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野物

想要去看人家的獵物，自然少不了跟主人打招呼。

陳二哥擺擺手，讓他們自己隨意。

顯然，三家能合力守住一個參窩子幾十年，不止上面長輩們關係鐵，下頭兩三代的小輩兒們也非常親近。

緊挨著議事的屋子還有三間房，據郭家孫子說是存放平時山上參田幹活工具用的，三大爺他們前幾天進了趟深山，運氣好獵了頭黑瞎子，打獵的工具和分解好的獵物還沒來得及運下山，暫時存放在這裡。

想到東北黑瞎子，林嘉禾第一反應是「牢底坐穿獸」，不過在這個年代卻是極受狩獵人喜歡的大傢伙。

「我三大爺他們進山一趟，那賺老些錢了。熊皮、熊掌、熊肉不多說，要能吊出一顆金膽，少說也有八百來塊錢兒，比抬一顆老參也不差啥了……」

郭家三兄弟中年紀最小的老三一臉興奮，說到打黑瞎子他可是嚮往很久了。可惜家裡人不許他胡鬧，不然這次進山他早跟三大爺一起去了。

「金膽？什麼意思？」

是熊膽嗎？嘉禾猜測，她知道熊膽本身好像就是一味藥材，邊走邊問，對狩獵的收穫更感興趣了。

「金膽！那可是好玩意兒！」他一邊解釋一邊上前帶路，徑直走向最靠邊兒上的房間。

門沒鎖，推了兩下就被打開。

「……獵了黑瞎子，殺熊取膽，剝乾淨外面的油皮，用繩紮緊吊起來，通風陰乾，八九天就能得到一顆吊膽。

最上等的，膽仁半透明、橙黃色，叫金膽，俗稱又叫銅膽。賣到收購站，論克收，一顆拳頭大小的得有七八百，去年村裡有人合夥掏蹲倉的黑瞎子，光熊膽就賣了小兩千。要是菜花膽、鐵膽就差點意思了，不過也能有三四百。

走，不信我帶你看看，這次三大爺他們獵的可是一頭大傢伙，昨天才拉回來，熊膽比我以前見過的都要大一圈兒……」

說著郭老三推開門進去，興沖沖抓住一塊腥了吧唧吊在半空的熊膽就要給嘉禾看。

「行了！你別瞎叨叨了，讓老妹兒自己瞅瞅去……」郭老大看不得三弟的急躁性子，跟在後面插了一句。

當一顆晾曬沒多久的「新鮮」熊膽被遞到林嘉禾眼前的時候，說實話，她不太舒服，眼前這東西血腥味還沒散去，光聞著就讓人感覺難受。

以往見到的大狗熊都是動物園裡懶洋洋撿蘿蔔吃的觀賞動物，誰曾想有機會親眼見到新鮮獵殺的黑熊和熊膽呢？

在中醫方劑里，熊膽一直有著清熱解毒，息風止痙的功效。私下裡某些相信以形補形說法的人更認為它有神效。

記得上學的時候有段時間大力宣傳保護月亮熊，就是因為有不良商家為了謀取利益，持續性活熊取膽液，殘忍至極。

國家更是明文規定，將黑熊列為了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禁止私人偷獵捕殺和販賣。

就在嘉禾閃神兒的片刻功夫里，郭老三已經將清理過皮脂的整張熊皮抱了出來。只是簡單處理過的皮子，質地僵硬，皮毛也髒兮兮。

「看！這就是三大爺剛硝制過的整張熊皮。老爺子槍法真厲害，我摸了一遍，沒幾個搶眼兒，肯定是幾槍就解決了！回頭我還得再練練，說不定明年就能跟著三大爺進山了！」

像郭老三這樣的年輕人，很多老把頭並不樂意帶他們，年紀輕、不懂規矩，出了事兒還得給他們擦屁股。不是親近長輩，沒人願意費這個力氣。

但這個年紀的小伙兒哪個沒有一顆躁動的心？

趕山抬參、獵鹿獵熊……，都是打小兒聽著老一輩兒人的故事長大的，自覺年輕力壯，誰不想成為以後兒孫故事裡的傳奇？

恨不得今天進山，明天就抬幾顆老參回來，人前長臉，人後也能賺大錢。

尤其是郭老三這種喜歡玩兒搶打獵的，說起自家三大爺的優秀戰績，眼睛里閃閃發光，語氣興奮又自豪，恨不得自己早生個幾十年能一起經歷。

「……這黑瞎子也不算個啥，一到冬天就蹲倉。找到了窩兒，先驚出來，幾個人帶上槍一圍，啪啪啪幾槍下去，老省事兒了！

三大爺早幾年那會兒才厲害，什麼野豬啊、豹子啊、老虎的，東北老林子里什麼玩意兒他沒打過……」

克制了些許不適后，林嘉禾也能理解他眼中的嚮往。

這個年代談什麼動物保護都是扯淡！飯都吃不飽，人和動物爭的就是活命的機會。

就像小時候老家過年殺豬，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手藝差點的鮮血直噴，豬也嗷嗷叫喚的慘烈。可你問四周圍著的一群小孩怕嗎？怕什麼呀！都吞咽著口水盼著吃肉呢！

郭老三拿出熊皮當然不是為了炫耀，這年頭誰心裡沒個算計，這皮子送到收購站才幾個錢，今天這些外地來買參的可都是「豪客」。

得知對方的意思，林嘉禾也沒什麼猶豫，這種上好的毛皮不管是留著自己用還是收藏送禮都是好東西。

「你開個價吧！合適我就要了！」

嘉禾這麼爽快，郭老三反而沒反應過來。

「這、這價錢還得三大爺他們說了算，我就是隨口問一句。」畢竟關係再好他也不可能替別人做主。

他笑的訕訕，一溜小跑出門去找正主。

「二叔，剛剛客人看上了你們昨天處理好的皮子，讓我問問價！」

來的正是剛才像丟燙手山芋一樣把她扔給三個年輕人招待的陳二哥，開價也直接。

「三百你拿走吧！收購站差不多也是這個價，省得我跑一趟了！」

見林嘉禾一個女人，怕她做不了主，又提醒道：「要不等你爺們兒出來問問，這張熊皮打的仔細，沒留槍眼兒，鋪炕上保准大冬天也暖和。」

「要是想做衣裳，貉子皮、狐狸皮、貂兒皮更好。密山那邊有大型養殖場，前幾年我們公社也建了一個小的，每年除了上交給收購站出口換外匯，養殖場自己也能留下點。」

猶豫了一下，這位陳二哥才小聲透露，他私下有關係能弄到一些貂皮和貉子皮，問林嘉禾要不要。

嘉禾聽了眼前一亮，她這一年多天天看報紙也知道不少事兒，由於某些政治問題，如今國內每年的出口情況大受影響。我們是農業大國，例如二六年引進的長毛兔，每年兔毛出口就是一大項。

S市沒有東北這邊冷，也不適合皮毛動物的養殖，她還不清楚當下皮毛行業的情況呢！

「密山！是黑龍江那邊兒嗎？您給詳細說說吧！」她連忙追問具體情況。

之所以知道密山，還要說到前世一個流傳甚廣的梗。

「浙江溫州！浙江溫州！最大皮革廠，江南皮革廠倒閉了！老闆黃鶴帶小姨子跑了……」

這個大喇叭循環播放的擺攤神曲許多人都聽過，可要說浙江的皮毛行業發展就少不了密山這個「東方皮毛之都」。

如今下鄉熱潮連接了浙江海寧和黑省密山，大批浙江知青北上，掀起建設密山的「海寧潮」。此後，新世紀密山招商引資，又連接了兩地，掀起攜手合作發展皮毛行業的第二次熱潮。

從陳二哥口中得知東北這邊養殖場都是國營養殖和集體養殖，規模不大，數量分散，林嘉禾突然發覺，這似乎是人蔘之外第二條適合她的路子。

規模小好啊，幾年後大家一起起步，沒有行業大鱷，又是和外掛適配的養殖業，以後出口國外的需求肯定不少。家畜肉類養殖她也考慮過，不過特色養殖經濟效益肯定更高。

只是比起人蔘只要弄到種子就能種，皮毛動物養殖可就麻煩了，首先很多獸種都是從國外引進的。

「烏蘇里銀狐、貉子、貂……這些公社養殖場都有，你想要，我去幫你問問……」

嘉禾考慮了一下答應下來，也沒有強求。

不管想的再多現在也不過剛剛摸到七四年年頭，等市場開放還早著呢！這會兒想的再多也只是紙上談兵，誰知道未來各個行業具體的發展呢？

一整張熊皮三百也不貴，機會難得，她直接掏錢收下了。問什麼問？真當自己是靠男人吃飯的小媳婦兒嗎？

這邊兩人交易，另一頭郭家三兄弟興高采烈的抬出一隻大傢伙，看著像鹿，但又比鹿小，渾身棕灰色的細密毛髮，沒有梅花鹿的斑點，頭上有兩根短短的三叉角，小巧可愛。

「二叔，怎麼有隻傻狍子？難道是今早陷阱里抓到的？」郭老三一眨眼就想到了緣由，怪不得三大爺一早上山轉悠，真讓他爺說中了，有大傢伙。

「嗯！早上轉了轉設好的陷阱和地槍。昨晚就聽到動靜，今天一看，是個大公狍子！」被問到的男人看到幾人的動作也沒在意，悶聲回了一句。

山上參田周圍的陷阱都是他們父子設下的，既防人偷參也防著山上的動物糟蹋參田。

這不，昨晚聽到動靜，過去查看發現是個傻狍子，大晚上懶得折騰，今早才去弄回來。被陷阱里的地槍扎穿了腹部，又凍了一晚上，早沒氣了。

林嘉禾看著也新鮮，這玩意兒她在動物園見過兩次，看著挺機靈的呀！難道真能被人用棒子打到？

想到這兒，她也就直接問了。

「都說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飯鍋里。這是真的嗎？狍子這東西這麼傻，不早被抓光了？」

見她好奇，陳二叔一邊招呼幾個小子幹活，一邊給她解釋。

「這傻狍子平時可不傻，只有到了冬天，大雪覆蓋得深，雪地里宣軟疏鬆吃不上力。狍子膽子小，被人來回趕著跑，陷到雪地里動彈不了才會被人用棒子撂倒。」

看到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嘉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傻狍子這麼可愛，味道一定也很好吧！反正已經死了，這會兒不吃以後可沒多少機會。

做了一陣心理安慰，罪惡感果然減少很多，她直接詢問陳二哥能不能把這隻狍子也賣給她。

陳二哥一愣，隨後哈哈大笑。

「本來就是要帶回去招待你們的，哪兒用的著你買？」

嘉禾一樂，果然是熱情好客的東北兄弟，今天她是有口福了！

旁邊的郭家三兄弟已經按照吩咐把狍子、熊皮、熊肉什麼的通通綁到袋子里，一會兒大伙兒出來，一人背一袋子，輕輕鬆鬆送下山。

之前說要請她吃松子的郭老二也沒食言，從房間角落扛出半麻袋松塔，直接堆到了她面前。

林嘉禾哭笑不得的看著手裡掰開的松塔，生吃口感確實不錯，只是沒有小松鼠那樣鋒利的門牙，她的牙可消受不起。

「嘎吱！嘎吱！」用力咬碎外殼，香濃的松子味兒很快瀰漫口中。

「嗯嗯，真不錯，這些乾貨方便賣我一點嗎？」想到空間里沒法種植松樹，她決定趁此機會多囤一點，直接走郵局寄回去。什麼松子、榛子、核桃……

咦？後面兩個是果樹還是木材？

心裡一動，她點開遊戲界面，搜索榛子和核桃，竟然有種子可以種植。

「所以作為灌木的榛子樹被系統劃分到了果樹的範圍？」

正稍稍開心，突然發現國寶兒子發來十幾個消息。點開一看，果然是合照和禮物。

自從回了S市，不愛旅遊的小熊貓就懶散多了，平時隨意拿些亂七八糟的日常生活物件兒做禮物敷衍，她也沒心思天天查看。

偶爾清一波，有用的留下，沒用的送回收站當垃圾處理。沒想到今天突然消息爆炸，這是到了新地方，又有了遊玩兒的興緻？

點開明信片一看，嚯！

之前合照是和景點建築物合照，這次全換成了各種「小」動物，小松鼠、小天鵝、小猞猁、小紫貂，小梅花鹿……

呃！最後這個可不小，自家熊貓兒子都沒人家腿高。不過都是可可愛愛的小傢伙，老母親看著很欣慰。

這是交新朋友了嗎？

嘉禾記得這個小遊戲好像有類似設定，旅遊途中會認識新朋友，合影、交換禮物，還會帶朋友回家做客。

做客？她心裡猛的一凸。

「可別是我想的那樣吧？」

真要是帶回來幾隻未來保護動物，你說她是放還是不放呢？

今天的熊瞎子和傻狍子，說白了不是她打的，買了吃了沒多大罪惡感，可要是真來一隻梅花鹿或者天鵝什麼的，這不是考驗她的剋制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