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來信兒

自從許青青換上亮眼的京城款式的棗紅色棉衣，樓上樓下家裡條件好的忽然又冒出幾個穿搭差不多的——正到了冬天添置棉衣的時候，紡織廠女工自己能掙錢條件普遍好一些。看到有人穿的時漂亮，忍不住模仿著做一件。

沒有京城款式可以自己縫製，沒有棗紅色布料可以替換其他的顏色。

總之，愛美的心加上紡織廠布料的支持，紡織廠小範圍里忽然生出一股追風熱潮。

長款的、短款的，立領的、圓領的，好些年輕女工的身上忽然冒出來好些相似度頗高的嶄新棉衣。

但很快！

這種情況就被主抓思想的領導發現了！

又在廠內的思想教育學習會上嚴肅批評了這種有違「艱苦樸素」「勤儉節約」的現象。

於是，呼啦啦，一夜之間，「新棉衣們」又消失不見了蹤影。

等過段時間，貼了補丁、經過了水洗，模樣大變的「舊棉衣」又悄無聲息的融入了藍黑色的工裝大潮。似乎改變了什麼，又似乎沒變也什麼。

時間一晃，很快到了十二月三十號。

沈明輝是冬至前一天走的，到今天已經整整十天了！

這天是個休息日，明天就是臘八，姥姥撿了各種豆子、花生、紅棗、大米，準備熬鍋臘八粥。

「這麼幾樣好東西，往年家裡湊不齊，能從傢具廠食堂帶回來一碗就不錯了！咱們今年自己熬一鍋，熬的厚厚的，正經過回臘八節！呵呵呵……」姥姥忙的熱鬧，干著活兒也高興。

嘉禾跟著湊趣兒：「臘八粥熬好了，咱們下午直接盛罈子里看姥爺去。我給姥爺準備的棉馬甲正好讓他試試，裡頭套了毛衣穿上在屋裡不冷不熱剛剛合適……」

之前的棉衣熱潮她沒有跟風，倒是找機會在百貨公司買了四件棉馬甲。自己留一件，給嘉妙寄去一件，姥姥姥爺各孝敬了一件，穿在棉襖裡頭保暖貼身，還不張揚。

姥姥這次沒再拒絕，說了給自己和老伴兒合適的大小尺寸，完了收到衣服又後悔，不該買成衣，應該買料子棉花自己做才合算。

可惜量體裁衣這項華國女性優秀傳統技藝林嘉禾根本不會，勾毛衣她還總數錯針，總不能孝敬長輩的衣服還讓姥姥自己做吧！這也不合適呀！

「就這一次，以後我肯定老老實實買料子回來，姥姥你享回清福直接穿上吧！等我們過去了讓姥爺羨慕羨慕、眼饞眼饞，再拿出來給他準備的驚喜……」

「你呀！猴性兒似的鬼精靈……」

娘倆在屋子裡一邊撿豆子一邊閑聊說笑。正聊的開心，突然院子里傳來招呼聲。

「嫂子！在家沒！我是強子，有事兒找你！」

人蔘造假引起的風波到底沒持續多久，某一位領導的發話只能讓下面人多勤快兩天，一個星期沒到，風頭就吹過去了。

只是沈明輝走之前謹慎，讓一幫兄弟們都去鄉下躲躲，沒人來找，林嘉禾也不主動去問。

許強的突然登門讓她一驚，還以為沈明輝在外地出了什麼事。等得知緣由，才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受他囑託回老家打探人蔘消息的郭叔發來了電報，內容緊急，要求這邊立刻派人帶錢過去。而沈明輝的車隊現在停在大連，距離郭叔所在的撫順倒是比這邊近，可他是工作出車又不會隨身帶太多的錢出去。

這時候也沒有什麼個人銀行轉賬，郵局匯款不方便，時間上也來不及。

「你們老大怎麼說，他有打回來電話嗎？」

錢的問題林嘉禾心裡有底，沈明輝的老底兒都在幾十根金條上，如果他要動用，必然會讓人來找自己取。

果然，許強來找她就是為了這事兒。

「沈哥昨晚打回來的電話，他已經和郭叔聯繫上了！他從車隊那邊直接趕過去，讓我們帶錢跑一趟送過去……」許強一路小跑著過來，氣喘吁吁也顧不上擦擦汗。

林嘉禾回想地圖上三方各自的位置，大連和撫順都在遼寧省，離得不遠。相比之下，老家這邊過去光是坐火車就要好幾天。比起來回折騰，只路上就要耽擱小半個月，自然是讓人帶錢過去匯合最方便。

見他大冷天的跑了一腦門汗，趕緊倒了杯熱水招呼人坐下。

「喝點熱水吧！落落汗！看把你急的，又不多餘這一會兒，別灌了一肚子冷風……」

許強喘了會兒粗氣，也不客氣，說了聲「謝嫂子了」，就端起碗鼓動鼓動灌了一大半。不一會，身上的熱汗化作白霧蒸騰，整個人也舒服的嘆了口氣。

「呼……，舒服！」

「嫂子你是不知道，昨晚我收到消息，連夜就去鄉下找了東子。今天一大早又騎車趕回來，那個冷啊！凍得人渾身打寒顫……」

嘉禾見他喝的急，又連忙添了一碗。慶幸早上剛燒了熱水，不然家裡只有一個暖壺，還不夠他一個人喝的。

「別急！別急！壺裡還有熱水。餓不餓？我給你熱點稀飯。」

這會兒的天氣越來越冷，一大早騎車趕路肯定是又冷又餓。別說是從下面公社騎回來了，這兩天上班騎車那幾分鐘她都嫌冷。仗著住的近，早上直接地顛兒過去了。

哦！說到車子，自從上個月送嘉妙下鄉她騎了一回。沈明輝得知她會騎車，說有認識的人倒騰私下拼裝的自行車，價格也不貴，回來就直接給她推過來一輛。

之前是需求不高又不想張揚，所以林嘉禾一直沒有買新自行車，這次遇上了，便也問清楚原價，給了錢，收下他這份好意。

其實很多修車攤子都有類似的門路，通過拆下來的舊零件攢成二手車偷偷賣，也算是當下人們低價獲得自行車的一種方法了。

……

待許強吃過熱乎飯，兩人細細交談，嘉禾才得知沈明輝約好了中午十二點打電話到街道辦，這也是許強急急忙忙趕過來的原因。

「沈哥說具體拿錢的事他要和你詳細說說安排，這次聽著是好消息，郭叔那邊聯繫到了可靠的賣家才急著讓我們送錢過去。估摸著不是小數字，我和東子這邊湊了八千塊，剩下的還要看老大的意思……」

許強說到這兒，也不由的看了嘉禾一眼。老大話里漏出來的意思他怎麼可能聽不明白，好傢夥！這才多久，已經摸到老大的家當了！不得不讓他高看對方一眼。

說白了，他們這些兄弟對林嘉禾的態度都是取決於沈哥的表態。倆人談對象，他們湊趣叫一聲嫂子，心裡未必當成自己人。

可現在怕是不一樣了！

沈哥人不在，卻特意打電話讓他來找嫂子拿錢。聽這意思對方少說能當一半兒的主兒，那這聲「嫂子」也就實在了七八分。

不出意外，這以後就是真嫂子了。他的態度也變得鄭重了許多，說話做事都少了以前的假客套。

這種微妙的變化林嘉禾也似有所感，只是多招呼了他兩聲吃喝以外，並沒有做別的什麼。

對於這種男朋友的好兄弟，她見過身邊的很多例子。關係處的再好也沒用，關鍵還是在於男人對自己的態度。

兩人收拾好，早早等在街道辦的電話處。由於提前打過招呼，得以借用公家的座機。

時間一到，電話很快響起。

「叮鈴鈴……」

嘉禾立刻拿起電話：「喂……」，對面果然是沈明輝的聲音。

由於辦公室里還有其他人，兩人長話短說，很快確定了各自的安排。

據他所說，這次郭叔聯繫上的是撫順縣某第二參廠的廠長，對方手上正有一批大貨，為了儘可能多的買到人蔘，讓她至少拿出兩萬的金條。再加上強子幾人湊到的八千多，這下子足足準備了近三萬的本錢。

而之所以催的這麼急也是有原因的，對方那邊不止郭叔一家在爭取買參的機會，另有幾個外地的採購員打聽著門路，也找上了門，開出來的價格據說還非常不錯。

不過好在郭叔的關係夠鐵，有一位親叔伯和廠長是老兄弟，那位參廠廠長已經答應給他幾天時間，只要錢到位，可以優先提供給他人蔘。

待得知讓東子許強他們帶錢跑一趟，而自己只需要準備好金條的時候，林嘉禾猶豫了片刻。

沈明輝的家底她清楚，這是賭上一半兒的身家來做這筆買賣了。加上他之前剛剛被人坑過一次，同樣是人蔘。

這……

嘉禾遲疑，很難不擔心裏面會不會又有什麼問題。

如果是在沈明輝給他交代家底兒之前，她肯定不會多嘴一句。男人自己的錢自己的生意，賺了虧了都跟她沒太大關係。

但現在情況不同，這虧的可就是倆人未來的家財了——雖然沒有明說，但她是真心經營一段感情，自然想著從一而終。

這一刻林嘉禾甚至忍不住煩躁的想，早知道對方還要死磕人蔘這檔子生意，還不如自己從空間里弄點給他呢！至少不會坑他騙他什麼。

不過也就是想想，當下的人蔘交易情況她自己還搞不明白呢！又怎麼可能拿出天衣無縫的說辭來解釋人蔘來源？

猶豫了半晌，她提出自己跟過去看看。話筒對面明顯一愣。

「什麼？你跟著過來？這不是胡鬧么！」沈明輝略微失真的聲音伴著電子雜音從話筒口傳出。

「嗞~，嗞~，嘉禾你別鬧，這邊大東北的冬天，路上早結冰了，雪都下了好幾場，一腳踩下去沒過腳面兒……。你跟過來，這不是找罪受呢么？

聽話，好好在家待著，把我讓你準備的東西交給強子和東子他們，讓強子買時間最近、直達撫順這邊的火車票。列車號和到站時間提前告訴我，到時候我和郭叔去車站接他們……」沈明輝顯然沒同意她的想法，又直接和許強通話，安排好了行程問題。

借用人家的辦公電話時間也不好太久，約好了下午買火車票，晚上對方再打回來。嘉禾還想解釋：

「喂，我……」

「嘟嘟……」對方那邊已經匆匆掛掉電話。

林嘉禾神色怏怏的放下手中的話筒，回去的路上一句話都沒說。

她當然不是一時興起下的衝動決定，而是早上收到消息的時候就萌生了去東北走一趟的想法。

一來北上路途不短、情況不寧，雖然是坐火車，可小偷飛賊向來不少。要想大老遠帶這麼多錢和金條過去，又有什麼能比她的空間更安全？讓許強他們單獨去，她不放心。

二來，嘉禾也有自己的想法：雖然憑藉著買來的兩盒人蔘籽在遊戲空間里成功種植有所收穫，但她對人蔘的了解僅僅來自於書本的簡單資料。沒有實地考察過人蔘產地、種植規模和品種周期，更不了解相關產品的生產加工和銷售模式。以後想長久的插手這門行業又怎麼可能？

她不是真正的十六七歲小女生，被人三兩句話就能攔下。打定了主意，立刻開始思考自身的情況。

「紡織廠的工作沒什麼大問題，技術員和工程師先後去了京城學習。臨近年底，資料室整理圖紙的借調任務也完成的差不多，只要和庫房這邊打個招呼，不管是找人頂班還是請事假應該都沒什麼問題……」

因為並不靠廠里的那點工資過日子，嘉禾上班工作的自由度明顯更高。

這也是國營大廠潛在的一項福利，如果因「身體不適」長期請病假，又或者家底殷實一直找人頂崗上班，只要沒人找麻煩，完全可以躺著也能領到一部分工資。

至於說白領工資不幹活會不會被廠里處分辭退？呵呵！現在是工人當家做主的時代，沒有鬧到檯面上的正經理由，辭退工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而家裡這邊……，嘉妙回來過年至少要等年底，姥姥更不用我擔心，想回哪邊兒住都方便的很……」

「剩下的，就只有火車票了！」她低頭思索，隨後看向一起回到小院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