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起步

在華夏，書生與商人自古相看兩生厭。書生看不起商人的見利忘義，商人看不起書生的窮講究，越窮越講究。

但是在很早以前楚錚就知道，書生與商人原本就是一類人——深切洞徹人性缺失的那類人。只是書生選擇了去彌補人性的缺陷而著書立說，而商人則選擇了利用人性的缺陷去積蓄財富。

譬如林曉嵐，就是通過無限渲染女性肥胖所帶來的種種恐怖後果，讓自家的減肥產品成為爆款。

但是當書生親自下場經商后，反而會把原本的商人們逼的無路可走。如同范蠡輔佐越王勾踐吞滅吳國，隨後定居宋國陶丘，三致千金，外號「陶朱公」。「孔門十哲」之一的端木賜，也是家累千金，富比王侯。

畢竟商人只懂得人性的缺陷，難免姦猾。書生通透人性的優勢，更能將商業推向極致，尤其是當下這個以商業與金錢為美的時代。當然，在商業時代，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就更加疏離。

「楚錚」這個名字是爺爺幫他取的，雖然聽起來蠻順耳，但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其中的涵義。

楚者，荊棘也；錚者，爭金。加在一起就是，披荊斬棘去賺錢！

想起爺爺，他的內心又是一痛。

當初高中的時候，爺爺還不無遺憾地問他，「阿錚，爺爺還能看到你結婚嗎？」

那時候他雖然開始對世界產生懷疑，卻遠遠沒想到人生殘酷到何種程度，所以也就樂觀地回應道：「能，爺爺你一定能夠長命百歲!」

誰也沒有想到，在他大一的那年冬天，爺爺還是悄無聲息地走了……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開始讓他意識到生老病死的世道輪迴，轉而將注意力轉向了人性的另一面。

「喂，你在想什麼？輪到你了。」正在此時，鄭雅推了他一把，將他從幻想中拉了出來，同時好奇地盯著他道，「你這人怎麼這樣，獃頭獃腦的。別有事沒事的發獃啊，小小年紀跟個老頭似的！」

「嗯，好的。」楚錚聽到鄭雅的責備，不由苦笑一聲。他並沒有出言反駁，因為他現在確實過得沉重。收起思緒，走到業務員面前坐了下來，將身份證遞了過去，開始辦理證券賬戶。前後大概五分鐘時間便完成所有手續。

半個鐘頭后，同一批過來兼職的人都完成了任務，鄭雅將大家集中在廣場，逐一發了錢。楚錚拿了錢，跟鄭雅說了聲再見，便前往文虹路而去。

他跟鄭雅萍水相逢，因緣而聚，緣盡人散，然後相忘於江湖。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金手指，也沒有那麼多桃花運。也許未來還有機會再見到這個樂觀開朗的女孩，但是至少在現在，他只是過來兼個職。

文虹路是靠東海工程技術大學的一條小路，滴團外賣的一個站點就坐落在這裡。

無數次經過，楚錚都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過來跑外賣。不是因為歧視外賣員，而是因為他的大腦一刻也停不下來，時刻都在思考著各種問題。外賣員則必須將大量的時間出賣給公司，留給自己的空間實在不多。

想要崛起，一個人缺少了思考的時間，又哪裡有誕生靈感火花的機會？

但混到飯都吃不上的地步，他只能後退一步，先在這個城市找到立足之地。

走進店鋪，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走了上來，輕聲問道：「你找誰？」

「我過來找個工作，你們這裡還要外賣員不？」

「要！」小眼鏡上下打量了楚錚一眼，疑惑道，「是你找嗎？」

如今外賣行業剛剛興起，在社會的眼光里算是一個地位比較低下的行業，但凡有一點好的出路的年輕人，誰願意去跑外賣？更何況跑外賣風裡來雨里去，時刻在車流里穿梭，危險性還是比較大的。楚錚看上去一股斯文氣息，與外賣員的差距太大了，小眼鏡也怕他吃不了其中的苦，所以有點不太相信。

「嗯！」楚錚點了點頭，面無表情道：「我現在需要工作，能有個吃飯的地方就行，其它都是次要的。」

「好！」確定楚錚的想法，小眼鏡立馬熱情了起來，「我們滴團剛來東海沒多久，只要你想干，待遇不會比在餓呀賺的少！」

東海是餓呀的大本營，在外賣行業，滴團只是後來者，所以一般外賣員往往在滴團跑了一兩個月就跳槽到餓呀，人員流失特別嚴重。

為了留住隊伍，滴團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提高待遇。但是由於直面餓呀的市場競爭，滴團的訂單並不多，這就讓員工很是眼紅餓呀外賣員的收入。

畢竟這行業實行的是多勞多得，滴團哪怕提高待遇，也不會去做慈善家，一樣會控制成本。市場的劣勢讓滴團的外賣員比餓呀收入少。一個月少一千塊，一年下來就是一萬多，雖然滴團做起來相對輕鬆。

作為底層的人，只要能多賺錢，誰又會去在意那點苦累？所以新手進入外賣行業了解生態以後，便會跳槽到餓呀，導致滴團成為了別人的人才培養基地。

「我們滴團跑一單十塊錢，餓呀一單隻有八塊五。公司不包吃住，但可以提供電瓶車，一個月租金260元。」小眼鏡扶了扶鏡框，苦口婆心道，「只要你認真干，月入過萬不是夢！」

在收入普遍三五千的時候，月入過萬確實算是一個高收入的標杆了。假若回到老家說起自己工作月入過萬，楚錚相信沒有誰會不羨慕。

「我自己有住的地方，能提供車子最好不過了。」楚錚聽完放下心來，「不過我有兩個要求。」

「你說——」

「第一，我現在沒錢吃飯了，希望第一個月能周結，我可以保證至少做到過年。」

「第二呢？」小眼鏡心裡衡量著，現在只是5月初，做到過年還有七八個月，最主要是夏天就要來了，正是用工高峰期，第一個月周結也不是不可接受。

「我想先預支五百塊錢生活費，為了讓你放心，可以先把身份證押在你這裡，等我哪天離職再拿。」

小眼鏡聽畢，抬頭盯了他半晌，然後一把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一沓鈔票，數出五張交到楚錚手裡道：「這是五百，你先拿著。下午先熟悉一下業務，明天開始過來上班吧。」

楚錚看了看小眼鏡，心裡有些感激，畢竟別人哪怕有屬於自己的考量，但能夠讓渡自己的利益便值得尊重。他將身份證放在桌子上，道：「我先出去吃個飯，下午一點準時過來。」

「好！我叫張韜，手機157……你先記一下，有事可以給我電話。」

離開滴團的站點，楚錚轉彎進了工商銀行的自助櫃員機，輸入銀行卡號，將五百塊錢給弟弟楚逸轉了過去。他心裡嘆道：「小逸，這是哥哥最後一次幫你了，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