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讚美（3K5）

當方乾撤掉屏障后，艾克蘭和薇妮轉身離去。

只有那一連串被風雪掩蓋的血跡證明他曾來過。

方乾看着他搖晃的身體，手指在耳後輕點。

「怎麼樣？」

通訊那頭，是天災軍團的指揮部，剛剛方乾與艾克蘭的交流全部被指揮部監聽，同時進行分析。

「他的信息可以相信一部分，但肯定有所隱瞞。」

短暫的交流過後，溫全開口說道：「我覺得目前的關係無法改變，但他想要兩頭押寶的行為倒是可以理解。」

「是啊，而且他已經提前把報酬給了我們。」

嘆了口氣后，方乾揉了揉眉心。

「...這也是一種道德綁架，我們可以拒絕。」

溫全坦言道，艾克蘭的行為動機是好的，但現在他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對方乾，對天災軍團進行道德綁架。

「怎麼拒絕，他就是看準了我們不會拒絕才提出來了的。」

「如果你不想答應，我們支持你的選擇。」

方乾揮了揮手，似乎想要阻止通訊那頭的說法。

「我覺得還是開個會吧，總得聽聽大家的意見。」

通訊那頭沉默片刻后，傳來了溫全走動的聲音。

當沒有其他人的背景聲后，他再次說道：「你想答應就答應吧。」

「我還是覺得...」

「方乾！」溫全猛地提高了音量：「不要因為軍團影響了你自己。」

「我知道，你並不想成為什麼所謂的軍團領袖，我也不想，祁離，高生陽，胖子他們也不想！」

「艾克蘭是在道德綁架你，軍團又何嘗不是！」

方乾因為他的話愣了愣，沒有回應。

溫全接着說道：「你這個人，就是那種會被外界影響心態，你願意為了軍團付出，但這個付出不是讓你束手束腳，不是讓你處處為了軍團考慮，也不是讓你事事都要尋求軍團意見。」

「難道你之後談戀愛，還要詢問軍團的意見嗎？」

「脫離了軍團，你依舊可以風生水起，你有這個實力！」

沉默片刻后，方乾長嘆一聲。

他知道，溫全說的是對的，他確實是個容易被影響的人，被各種事情，各種人影響。

就例如剛剛造出六台機甲時一樣，自己一心想為軍團增添戰力，卻忽略了自身的狀態。

「你可以自私一點的，方乾。」

「...我知道了。」

他和溫全都明白，這並不是很快就能夠改變的習慣和心態，但變化總會有的。

二人結束了私下的交流，再次回歸了正題。

「那我就答應了嗷。」

「隨便你...指揮部我會進行通知的。」

暫時解決了艾克蘭的問題后，方乾詢問道：「你們那邊怎麼樣，準備好了嗎？」

這裏的指揮當然是指軍團戰鬥的準備，雖然答應了艾克蘭的請求，但雙方仍是敵人。

星蟲不會停止自己的進攻，星游者們也不會因為薇妮一個特例放下他們對星蟲的怨恨。

戰鬥仍將繼續，星蟲與星游者，總有一方要在這片雪原上落敗。

「已經正在集結了...我還是小瞧了星游者的集結力。」

「這也脫不開這段時間的訓練。」

方乾將目光投向還在繼續戰鬥的三台機甲，沉聲說道：「等準備好了，就把迷霧撤掉吧。」

「我想雙方此刻，都想要一次酣暢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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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回到星蟲包圍下的艾克蘭捂住胸口，對星蟲的抑制器還有一段時間才會解除，但星蟲已經開始活躍，那劇烈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

無奈之下，他只能躺倒在雪地之中，被蟲肢撿起的雪花落入脖頸，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薇妮貼近他的身體，想要用毛髮為他增添一份溫暖。

「不用了...不用了薇妮，很快...很快就不會冷了。」

雙眼中露出死志，他能夠感覺到自己意識的衰弱。

或許他的身體不會死亡，但意識終將成為另一個人。

艾克蘭，將成為另一個存在！

而身旁的薇妮，只能用自己的頭部輕輕撞擊他的身體，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那沒有任何聲調的哀嚎聲響起，其中彷彿蘊藏着無盡的悲痛。

在兇狠的星蟲群中，那聲音顯得那麼渺小。

哪怕是風聲，也能夠輕鬆蓋住她的哀嚎。

但在艾克蘭耳中，這聲音代表着薇妮的自我依舊強烈，這讓他心中的希望更加濃烈。

他伸出手掌，望着天空，不時有星蟲的腹部遮蔽他的視野，卻無法阻擋他投向天空的視線。

那隨着風雪飄走的，或許就有他的意識，這顆星球，註定會成為艾克蘭·莫森的墳墓。

但在這之前，他還有話想要囑託。

艾克蘭坐起身，攬住薇妮低聲說道：「薇妮...等這次戰鬥結束后，你需要前往剛剛與我們交談的大哥哥身邊。」

薇妮聞言連忙搖頭，白色的毛髮甩動，她不願離開自己的哥哥。

「你必須去，如果我現在的道路成功了，我會去接你，如果沒成功，他會幫助你的。」

這時，他的目光有些失神，那是抑制器正在失去作用。

星蟲強大的反撲讓他逐漸迷失，對着薇妮的話語也彷彿變成了自語。

「他會的，他一定會的...」

薇妮發現了他的異樣，持續的撞擊著艾克蘭，希望以此喚醒艾克蘭的意識。

但這並不能阻止星蟲對意識的侵蝕，物理怎麼能對精神產生影響！

艾克蘭扶著頭，他在抵抗著侵蝕，想要讓名為「艾克蘭」的存在重新佔領意識的高地。

可與他對抗的，是一個蟲群的集中意識，個體的存在，此刻如此的微小。

他的肉身並未發生變化，但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在那片黑暗之中，他看見了一顆血紅色的球體。

無數的血肉，經脈攀附其上，膿包在起伏之間分泌出濃稠的粘液。

當粘液滴落地面時，一隻只胚胎從中誕生！

在莫名的，古怪的，沒有規律的叫聲構成的音樂之中，胚胎成長為成熟的個體。

沒有皮膚，細長的軀幹上伸出六肢，黑黝黝的複眼清澈與盲目共存。

它們口器微張發出奇怪的叫聲，足肢彎曲著，頭顱不斷上下起伏。

黑色空間四處佈滿血色的液體，散發出的微弱紅光彷彿是火焰，照亮着詭異的一切。

漸漸地，艾克蘭感覺自己正在不斷向前走去。

他開始能夠聞見那腥臭的氣味，但也開始覺得那氣味居然有些香甜。

他開始能夠感知那潮熱的空氣，但也開始覺得那空氣居然有些溫暖。

他開始能夠聽懂那未知的叫聲。

神情恍惚之中，他亦然成為跪拜的一員。

他的口中也發出那種叫聲，而此刻的他已經能夠明白其中的含義。

「讚美...讚美蟲神！」

「讚美蟲神！！」

「讚美蟲神！！！」

就在這時，一抹與這個空間完全不符合的冰涼出現在他的手背。

即將叩拜下去的艾克蘭猛的一驚，他聽見了一個另類的聲音。

沙啞，稚嫩，模糊不清。

但卻將他不斷拉出這個空間。

「哥...哥...哥哥。」

「哥哥...」

「哥哥！！」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光亮，星蟲的吼叫聲與風聲再次在耳邊劃過。

與它們一起的，還有薇妮的呼喊！

他低頭看向薇妮，希望能夠再次聽見那聲呼喊。

他心中清楚，現在的自己只是迴光返照，自己終將會消失。

但即便是這樣，他也想再次聽見那一聲呼喊。

「哥...哥哥！」

薇妮的口器微張，艱難地從中發出艾克蘭期待的聲音。

複眼中流淌出的，是星蟲無法流出的眼淚。

艾克蘭再也無法剋制自己的悲痛，他長著嘴巴，激動與痛苦讓他發不出其他的聲音。

此刻，以無言，以熱淚，以極致到無法描述的情緒面對死亡！

他將薇妮擁入懷中，感受着自己將要離去前地最後溫存。

風雪無法阻止二人熱烈的心臟，無法阻止他對自己妹妹的愛！

若此時，有一束陽光為他們獻上溫暖，或許這將是一次悲痛的，童話結尾。

是巧合？是鋪墊已久的結果，還是某些存在聽見了他的心聲。

薇妮在他懷中再次發聲。

「哥哥...」

「霧...散了...」

艾克蘭抬頭看去，那前方的迷霧果然正在緩緩消散。

七彩的陽光從天空投下，讓雪花成為點點璀璨地光粒。

他掙扎著站起身，搖晃的身體被薇妮撐起。

他感受着陽光，也注視着那迷霧之中的存在。

那是一排排整齊列隊的人類，他們膚色不同，性別不同，體型不同，但臉上的表情卻同樣的堅毅！

身上的裝備雖然有些差異，卻保持着統一的風格。

他們身後，是一輛輛形態各異的載具與設備，那冰冷的金屬此刻卻如同炙熱的光線，映入艾克蘭的眼底。

三台機甲立在前方，他們正在等待着指令，當一切就緒后，他們將與身後的星游者一起，沖入與星蟲的戰鬥之中！

此刻的艾克蘭感受到了，他們心中的火熱。

不久前，他們還很稚嫩，很幼稚。

但現在，他們已經成為了有模有樣的戰士。

讓艾克蘭無比沮喪的是，他是他們的敵人，是他們仇恨的目標！

這一切是他的選擇，他也只能吞下這苦澀的結果。

艱難地挪動着腳步，他伸出手掌，想要去抓取那軍陣之中高高立起的旗幟。

如果有來生，他也想成為舉起那黑紅色旗幟的人。

他也想加入那些軍列之間，成為他們的一員。

但一切已經來不及了，侵蝕再次攀上他的意識，那無盡的黑色空間更加兇猛的向他襲來。

陽光不復存在，只有一顆血紅的球體向著艾克蘭發出邀請。

那是墜入地獄的邀請。

艾克蘭勾起嘴角，他已經迷亂的意識中再次出現了那面旗幟，那顆燦爛的四角星辰！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他手掌放在胸口，微微低頭，那是一份敬意，一份遲到的敬意。

隨後他展開雙臂，頭顱高昂，熱淚劃過臉頰，在這片星蟲的世界中，他大聲呼喊道！

「讚美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