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讀報,上進
s市一連下了幾場雪,雪一化,天氣就漸漸暖和。
郊區田地冒出青綠,食堂菜色也豐富許多,不用天天的炒海帶絲、煮海帶湯,吃的人臉都發綠。
要說如今的工作也算安逸,只是林嘉禾是個有進取心的,不然也不能幹過一眾競爭者上位,大小混到了中層。
可這個時代對她不太友好!
各種商業貿易都還被壓在水下,頭頂是「國營」和「計劃」幾個大字閃閃生輝。
這沒什麼好說的,當下政策自有其優異之處,她學歷史課時也是敬佩萬分。
一抹紅日帶萬眾黔首百姓揭竿而起,披荊斬棘、砥礪前行,從山河破碎走向國泰民安,稱一聲偉大,道一聲傳奇,上古人皇也不過如此。
許多後人不知時局艱苦,聽了隻言片語,就對這段歷史談之而色變,以為處處是黑暗、遍地是不平。
不是的!
雖然林嘉禾不知道自己來到的世界算什麼,平行世界?小說衍生的低緯度空間?但這真真實實的生活騙不了人。
某位哲人說:我思故我在。
林嘉禾也有同感,這每一片雪花,每一縷陽光,自己真實的感受著,那真與假於自己又有什麼區別?
「或許真的回不去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好好擁抱現在的生活吧!」
至於那些夾雜在歷史中的斑駁、時代下的痛楚,她認為始終是短暫的、一小撮人的鬥爭。
低下高高的頭顱,看看四周,都是如自己一般忙忙碌碌、為生活奔走的普通人。
就如開創唯一「誅十族」的方孝孺案,午門外菜市口血流飄杵的同時,也不妨礙天下布衣百姓煙火生息,黔首黎民汗滴如雨。
不怪嘉禾無端生出一肚子感慨,實在是看報紙看的她頭疼。
生活步入正軌,她就忍不住在事業上鼓搗鼓搗,不說升官發財,怎麼也要積極向上靠攏吧!
工會組織先進思想學習,去!思想活動要積極,都是能結交的人脈關係。
車間搞技術學習大比拼,去!深入基層聯絡工人同志,以後都是向上走的支持。
領導安排除雪大清理任務,去!辦公室里自己最年輕,關愛老同事要出力氣。
一時間,林嘉禾在廠里的「人緣」也好了起來,辦公室里拉著一起勾毛衣、食堂里一起打飯排隊,路上見了也紛紛招呼一聲小林啊!
就是倉庫領導被問到,也要說一句「小林是個好同志,干工作也蠻積極,以後多帶帶,革命任務有了接班人……」
但這一番表現,林嘉禾自己並不滿意。
「想要往上升,不是悶頭苦幹也不單靠一腔熱血,要有目的、懂規矩。只想著給同事打熱水、給領導擔任務,那叫老實人、老好人!」
「按照自己現在情況,有兩個過不去的潛規則問題。」
「一是年紀,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不是空話,沒有幾年資歷,老同志憑什麼服你,這又不像後世,抓業績、講效率,能給公司賺到錢的是大爺……」
「二來是學歷,華國幾千年的文化積澱,以前是科舉,現在是學歷,不是一陣逆風能改變的。」
想想原主初中畢業的學歷,林嘉禾一陣頭疼,前幾年飯都吃不上,這姐妹倆上學也晚,能混到初中都要感謝廠辦學校便宜。
但不行,這個學歷在人均掃盲班的情況下還算不錯,可要想往上走,這個學歷就拉胯了。
林嘉禾想的很清楚,自己這個崗位,沒法像車間工人似的拼先進、爭勞模。年齡卡著,也不容易進管理層、當領導。
務實是不成了,那就務虛!
工會、廠報、宣傳、秘書……,這些部門裡也有幹事、文員,走這幾條路,年齡的硬傷就小多了。
紡織廠是個大圈子,裡面又分了一個個小圈子,像宣傳幹事、厂部秘書這些人,下頭工人往往要撇一下嘴,說聲「樓上的」。
托紡織廠在s市一家獨大的福,廠里產品受歡迎,早幾年就蓋起了小三層的辦公樓,宣傳、厂部、秘書部大小部門都上了樓。
樓上,樓下,顯然有條看不見的分割線,想打進樓上的圈子,難搞!
但林嘉禾不是容易氣餒的人!
很快!她就發現了一條「向上」的路。
雪一化,就開春,廠報發了新通知,鼓勵工人同志積極投稿,新春新氣象,愛廠愛紅旗……
總之,廠里兄弟姐妹,不分工種、不分年齡,通通有機會被選中發表。
「投稿?切!還不如多勾兩針毛衣呢!」
張姐磕著瓜子,發著牢騷。
「你說我家的臭小子,也不知道是屁股上長牙了?還是胳膊上長角了?」
「他姐才穿了兩年的毛衣毛褲,那節省的,新新的一樣,才給他兩天,就磨出幾個大窟窿,唉!可愁死我了!」
「誰家不是?男娃子廢布料,多少不夠他們穿的,你多給他打兩個補丁,省的拋費錢票……」
廣播了一下午的投稿通知,到了辦公室大姐的嘴裡,還不如家裡孩子的褲子有聊頭。
林嘉禾不想現在暴露自己的打算,抽空才閑聊似的打聽。
「不是說投稿被選中能給不少東西嗎?怎麼我看大家都不積極咧!」
「嗨!那也要能被選上嘞!」
周大姐接上張姐的話茬,給她個斜眼兒,笑道:「小林才來多久,她哪懂裡面的門道?」
又一副有前人經驗的模樣和嘉禾八卦。
「你張姐說的對,東西誰不想要,去年還發了兩個瓷塘缸和毛巾呢,可想選上卻難。」
「怎麼說?」
嘉禾的湊趣讓張大姐來了說叨的興趣。
「這說頭就多了,你想想看,頭一個比文化,咱這些大老粗能跟樓上的比?」
「確實不能,聽說人都是高中生,我才初中……」林嘉禾露出羞愧的神色。
「嗨!高中生算什麼,人家樓上還有中專生和大學生呢!比什麼比,那都是萬人堆兒里挑一個的人尖子,那能差了?」m.
張姐有些不服的嘀咕:「我表妹車間有個筆杆子厲害的,那人家也不是啥高中生,去年不也上了回報紙?」
周大姐正是興起,被這話說的一惱。
「小張你別打岔,你說那個我知道,我對門鄰居家的二弟媳就是他家姑表妹,那人家筆杆子好是上過進修的,學歷上不比高中生差……」
這話讓林嘉禾眼前一亮,她正缺提升學歷的辦法。連忙追問,卻吃了排頭。
「進修?那是要廠里推薦哩!你想要名額,哪可能,咱小庫房這幾年都沒分到過。」
也不管她的失落,周大姐又興緻勃勃的做「科普」,周圍人都是老資歷,不過閑著也是閑著,瞎聊唄!
「這第二個嘛~」她特意拉長音調,「就是關係要硬了!」
「那麼些稿,有領導寫的、有幹部寫的、還有領導秘書寫的,你說說,要你選你怎麼著?」
嘉禾心裡點頭,面上做為難的樣子。
「那咱可不敢選,選的不對,領導不高興咋辦?」
「對呀!」周大姐一拍大腿,「那是好選的?你寫的再好挑不上有啥用?」
周大姐的話顯然夾雜了「樓下」對「樓上」的一些私人情緒,嘉禾不做評論,但這裡面的水看著可不淺。
心中有了論斷,面上只做好奇,繼續催著周大姐聊這個話題。
誰家的某某在宣傳部做幹事了,一手大字寫的多好;秘書部的誰誰最得領導歡心,外面走動有排面、關係硬;又或者誰的稿子過稿最多,全家上下有臉面……
已婚婦女的聊天會絕對是消息集散的重要場地之一,林嘉禾收集八卦中的信息,在心底建立了一張紡織廠人脈關係圖。此時未必有用,將來或建奇功……
「哎!老何,我記得你家老三媳婦快生了吧?」
作為八卦主導者的周大姐不知什麼時候問道。
「生了!生了!是雙胞胎,早出來半個月,過幾天就滿月了!」
老何師傅是辦公室五人里排第二的老資歷,家裡條件不錯,幾個兒子兒媳都在廠里,倒還不急著給孩子接班,頗有些養老混日子的意思。
「那可真不賴,是龍鳳胎還是倆孫子?」
「倆孫子!」老何樂呵呵回答。
周大姐一副早猜到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家老三是個有福的,嘿!一下得倆大胖兒子!」
林嘉禾通過何老師傅的表情也有所猜測,不用多話,附和著道喜。
「何師傅恭喜!」
「老何你又當爺爺了,真是有福了!」
「哈哈,謝謝!謝謝啦!」
「要不抽空我們去看看,你家兒媳婦咱們也都認識,多少年的交情,正好看看孩子去……」
看孩子,當然不光字面意思,少不得提半包糖一塊布的,這話別人不好提,周大姐卻不怕的。
「就這周末吧!老何你家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來看看就好,可別客氣……」
兩人資歷擺在這,剩下三個就沒話可說了,林嘉禾明顯看到張姐歪了歪嘴,剩下一位劉姐性子有些沉悶,剛才聊天也不多話。
「那就說好了,咱們周末去老何家看看孩子,也別打攪了人休息,就約到下午一點吧!」
下午一點去正好不用留午飯,周大姐是個周全人。
「怎麼樣?沒問題吧?」
「沒問題!」
「沒問題!」
作為辦公室小圈子的新人,林嘉禾能有什麼問題,自然是隨大流點頭。
這下又要往出掏錢了!
自參加工作,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老一套」交際方式——隨份子。
過年同事結婚——隨份子!
上個月主任大壽——隨份子!
這次孩子滿月——隨份子!
未必是錢,但一包兩包紅糖,積多了也能叫人發愁。
好在遊戲空間能種甘蔗加工出紅糖,哦!那沒事了!
只是要注意紅糖票的數量,別叫人起疑就好。
嘉禾去黑市的次數還是不多的,她不缺錢,每月單單兌換金幣也有三百多塊。
想要什麼也可以找許強私下淘換,大差不差,缺的不多也就忍了。
畢竟有過三十多年的人生經歷,她可不敢仗著遊戲系統天天去黑市拍「警匪片」。
許多強者能先人一步的辦法其實很簡單——那就是有目標就要去做!
打定主意走投稿的路子,林嘉禾一邊整理歷年廠報報刊,一邊去圖書館借閱資料、熟悉當下文章精要,也避免某些觀點受人挑剔。
畢竟當下時局不穩,思潮起伏,有些問題個人力量如螳臂擋車,難以作為,還是要謹慎小心,先獨善其身的好。
同時,她也詢問、研究了學歷提升的問題。
難!很難!
即使在學校,每年能考上高中的也只有幾個人。
而想要被推薦,工廠、街道都沒什麼機會。
畢竟,現在沒有高考,實行的是推薦制上大學,不管你是初中還是高中,有推薦名額就能去。而次一點的短期進修也不容易——總得拿出些說的過去的成績……
嘉禾也不鑽牛角尖,不出意外的話,歷史的潮流會在四年後拐個彎兒,那時上大學的機會才多多呀!
「怪不得那麼多前輩穿越七十年代必考大學,都是被逼的呀!」
林嘉禾苦笑著搖搖頭,又咬牙投入資料學習中,一時竟有些考研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