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陰雨連綿，赤地千里
細雨連綿萬里山河，薄紗籠罩世間灰暗。
一隊馬車在這條道上晃悠悠的行駛着。
「下雨了，皇上哪兒去了？」
且聽得後頭的魏珠禁不住開口喊道，卻無人回應。
王公公也不在，剩餘的下人們也不敢隨意說話。
於是他只得上前去朱由檢所在的轎子裏頭尋找，可惜卻什麼都沒有找到，連王承恩的影兒都沒見着。
轎子門口的馬夫大大方方坐在前頭，好心告誡道：「別找了，老東家和大管家剛才騎着馬就往前走了。」
魏珠聞言，當即要了匹馬，快馬加鞭往前跑了幾步，雨天泥濘，容易留下馬蹄印，待他上前驗證，果真是有兩匹馬走在了前頭。
於是未有絲毫遲疑，立馬要求商隊往前頭快速走去。
據此，他們才剛出京城沒多遠。
朱由檢所乘的馬匹並未是一匹千里馬，而是一匹營養不良的瘦馬，於是沒跑多遠，速度就顯著的慢了下來，駝着他一點一點往前緩慢走去。
不過剛出京郊三十里路，入眼可見的，是一片荒涼的景象。
細雨寒風肆意吹打着馬匹上的皇帝，可在他面前擺着的，沒有水田，沒有農舍，沒有燈火，暗沉天日下，能見度極低。
周邊兒一棵又一棵光禿禿的樹木，早已掉光了葉梢，甚至連樹皮都沒有，被風吹折了腰，露在寒雨中的分岔枝頭，顯現出無比的凄涼。
壓抑，到了極端的地步。
若不是一直以來走的是直路，朱由檢敢肯定現在已經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如果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的話，也恐怕早已迷失在這亂世之中。
朱由檢在繁華的深宮之中雖然早已聽聞過民間亂世的景象，可縱然如此，他也難以想像，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赤地千里，荒無人煙。
晃了神，一時竟忘了自個兒身上的衣物都被雨水淋濕。
王承恩在旁邊提醒道：「東家，咱們等一下商隊他們吧，別着涼了。」
朱由檢點了點頭。
然而，待他緩過了神來，忍不住問說道：「王承恩，咱們現在，走到哪裏了？」
「剛出京郊，二十餘里路。」
「寒風凜冽，荒無人煙。」
朱由檢眼神中飽含着濃烈的悲憤之色，「難道，我大明的日月山河，短短數年間，竟變成了這般不堪的模樣嗎？」
「天災人禍。」
「朕恨不能，把這賊老天給抓下來，當面問問他，為何要對我大明百姓如此為難？」
朱由檢憤恨說完。
眼前的王承恩卻是開口勸說道：「皇上，您不要氣餒，大明的氣數，已經變了。」
「有您在，大明便在。」
「現今邊防穩固，您善用良將，內募巨額銀餉，可保遼東戰事穩固。」
「雖然，大明正在災年中掙扎，您不是同樣也帶了銀子和糧餉來賑濟災民嗎？」
「您該做的，都做了，苦日子總有到頭那一天，該辦的事兒再爛，您也一定得堅持辦完它，老奴始終會陪着皇上一塊兒，把所有事兒盡量做到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說完，朱由檢嘆息一聲，「也罷，天災，不是你我能決定得了的。」
「苦一苦朕，也不要苦了天下的百姓。」
主僕二人邊說邊走，可忽然間，腳下一個停頓，馬匹前蹄高高揚起，朱由檢勒緊韁繩，在馬背上差點兒摔落下來。
不知是何原因的朱由檢，卻始終是因為馬兒的躁動而從馬背上爬了下來。
忽然，咔嚓一聲，閃電轟鳴，白光照耀天地，一下子明亮的光線，使得他在剎那間恢復了視力，將眼前的景象盡收入眼裏。
前方一大片土地被雨水澆灌，變得坑坑窪窪，正在這片淤泥之中，竟然有着不少的春筍隱隱約約露在外頭，被朱由檢敏銳的眼神捕捉到。
「皇上，別去看！」
王承恩剛想制止他，可已經來不及了。
當主僕二人走近了一看，這哪裏是什麼雨後冒出尖頭的春筍，一個兩個的，是一雙雙冰涼的手腳，從泥土中顯露出來。
沒想到在這條大路上，竟然簡易不堪的埋着這麼多的屍體。
撲通！
朱由檢癱坐在地上，一下子愣住了，眼神驚訝道，「這場天災，究竟……究竟死了多少人？」
王承恩美沒好意思再多說一句話來。
……
轎中暖爐旁。
朱由檢換上了一身乾淨衣服，王承恩在邊兒上為他整理著那套濕透了的衣物。
朱由檢望着眼前的食物，忽然想起腦海中剛剛記下的畫面，頓時腦子一陣暈眩。
這種感覺持續了好一陣子才逐漸消失。
舟車勞頓，使他感到腰酸背痛，胸悶不已，於是斜躺在軟座上，便昏睡過去。
見到主子睡著了，王承恩貼心的過來，從腳底邊兒的小抽屜里掏出一塊兒暖被，蓋在他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朱由檢緩緩醒過神來。
打開轎上的窗戶一看，小雨漸停，天氣顯然是已經好多了。
「等等。」
「那是個小孩子嗎？」
朱由檢順着窗戶，見到外頭一棵樹邊兒上，有一小姑娘提着籃子自顧自的走着。
「朕要過去看看。」
朱由檢起身，便要駕馬過去。
可誰曾想王承恩一把便是攔住了他，「皇上，世道太亂，百姓為了填飽肚子吃飽飯什麼事兒都能幹的出來，您要保重龍體，還是由老奴代您過去問問，如確認安全，再把那小娃兒給領過來問話，便就是了。」
「一個小娃娃而已，有何可怕的？」
說着朱由檢已經上了馬，一揮鞭，便朝小姑娘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仟韆仦哾
眼看着這邊兒的商隊里有人朝自己走來，小姑娘並未怕生，也不逃跑，而是迎面等著。
王承恩也跟着他一塊兒過來。
「小姑娘，你的親人呢，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小姑娘滿臉悲痛麻木之意，「我爺爺他在京城被人冤枉，活生生打死了。」
「可憐。」
朱由檢伸出手去摸了摸她肩膀，「那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么？」
王承恩此時此刻在朱由檢耳邊兒叮囑道，「皇上，這荒郊野外，出現這麼個落單，還不怕生人的女娃娃，實在蹊蹺，小心有詐。」
「多事，少說兩句話，沒多大關係吧？」
朱由檢瞥了他一眼，頗為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