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第 75 章 第七十五章

是夜,月明星稀,沈雲御和落風都換上了深色的便服。

走前,沈雲御特意去宋青綾的屋前敲窗告之。

宋青綾早就知曉今夜她去不了崔府。白日裏的比拭用力過度,現下她正手腿酸疼泛力。這會兒躺在床上是半點也不想挪騰。

「小心着些。」宋青綾對着窗低聲囑咐。想了想又加了句:「回來給我帶只……不,兩隻燒雞。」

晚食剛過不久,這麼快肚子又餓了?

沈雲御嘴角露出一抹輕笑,叩了一下窗算作回應,隨後與落風蒙上臉巾翻身躍出了宅子。

崔府是意料之中的頹敗。凶宅本身就是一般人不敢接近的存在,更何況是合家被滅門的那種。

門上殘破的封條,牆角從生的野草,檐上的青苔和樑柱間的蛛網,讓人實在難以想像半年前這裏還是一座僕役成群的興盛府邸。

沈雲御在崔府門外佇立良久,那日崔家的慘狀和自己的冤屈在腦海中一點點清漸地浮現。

落風怕沈雲御陷入回憶中不可自拔,只好出聲提醒道:「老爺,咱們該進去了。」。

沈雲御壓下心頭不斷翻湧的情緒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走。」

沿着崔府外牆,沈雲御找到了地圖上的那處角門。主僕二人對視一眼,直接飛身翻上房頂。

俯眼看去,角門附近果真是幾處小小的院落。

沈雲御打開圖紙對比,很快便尋到了那處針孔所在的院子。

院中,一棵巨大的老槐樹枝繁葉茂,正盛開着一簇簇潔白如玉的槐花,其味清甜、淡雅,聞之沁人舒適。

只是院子由於無人打理,到處都是枯葉和殘枝。

沈雲御踏進了這處離崔家小姐的閨閣不遠的院子,槐花的香氣將他心中的鬱氣消弭不少。

環顧院中,沈雲御的視線最終落到了這棵老槐樹上。

不僅因為這棵老槐樹便是圖紙上落針的位置,還有……

「老爺,我上去看看。」落風以為自家老爺懷疑槐樹上面那些粗壯交錯的枝幹縫隙有問題,他二話沒說,立刻就要撥地攀上枝頭。

「莫慌。」沈雲御出手將他制止,「你且先去四下看看,再探探這樹下有沒有什麼異常之處。」

「是。」

落風點燃火折,尋了個院中尚有殘燭的燈籠點亮。他四處瞧了瞧,然後隨手撿了根枯枝條戳划著地面,一寸寸地在樹下搜索。

「老爺,發現了。」

「老爺?」

落風環顧四周竟沒有發現沈雲御的身影。頓時心頭一驚。

「噓……」沈雲御的聲音從他頭頂上方傳出。

落風抬頭一看,登時張大了嘴巴,他發現自家老爺正一手拿着好幾串槐花,另一隻手還在往高處攀折。

這是……摘槐花?還是在眼下這個大半夜偷偷潛入凶宅的時節?

沈雲御自覺摘得差不多了,便縱身從枝幹處躍下。

「把下巴收了。」他一邊制止手下露出一副驚呆的表情,一邊極自然地撩起衣擺兜住滿手的槐花。

落風剛聽令閉了嘴,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老爺,你弄這些槐花做什麼?」

沈雲御回答得十分淡定和理所當然:「我見阿綾今兒吃了不少攤子上的槐花餅,此處花開得鮮嫩,正好摘些回去做與她吃。」

落風:「……」

這羨慕、嫉妒,以及嫌棄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算了,還是先解決眼下的事吧。

落風指著一個黑漆漆的緊挨着地面的樹洞說道:「老爺,這裏面有東西。」

沈雲御點了點頭,指揮落風去掏那樹洞。

落風扒開樹洞口的殘葉,將下面的苔鮮和泥士刨去一層,卻發現裏面埋的不過是個尋常酒罈子。

怪不得方才用樹枝觸到會有一種堅硬又光滑之感。

落風有些失望。因為這說不準是崔家哪個下人埋的女兒酒。

在沈雲御的示意下,落風將酒罈取出。一上手,落風心中便是一動。

壇中無酒。

隨着打開壇口的繫繩,掀開封口,落風藉著燈籠看到裏面有一個用油紙包裹的東西。

「打開看看。」沈雲御已經確定此物便是崔小姐故意留下的線索,甚至有些期待揭開這其中隱藏的秘密。

「是。」

油紙被層層扒開,露出了一個普通的妝匣。打開一瞧,裏面赫然放着幾封書信。

沈宅

渾身酸乏的宋青綾決定找梁恆針灸緩解。然而敲了半天門卻久不見梁恆回應。想了想,她轉去了今晚安置李馥月的院子。

果不其然,梁恆正與李馥月坐在月下對弈。

「阿月,你可還得先皇后?」梁恆落完棋子,狀似隨意地開口問了句。

李馥月一怔,在棋罐里夾棋子的手頓了頓,有些不解:「怎地突然說起先皇後來,可是遇着什麼事呢?」打今兒回來,她便發現梁恆有些不對勁,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梁恆擺擺手:「無事,只是離京二十餘載,今日在京里逛了一圈,想起一些舊事,你我相識,不就是因為先皇后命我替你父親診治。那時我便想,先皇后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

李馥月回憶起當初撲倒在皇后鳳輦前,皇后那溫婉可親平易近人的音容笑貌。不由惋惜:「是啊,可惜好人不長命。」

梁恆張了張嘴,似乎欲言又止,最終只化作一聲喟嘆:「唉!也怪我醫術不精,沒能救得她性命。」

原來是在愧疚。

李馥月出言安慰:「這也不是梁大哥的錯。天命所歸,又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奈何的。」說完她心中亦是難過酸楚,「只是先皇后對我李家的大恩,今生已是無以回報,只願來世能夠結草銜環報答她的恩情。」

梁恆聞言沉默片刻,突然握住了李馥月的手:「你的恩,我來報。」

李馥月愣了愣,隨即羞紅著臉呸了一聲,瞋道:「我是你什麼人,要你來替我報恩。」

「當然是……哈哈。」梁恆爽朗地笑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

躲在月洞後頭的宋青綾十分通情達理,決定轉身離開。畢竟他們二人都一把年紀,若是發現被一個小輩聽了牆角,那得多尷尬。

不過……

沒來由地,一股熟悉的不安突然掠過宋青綾的心頭,短促地令她來不及抓住。

她回頭又瞟了眼梁恆。圍棋下罷,此刻的他正扶著李馥月回屋,還貼心地為其攏了攏身上保暖的披風,叮囑她夜裏記得多添一床被子。

宋青綾回味起方才心裏那抹奇怪的直覺,一時不得其解。而這邊回來的沈雲御又給她帶來了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

崔家小姐留下了幾封書信,其中就有她父親崔主事與當朝國舅永安伯胡柄密謀借天災人禍延誤軍糧,意欲趁機扳倒武衛將軍和除掉監軍錢舉的來往書信。

崔主事正是一年多以前在那場塞北大戰中負責調糧和督運糧草的戶部官員。因為糧草遲遲未到,武衛將軍榮不屈只好孤注一擲出城迎敵,而錢國舅錢舉也因出城巡視籌措糧草遭到敵軍俘虜,最終營救未果身死敵營。

雖然宋青綾已經從飛石寨大當家口中得知錢舉之死的真相,亦隱約覺得那位設計殺害錢舉的胡都司與當朝的胡國舅未必沒有關聯。但是如今當手上猛地持有真正幕後之人永安伯胡柄意欲謀害錢國舅,且故意延誤軍糧置邊疆安危於不顧的證據時,宋青綾只覺一顆心都在顫抖。連手中崔小姐留下的親筆書信都只是粗略地一眼掃過。

原來崔小姐之所以要陷害沈雲御,是因為她被安置在外頭的兒子被人擄走了。那些人留下口信,聲稱知道她與錦衣衛指揮使彭忠的姦情。只要她肯一命換一命,他們便會放過她兒子,亦不會揭發她與彭忠之事,讓她死後留下污名。如若不然,便叫她兒子五馬分屍而死。

並且,她的命只能結束在沈雲御的手中。

崔小姐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是有人要利用她的死來對付沈雲御。而這樣的後果,沈雲御最後也只能落下一個死字。

雖然沈雲御無辜,但他不死,她的兒子就會死。哪有比兒子的性命更令一個母親在乎的。哪怕是她自己的性命。

之後那幾天崔小姐整日憂心忡忡。直到滅門那日,喊殺身四起,她爹崔主事將幾封書信交給她,吩咐她快些逃命。

眼見着整個崔府已經被殺手重重包圍,而沈雲御不知為何也在此時出現。她知道此刻是在劫難逃。

崔小姐迅速地寫好一封給心上人彭忠的信,又簡略畫好崔府地圖用繡花針戳出位置,並將其藏在隨身的胡蝶吊墜當中。接着將所有書信裝入匣盒再放進空酒罈里封好,之後埋到已經四散逃命的僕人院子裏的槐樹下。

最後帶着對兒子與愛人的無限眷戀和對沈雲御的愧疚,崔小姐毅然決然地死在了他的劍下。

宋青綾努力抑制自己激動的心情,看向一旁眉頭深蹙的沈雲御:「你打算怎麼辦?雖然這些證據沒有明確崔府一案是胡柄的主使,但至少他延誤糧草謀害錢國舅一事是板上釘釘。可要揭發他?」

不提自己,就是為了邊疆犧牲的那些將士,沈雲御此刻也恨不得立刻將胡柄的罪責告之官府。

然而,他也深深清楚這些證據不足以將胡柄一干人等徹底定罪。

一旁的落風見自家老爺沉默不語,想了想說道:「老爺,此事不如先告之伯爺。再從長計議。」

沈雲御點了點頭,吩咐落風:「你去趟伯府。」

落風拱手稱是,隨即離開。

轉過頭來,沈雲御發現宋青綾突然臉色蒼白,似乎大受打擊,眼看就要站立不住。

他趕緊伸手扶穩,滿臉關切:「阿綾,你怎麼呢?」

宋青綾剛剛燃起的某種急切情緒似乎被那句從長計議給當頭澆滅。

「腿有些乏。」她勉力地笑了笑。「我想躺着歇息了。」

「好。」沈雲御一把將她抱起,輕輕地擱在床榻上,替她蓋好被子。

「今晚你好生歇著,不可再去想方才的事,聽話。」沈雲御第一次帶着些許嚴厲的語氣命令他的未婚妻子。不知怎的,他心中隱隱有些擔心。

宋青綾努力地擠出一個笑意,之後便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沈雲御在床前守了一會兒。鳳眸一掃,發現了擱在桌上的一個食盒,他回頭看了一眼似乎已經睡着的宋青綾。決定還是先將燒雞放回廚房。

聽到輕微的關門聲,宋青綾平靜的睫毛顫了顫,旋即雙眼緊閉,疾首蹙額。

為何?為何不能快意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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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娘子好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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