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東北話的魔性
李國柱看了幾眼稿子，大概內容就是一名小夥子去鎮上的時候發現一家工廠着火了，他挺身而出衝進去救人，導致自己的雙眼被黑煙熏壞了，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
工廠領導要表彰他，打算讓他進廠里工作，可小夥子拒絕了，表示他做這些是為了幫助別人，並不要求回報。
稿子後半部分內容就是在號召大家向這小夥子學習，宣傳雷鋒精神。
李國柱看完后眼角瞥了李國榮一眼，心想：難怪李國榮沒讓采編員保密，他就算搭上幾張糧票從公社采編員拿到稿子又怎麼樣，可有張主任在，他的謀划算是徹底落空了。
此時台上已經有人上去了。
是一名皮膚黝黑，脖子上還掛着汗巾的中年婦女。
對方從小王手上接過稿子后就大聲對着稿子上的內容念起來。
台下的人這時候倒沒說話，一個個閉上嘴安靜下來，眼睛仔細盯着前方。
整個麥場頓時只剩這名嬸子磕磕巴巴的聲音。
等人念完，李國榮和李國柱都沒說話，把話語權讓給張主任。
張主任語氣十分友好的問起這名婦女的名字，「這位大姐，你講的很好，看樣子當年的掃盲班你有認真學習。
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婦女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俺叫周大花，當年俺可是全班第一呢，可是過了這麼多年，很多字都忘了。」她剛才還省略過一大段字呢。
張主任聽了這話，表情就有嚴肅起來，「周大花同志，主席曾經說過，讀書要三複四溫，學的知識要反覆研讀，牢記在心，說不定哪一天就用的上了。
就像現在，從大姐是當年班上的第一名來看，你其實是個聰明人，要不是這些年耽擱了，那這廣播員的位置現在就是你的了。」
隊伍中，沈以藍眉頭微微一擰，這話聽着好像沒什麼問題，可她咋覺得哪裏不對勁。
什麼叫這些年耽擱了，是被什麼耽擱？
因為照顧一家老小沒有時間讀書？
因為貧困的生活沒有讀書的條件？
還是因為每天繁重的農活？
周大花聽到這樣的話，難道不會心生怨懟？
沈以藍觀察別人的臉色，見他們都沒什麼特殊反應，心想或許是自己想太多了。
台上的周大花聽了張主任的話后，下意識朝人群中的丈夫婆婆看去，見他們瞪過來后，她情緒有些低落地下台。
走的時候她不忘將手中的稿子交還給小王。
回到人群中，周大花的婆婆在她胳膊上擰一把，低聲罵道：「都讓你不要去了，你還非得上台去，現在好了吧，簡直丟人丟到家了。」
周大花想說要不是你們嫌我讀書浪費時間，把我的那些書燒了，說不定現在我就當上廣播員了。
可多年在婆婆的壓迫下，周大花不敢反駁，只能默默閉上嘴，忍着婆婆的辱罵和胳膊上的疼痛。
連周大花都不行，隊伍里很多大叔大嬸臉都變了，有些人默默退出隊伍，有的人則是不死心繼續留下來。
只是上台後說一段停一段，本來五分鐘能念完的稿子愣是拖到十五分鐘也沒念完一半。
台下的村民們聽着鬧心，個個嚷着讓人趕緊下來。
台上的這名大嬸脾氣可不大好，直接跟人對罵起來：「領導又沒規定要什麼時候才能念完，我說慢點有什麼問題嗎？」
李國榮無語的扶著額頭，這點他倒是給忘了。
眼看人還要繼續在上面耗著，李國榮扭頭找到台上大嬸的丈夫，給對方使眼色。
大嬸的丈夫此時也覺得十分丟臉，收到大隊長警告的眼神后趕緊上去將人給拉下來。
小王在人走的時候連忙將對方手裏的稿子給拿回來，然後交給下一個人。
下一個人就是沈金花，她接過稿子后深吸一口氣，然後踏着小凳子上台。
她先是做個自我介紹，然後對着稿子念起來。
因為先前有李國柱給的稿子，沈金花念的十分通暢，只是念到一些字句的時候口音有些含糊小聲。
台下的李國柱心無波動，對於沈金花能不能被選上他已經沒任何期待了。
然而就在李國柱握拳抵著嘴唇，假借咳嗽通知其他人待會什麼都不要做的時候，他卻聽到張主任嘴裏呢喃一句：「沈金花，姓沈？」
「張主任，怎麼了嗎？」李國柱不由問道。
張主任回過神，笑了笑，「沒什麼。」
見人不打算繼續開口，李國柱忍不住多想：難不成張主任知道沈金花的表叔是江領導？那他待會還要不要繼續幫沈金花？
就在李國柱糾結的時候，沈金花已經將稿子念完了。
她站在原地，等待領導的通知，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張主任只說一句：「先到一旁等待吧。」
這話明顯就是不怎麼滿意她的表現。
沈金花立馬看向李國柱。
李國柱：「……」真是蠢貨，不是說了這時候別看他，旁邊張主任都投來奇怪的眼神了。
沈金花見李國柱望天望地望領導，就是沒給她半個眼神，愣了一下后立馬反應過來，連忙將稿子還回去後下台去。
除了知道內情的幾人，在別人眼裏，沈金花這樣的表現算是不錯了，可還是沒被選中，這下子隊伍又少了一半。
剩下的大多都是知青院的人。
因為聽太多，一些人已經聽的有些膩煩，忍不住在下面低頭打瞌睡。
可謝靈上台的時候卻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原因無它，對方的聲音很響亮，句句鏗鏘有力，跟之前普通話方言含混，講的話很難聽清楚的人一對比，謝靈的表現十分優異。
張主任都忍不住誇讚謝靈，還表明她的嗓子很適合去文工團。
於芳聽到這話，忍不住向後面的沈以藍說道：「你說我待會兒要不要上台啊？」
沈以藍歪頭，發現於芳的手顫抖的厲害，明顯緊張過度。
「這事你別問我，我自己也緊張呢。」
沈以藍這話並沒有說謊，剛開始她心態還行，可是吧，每一次台上的人念稿子，她前後都有人忍不住跟着台上念，偏偏還帶着地方口音，搞得她在心裏也跟着默念起來。
此時她很懷疑，待會兒上台的時候自己的普通話不會被帶偏了吧？
畢竟她前世曾聽人說東北話很魔性，只要身邊有一個東北人，不出半天，你就會忘了自己家鄉話。
就像於芳，此時她正在碎碎念，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口音在下鄉后這段時間裏已經被帶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