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後續和傳聞
關於傳聞這種事，總少不了各種各樣的「我聽說」。如果有切實消息公布出來還好，否則立刻就會冒出「我三舅老爺的鄰居的……的女婿親眼見過」等等一系列版本的小道消息。
尤其是某些據說是體制內親戚流傳出來的，因為有著官方背景作保，無疑更會得到一眾傳播者的信任。
到了下午，經過半天的時間發酵，又增加了多方傳聞做證詞，整件事情的前後脈絡越發清晰的同時，其來源也越發撲朔迷離。
「我親大舅是誰不用說你們也知道，今天開了一早上的會才回來，我特意趕著吃飯時間過去打聽了一下，每條消息都保真，絕對沒有半句摻假的……」
「頭一個要說這批糧食的來路，糧食系統上上下下把電話都快打崩了，各處糧站糧庫沒一個承認是自己的。按道理，每一粒米進出倉庫都該有記錄，既然誰也沒少糧食，那這兩千五百噸的紅薯又是從哪兒來的？你們說，這事兒玄乎不？」
被其他科室聞訊趕來圍在中間的王秘書是關係戶里也頗有資歷的一位，這會兒被一群同事捧著戴高帽，央求她說一說內部消息。
她臉上勉為其難的樣子，心裡其實很享受這種受人吹捧的感覺。故意提了個話頭引人注意，隨後不用人催便忍不住滔滔不絕。
這位王秘書的性格頗為張揚，所以哪怕是剛剛調上樓的林嘉禾也知道，這位家裡有在東區糧站一把手的舅舅，說出來的話自然可信度很高。
不要小看這區級糧站站長的位置，由於糧食在當下舉足輕重的地位，肩上沒有幾顆星星胸前沒掛幾個勳章，一般人還真夠不著這個位置。
不要說什麼混亂之下小鬼當道，再混亂，肩負維穩作用的糧食、軍隊等等要害都不可能亂動。
有這樣落地砸個坑的話作保，原本端著茶缸湊過來磨牙閑聊的人們來興緻了。
「真的？連上頭領導也查不出來這些紅薯的來路？那可真是特娘的見鬼了！」好事者兩眼放光興緻勃勃，沏茶倒水擺出暢談會的姿態來。
「我這兒倒是有幾個不一樣的小道消息，是當時在場的人傳出來的。說是上萬袋紅薯運過來，不用車不用人，悄無聲息的，怕不是陰兵過境？要不就是五鬼搬運？哈哈哈……，我聽了都要笑死了，你們出去可別瞎說，這話跟我可沒關係……」
周圍湊趣的人也紛紛一樂：「放心！放心！咱們都是自己人，誰還那這個作怪，逗樂子說說笑罷了！」
能做到樓上職位的個人素質不說，最起碼的眼界和觀念還是有的，鬼神之說只當是開玩笑，更多人提出自己的猜測。
「會不會是外省送來的支援，交接出了問題，才不得已暫時存放到市政樓前？畢竟，咱們緊挨著祖國心臟，或許就是京城發來的救濟糧呢？」
這猜測一出，立刻引得一些人贊同，兩千多噸的紅薯可不是個小數字，別的相鄰省份誰又能輕易拿出來呢？自己都不夠吃的，還支援？呵呵！
可惜，這一猜想直接王秘書出言否決：「要是京里有消息，我能不知道？還用得著你們在這兒七猜八捻的，早捋的清清楚楚了！」
「不是官府，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有什麼憐民疾苦的大善人不成？這樣要功勞有功勞要名聲有名聲的善事兒，誰做了會一聲不吭，甘心默默無名呢？要我，我肯定不幹，不說敲鑼打鼓宣揚宣揚，怎麼也得掛了大紅花上街轉兩圈兒……」
沒等這位咧著嘴暢想更多，立刻有人出口笑話他。
「就你？糧食櫃兒里扒拉不出三斤米，還想賺立功的便宜，發夢呢吧你？哈哈哈哈……」
「還別說，一家藏糧數百萬斤，以前的地主土豪都不敢這麼想，可不是發夢嗎？有這個做白日夢的時間，不如多想想怎麼給家裡多添幾斤細糧……」
一群人你方唱罷我方開口的，爭論個不休，恐怕誰也猜不到，真正的幕後功臣就坐在他們旁邊看熱鬧呢！
林嘉禾看著眾人閑聊也覺得挺有趣，眾人皆醉我獨醒什麼的倒沒有，一點點沾沾自得的竊喜還是免不了的。
等眾人都猜不到糧食的來源問題，話題沒了意思，也就慢慢轉向了這批糧食的分發和城裡乞討百姓的安置問題。
這時候，她才坐直了身體，悄悄豎起一雙耳朵。
在場閑聊的人不少，也不是只有王秘書家厲害的親戚，比如在市政府有門路的就立刻表示。
「三五天吧！這批紅薯肯定就能發到下面縣裡，今天早上開會就定下來了，下頭催著要糧食的比誰都著急……」
「那街上的人呢？上頭就沒個安排嗎？」有心急的立刻出聲詢問。
「不是我嫌棄農民同志，這街面兒上每天討飯的人越來越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的是家裡真窮，日子過不下去來討點吃的。我看見了也覺著可憐，這兩天沒少接濟。
可有的就不一樣了，那些有手有腳的年輕漢子，混在人群里賊眉鼠眼的，昨天半夜我還聽到有人爬牆頭的動靜，嚇得我呀！一宿沒睡個好覺，生怕有那種膽大包天的傢伙闖空門。
這人心一壞呀，真猜不到能幹出什麼腳底流膿的混賬事兒。再不管管，成天提心弔膽的可沒法兒過日子了！」
嘉禾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惡劣的情況發生，不過人嘛千般面孔萬般心腸，有自己遇上的母子倆那種為生活所迫的可憐人，自然也少不了好吃懶做渾水摸魚的傢伙。
自己沒碰上是她運氣好也是進城乞討的現象剛出現沒幾天。
「如果沒糧食救濟，過幾天可就未必了！」她之所以決定快速出手，也有這方面的考量，真鬧起來亂子，她們姐妹倆這樣的家庭恐怕會成為有心人的首選。
不管是為了幫忙生活艱苦的可憐人還是為了保障自家生活環境的安穩，她出手送糧的動作都是很有意義的。
好在，政府反應的也不慢。隨後的閑談中，立刻有人給出答案。
「這個我知道，我家裡人就有在派出所的，早幾天就開會討論過要不要像年底查盲流一樣趕他們遣返，想著人不多，影響不大，等返銷糧一下來應該也就散了才沒管。
你放心吧！出了昨晚那樣的大事兒，上頭可不敢再稀里糊塗讓人折騰了，處理遣返的事兒恐怕比分發救濟糧還快一步呢！畢竟沒查明白昨晚的事兒，估計公安系統的壓力比別的都要大呢！」
這位姐妹兒分析的確實有道理，實際上當晚回家路上嘉禾就發現街上乞討的身影明顯減少了。
回頭一打聽，原來下午有專門的人去街上通知發放救濟糧的消息：糧食已經運送到縣裡了，各公社大隊很快就能領到，所有進城討飯的人都趕緊回去吧！
有救濟糧吃了，誰還傻乎乎來討飯呢？真當這是什麼好活計不成，挨冷受凍不說，被人嫌棄驅趕還不得好。這年月糧食寬裕的本就不多，像胡奶奶這樣有善心的不少，可確實拿不出多少糧食和吃的。
於是，消息一出，街頭聚集的人呼啦啦少了一大半。
剩下有不願意走的，或者事出有因無家可歸，或者心懷叵測肚子里生了壞心思，不用多說，自有公安同志巡查安排，該遣返的遣返，該解決問題的解決問題，雷厲風行的動作很快讓街面一清。
一時間，城裡的治安情況大為改善——不止是外來人口帶來的威脅和隱患沒了，就連本地不安分的混混兒青皮也收斂了幾分。
分派糧食、清查盲流、掃除不法、追查嚴辦……，上頭一連幾天的大動作，使得樓上眾人也多了茶餘飯後的談資，不止秘書辦，其餘部分也有消息靈通的愛抽空當和大伙兒擺龍門陣，說的談的都是最近最新的消息傳聞。。
要麼樓下的羨慕樓上工作好呢，只要領導不管，碎茶沫子一衝，話頭一起，也別有一番「清閑」。
林嘉禾這幾天就很喜歡湊這種熱鬧，都是閑聊，但樓上的層次明顯高一籌，消息來源也更加豐富，這何嘗不是一個有效的信息集散渠道呢？
通過聽八卦閑聊，至少她確認自己送出去的糧食已經分發到了下面鄉鎮大隊，雖然未必能完美解決缺糧的問題，但至少自己的目的總算達到了大半——有了這批糧食支援，不管是等上面安排救濟，還是調度下批返銷糧，應該都有充裕的時間慢慢來了。
實際上，老百姓節衣縮食頑強求生存的慾望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強大。
在之後幾個月慢慢得到的消息中嘉禾才知道，她猜想中的返銷糧並沒有批下來多少，但靠著分發的紅薯和隨著天氣變暖山上越開越多的的野菜、榆錢、槐花等等收穫填飽肚子，人們很順利的就熬到了小麥灌漿。
至於之後，有了夏糧的收穫，生活自熱又充滿了希望。
林嘉禾也反應過來，當初自己是以填飽肚子為基準考慮的，而現實生活中誰家又會在沒有重苦力活兒的時候敞開肚子吃飯呢？似乎自己小時候也常常喝稀飯度日，時間一久，真有幾分何不食肉糜了。
她苦笑一聲，再回想自己的前後行動其實破綻很多，估計已經漏出不少馬腳，只是全靠外掛幫助才沒有真的被抓到。
想到這些，她最近都變得低調很多，至少最近是不敢搞類似的小動作了。
哪怕沒有親眼所見，她也有所猜測。這件事帶來的後續影響肯定遠不止她眼前看到的這一點，水面上風平浪靜，但水面之下或許有一堆人想查出自己的蹤跡吧？
真要是什麼都管，那就把她自己看的太高了。小動作弄的多了，真當偵察系統是吃白飯的嗎？
也是在這一刻，林嘉禾深切的意識到，哪怕自己有著系統外掛，也不可能成為救世主、活菩薩。
「真正能改變世界的還得是當代神農那樣的科學家！」
想到課本上似乎提及，那位神農在去年已經研究出了首款雜交水稻，發表《利用「野敗」選育「三系」的進展》一文，使得當下水稻增產達到百分之三十。之後幾十年更是使得畝產連續破九百斤、一千斤、一千五百斤……，創造了當代糧食發展的神話。m.
思及此，她還有什麼可憂心的呢？禾下乘涼夢不遠，造福人間萬丈光啊！
一時心情大好，那些因捐贈糧食帶來的沾沾自傲也消散一空。畢竟她有自知之明，比起那些嘔心瀝血為國為民的人，自己做的真比不上芝麻粒兒大。
工作、生活、照顧妹妹、期盼沈明輝的消息……，就在她以為日子可以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時候，命運往往不經意的給人一拳。
這天剛剛天亮，吃完飯，妹妹嘉妙收拾廚房做飯，林嘉禾掃了院子，正要打開大門，忽的聽到門外傳來細弱的哭聲。
「什麼東西？門外有貓嗎？這也沒到春天發情的時候呀？」她覺得奇怪，提了掃把出門看看。
這年頭家養寵物不多，沒別的緣故，就是捨不得糧食。狗還好，下鄉養著能看家護院，貓就不常見了，大街上跑的也多半是野生的，凶的很，平時她看到了也要躲遠點兒，這會兒可不好打各種疫苗。
推開門，尋著聲音一看，差點把她嚇個半死。
「我的天吶！怎麼有個小孩兒在這兒啊？來人啊！快來瞧瞧啊！誰家孩子丟了？怎麼扔我們家門口啊？」
嘉禾看到地上小小一團的包裹時，第一反應是街坊鄰居家的孩子不小心丟了。等話一出口又立刻意識到不對——誰家丟孩子會特意放人門口呢？這是故意遺棄，這孩子是個棄嬰！
她一懵，頭回遇上這種事兒頓時麻爪，讓她處理什麼疑難方案還能有個思路，這活生生的孩子可怎麼辦？
想要伸手抱起來，可軟趴趴的嬰兒裹在薄薄的小褥子里，誰來告訴她怎麼抱這種軟體生物呢？
好在，街坊鄰居已經被她剛才的聲音吵醒，紛紛出來詢問。
「怎麼了？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