地提醒道。
「什麼？雷雨？嚇暈？」
蔡和生覺得自己可能聽到了這輩子最好聽的笑話。
這雷雨打仗的時候就膽子大，在別的新兵蛋子還被老前輩的蟲群故事嚇得睡不着覺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和對面硬碰硬拼刺刀了，這個世界上怎麼還有東西能嚇到他雷雨？
「是真的，我們還有個同事也嚇得不輕，我們都不敢去收拾......」
那人還辯解了一句。
這讓蔡和生更加好奇。
他將雷雨扛到一旁的會客沙發上躺着，自己來到那張桌前。
蔡和生看向《黑太歲》的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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