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4歲

第100章 14歲

4年前,我14歲,這是奶奶離開我的第一年,4月17日,是她的第一個忌日。

那些黑衣人沒有留下她的遺體,我不知她被安葬在哪,無人能參加她的葬禮,包括曾經與她相依為命的我。

我們一老一小兩個乞丐在街坊鄰居中並不起眼,充其量也只是知道我們住哪,少了一個也不是什麼大事。

我換上一件最白最乾淨的T桖,身前有一個淡淡的紅印,上面沾染了洗不掉的辣椒油,明明第一時間去泡一泡洗一洗就能保住這件衣服,謝謝原主人便宜了我,算是我撿到為數不多的好衣服之一。

翻身下河的同時,我還得注意膝蓋上的傷,從岸邊的幾條水泥縫中摳出幾顆小石子,取出藏在裏面的錢,還有我壓在石頭下4枚1元硬幣。

剛好23元,皺巴巴的老幣夾雜着卷卷的新幣,別人丟了也可能不會心疼太久,同齡人眼中手伸向父母就可得來的錢,是我吃了幾天剩飯攢下來的。

這會是周三的大早上,是一個非常安全的時間,應該不用擔心被學生攔路勒索。

附近有兩所學校,一所是初中,另一所是城南高中,這兩所學校都在老城區,風氣很不好。

這一年來,我經常被勒索,我沒有繼承到奶奶的那股硬氣,哪怕我用刀對着兩所學校的人,他們都毫無畏懼之心,反而對我伸脖子,不斷挑釁我,讓我砍他們。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砍死他,但我不能這麼做,因為我還堅信那個狼一樣的男人和奶奶是串通好的,為的就是考驗我的獨立能力,等到我展現出專業的拾荒能力,奶奶一定會回到我的身邊。

而且殺人是要償命的,這樣我就再也沒機會見奶奶了。

最後我怕了,放下刀,對他們低下頭,退到牆邊抱頭蹲下。

他們看我身上有好幾處結痂的擦傷,帶頭人沒有直接動手。

「行了,慫貨,錢拿出來,還有,你丫的到底是男還是女?」

「我聽說是男的,還留長頭髮,長得跟個女人似的。」

「要不把衣服扒了看看?今天這堂生物課上得我蠢蠢欲動來着。」這人說完還搓了搓手。

一人幽幽說道:「要是個男的,我看你們惡不噁心。」

一群人覺得晦氣,打消了念頭,當中一人又道:「是女的話……嘿嘿,校外生物課。」

這群人又燃起了好奇心,脫掉上衣倒是沒什麼,脫褲子就是赤果果的羞辱!

我覺得他們都瘋了,咬着牙抬頭:「我記住你們了,我要報警去學校抓你們!」

他們臉色大變,顯然怕這種事發生,領頭人彎腰一把揪起我衣領:「你敢!」

我把頭扭到一邊,不敢去看他,我能想到的後果只有一個,那將是我無法承擔的瘋狂的報復。

起初被勒索我試過報警,也如願的抓到人,家長們看着為了這20塊錢而興師動眾的場景,五味雜陳的帶人來給我道歉,賠我雙倍的損失。

本以為皆大歡喜,後面那群學生一起來推翻了我住的地方,在灰塵飛揚中,他們把奶奶留下來的鐵鍋砸穿了一個大洞,把奶奶撿來給我用的不鏽鋼碗踩扁了,把我和奶奶一起睡過的床單被子丟進旁邊的河裏。

幾人看着河下方,摞成一團的被子和床單正在被河水蔓延,急需搶救,他們同時想到一個至高無上好主意,合力把我所有的東西全部丟了下去,連筷子也不放過。

最後扯着我珍貴的頭髮,扯掉了一把,揍我一頓,踢得我當場吐酸水,流鼻血,最後看我奄奄一息才放過我,再次搶走我的錢,臨走前他們還冷冷的撂下狠話。

「你有種再報警!未成年殺人不坐牢,我最多進少管所溜達一圈,你連爹媽都沒有,死了錢都不用賠!」

地上一片狼藉,我想着他那一番話,感到氣憤、絕望、心寒。

他們還只是學生,為什麼可以這麼壞,明明就是他們不對!

奶奶她留下來的鍋,用過的碗和筷子,裂了一個口子的藍色洗臉盆……

這些都是我最珍貴的物品。

我躺在寒風中,奶奶的遺物——支離破碎了。

我血氣上頭,好想一口氣殺光他們,殺光傷害過我的人,還有那個狼一樣的男人,奶奶死了是事實,但我希望這是虛假的。

這件事發生在13歲那年的冬天,他們宣洩完了,就這麼結束了,一切心酸難用千言萬語去形容,我等緩過來之後,連哭天喊地伸冤的時間都沒有,抬手擦了擦唇上變成印子的血跡,拖着疼痛的身軀下河,去搶救剩餘的物品。

奶奶離開我已有大半年,除了身上穿的,所有的衣物都被泡在河裏了,所幸冬天的河流水勢不急,沒有把我的東西沖走。

我怕身上的衣服也會濕掉,把褲腿衣袖挽得高高的,一腳踏入淺水區,踩在泥濘之中,陰冷刺骨的河水讓我的骨頭感到麻木,寒冷不可怕,挨打也不可怕,只要我能守住這個家就好。

我相信我會等到奶奶回來的那一天。

凌晨,我把房子一磚一瓦的重新疊起,四處漏風,原本磚磚瓦瓦之間全部沾著水泥,防水又保暖,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意外,成了人們眼中隨時會倒塌的危房,也是我捨不得離開的港灣,殘存着我長達10年的回憶。

摸著胸前的玉佩,提前服下臨期的感冒藥,幸運的是那群施暴者不會把膠囊一顆一顆的掰出來丟進河裏,不能再病了,病起來也沒錢買葯,寒冷迫使我只能抱緊身子,穿梭在周圍的小巷子裏,尋找著風量最少的地方。

夏天的時候我巴不得風要多大有多大,到了冬天我會很討厭風,被河水浸濕的東西我都晾在家裏,還好這不是在北方,聽路人說那邊晾的衣服都會變成冰塊。

我在一條小巷子裏落腳,三米外還有一灘不知哪個酒鬼留下的嘔吐物,裏面還有些碎掉的花生,不知多久沒人清理,還好氣味揮發沒了,環境倒也不至於那麼惡劣。

寒風中,我獨自壓抑著情緒抽泣,眼淚在臉頰上冰涼涼的,聲音太大還會吵著附近的居民,還會挨罵。

我徹夜沒睡,到了清晨天蒙蒙亮,縮在角落裏,把頭埋在膝蓋小睡了會,等回到家,艷陽斜照,冬天很乾燥,除了枕頭和還有那與我身形不匹配的大衣,其他的東西都幹了,上面還殘留着冷風的寒意。

奶奶,我夠獨立了嗎?

中午,到了飯點,我準時出現在大排檔,死皮賴臉搶在服務員阿姨面前搶剩飯吃,來不及用勺子筷子,雙手並用往自己嘴裏灌剩飯,灌不下就喝一口飲料。

剩餘的可樂雪碧橙汁只要客人不帶走,我都隨便喝,我喝過的東西也沒人敢要,要搶在服務員阿姨全部收走前多吃點。

我無視大家的目光,沒有尊嚴,但我早就接受了,還越吃越香,食物永遠是神聖的。

幾個大叔不懷好意的來到我身邊:「小妹妹,要不我們帶你去吃點?」

我不能停下,含糊著說:「我是男的,長得像女人,留頭髮可以賣錢。」

我在這方面挺老實,中年們大叔一聽,不糾纏我了。

吃了兩桌的剩飯,我離開時滿嘴是油,手裏還捧著幾隻蝦,腋下夾着大概100毫升的橙汁,鼓著肚皮心滿意足的離開。

我學會了把錢藏在水泥縫中,在不同人的勒索中度過了寒冷的冬天,每當他們找我要錢,我會以昨天被人勒索過,早上被人勒索過,又或者剛剛被人勒索過,換著不同的理由去回應他們。

很多學生知道我沒錢,但就是想從我身上搞點錢,一毛五毛也不放過,因為他們知道同時有很多人在勒索我,久而久之,一些人看每次跑一套不是撲了個空,就是連一包辣條都買不起,浪費了自己的腳程,

回到炎熱的夏天,我拿着這9塊5去壽衣店。

「老闆,買三根香,一對蠟燭,一份那種地府錢。」

老闆是個老太太,她認得我,默默的轉身去拿東西。

我看着這些壽衣,黑黑的,加上這裏光線較暗,讓人不寒而慄。

不多時,老太太用膠袋裝着三根散香,一對蠟燭,還有一份值錢。

我伸出4塊錢,這是我早就問好的價格,老太太清點了一下,把2塊錢還給我:「多了,收好吧。」

不是4塊錢嗎?是我聽錯了?

「謝謝!」我鞠躬道謝,轉身快步離去,上下的錢要精打細算,去買最新鮮的供果,新出爐包子和點心各買一點點。

回去之後,我在奶奶倒下的地方鋪了張報紙,十字切開一個漂亮的蘋果做底座,用佈滿划痕的打火機點燃這些東西,三根香插在一起,左右各插一根蠟燭,往前一點放着豐盛的貢品。.

我哀傷的看着香灰在太陽底下一點接一點掉落,或被夏風吹得在地上不規則的翻滾

我想法很矛盾,一邊抱有奶奶是在考驗我的希望,另一邊又不得不接受自己孤苦伶仃的現實。

現實和幻想讓我有點分不清局勢,失去奶奶足足一年,我也無法從中抽出自己。

我聽着河下水流拍打岸邊的聲音,埋頭坐一邊,在絕望與希望兩種情緒來回切換。

今天我可以不用去大排檔了,供完奶奶我可以自己留着吃,還乾淨又衛生得很呢。

香和蠟燭燒了一半,我開始燒紙錢,這都是我在清明節的路邊上學來的,那些十字路口上的阿姨心很誠,我也心很誠,學着他們的樣子雙手合十,小聲念著很多願望。

「希望奶奶可以快點回來。」

「希望那個狼一樣的人會被折磨到死。」

「希望欺負我的人不得好死。」

「希望我能出人頭地,賺好多的錢。」

「希望我有吃不完的大米。」

「希望我能上學。」

「希望垃圾桶里有金鏈子……」

我念了很多願望,香燒了大半還意猶未盡,坐在一邊等著香燒完,奶奶吃過了,我才可以去碰這些供果。

「這能拿到網費嗎?」

「好好搜,這乞丐經常一分錢都沒有,你們不奇怪嗎,他怎麼還不餓死?」

談話的聲音把我從回憶中抽離,幾個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的學生步入我的地盤。

他們看着豐盛的供果,紛紛一怒,領頭人爆喝一聲:「媽的,藏私房錢!」

他們不是在上學嗎!怎麼會來這?

我慌了,連連擺手:「今天是奶奶的忌日,這些都是我討來的!」

「你當我傻呢?拿不出10塊錢,明年今天也是你的忌日!」

他衝過來扇了我一巴掌,扯着我頭髮在地上拖行。

14歲的我雖然想起奶奶會掉眼淚,但還是很堅強,孤零零的守護着我和奶奶的家,只是後來經歷的驚嚇多了,心理防線才一點一點的崩潰,變成一個愛哭鬼。

我想,比絕望更絕望的是這長達5年的假希望。

……

我滿懷欣喜,忍不住露出笑容:「陳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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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身:絕世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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