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秀英

手電筒的光讓舟國平睜不開眼。

「哥，你旁邊這個小兄弟是誰啊？」

「哦，我工地上的工友，正好今天帶他來蹭頓飯。」龍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來，國平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子秀英。」

「姐姐你好。」舟國平有些手無足措，連忙鞠了一躬。

「誒喲，國平不用這麼客氣。說起來我妹子和你還同年嘞。」龍二哈哈笑着。

「你好，我叫秀英。」秀英倒是一點也不怯，伸出一隻手和國平握手。

「我們快點上去吧，這麼晚還不回來娘快要急死了。」秀英引著國平進樓道。

「誒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麼擔心我。」龍二跟在後面笑嘻嘻的，完全沒有在工地里那副嚴肅的模樣。

「你可真幸運，我哥還是第一次帶工地的人回家吃飯呢」秀英在前面嘀咕了一句。

——

舟國平是第一次現實中見到這麼清秀的小姑娘。說起來有點變態，秀英和他握手的時候，國平感覺面前這個小姑娘的手小小的，軟軟的。秀英走前面的時候，國平能聞到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後來才知道，那是洗髮水的香味。

龍二家的房子，就是上世紀常見的筒子樓，因為龍二媽媽還在麗陽的機械廠里工作，所以分到一塊。房子不大，裝修也很簡陋，也只有水泥地面，但是對於龍二一家三口，已經夠住了。一個裝着吸油煙機的小小廚房，兩間屋子，還有一個黑洞洞的廁所，一個不算寬敞的客廳，這便是龍二家的全部。當然對於住慣了土房的舟國平來說，這裏可以說是相當豪華了。

「娘，我回來了！」龍二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頭準備接受母親劈頭蓋臉的「狂怒」。

本來柳晴急的要死還準備狠狠的教訓龍二一頓，一看到自己的好大兒這幅誠懇的態度，氣消了一大半。

「這是哪位？」柳琴注意到了秀英身後的舟國平。

「阿姨好，我是......」舟國平剛想自我介紹。

「秀英，你和國平先吃，我和老娘說點事哈」龍二招招手，把不解的柳琴拉近卧室，關上了門。

「兩個人真奇怪」秀英嘀咕了一句，拍拍舟國平的肩膀：「隨便坐，我們不管他們，先吃。」

飯桌上，舟國平再一次震撼了。他們居然吃得起白米飯？！這可是舟國平一家過年的時候才能美美吃一頓的寶貴糧食啊。還有這豬油青菜，這涼拌茄子，這糖醋排骨，居然還有老母雞湯！舟國平沒想到縣裏人的晚餐居然這麼闊綽。要知道在舟國平的記憶深處，小時候過年的菜都不一定這麼豐盛，要到一碗大米飯可是當寶貝一樣一粒一粒的細細品嘗的！

「怎麼樣，快試試我燒的菜！」秀英的聲音把舟國平從震撼中拉回來，聽語氣很是自豪。

舟國平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碗雞湯，狠狠地盛了一大碗，又撿了一大塊肉。說實話，第一次到別人家，這種行為不太禮貌。不過秀英以很寬容的無視了。

「我哥怎麼就這麼喜歡你啊。」秀英開始刨根問底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在碼頭上幹活一個頂倆吧。」

「你還在碼頭上搬貨？我看你這白面書生的模樣，還以為你是管賬的呢。」

「哪有，書又沒讀完，哪會管這個？不是只會出死力氣？」

「你還讀過書？」秀英一聽到面前這個小夥子還有點文化水平，

來勁了：「啊，抱歉，這樣問不是很禮貌。」

「沒事沒事。」舟國平拜拜手，若放在以前他還會計較，現在他已經無所謂了，尤其是跟這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

「你讀到什麼時候呀？」

「初中吧，我高中就沒讀去上了。想上高中只能來城裏面，還要住宿什麼的，家裏實在供不起了。」

「哎，家教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啊。」

「對啊，我爹年紀也大了，家裏也沒啥勞動力，所以我才出來打工呢。聽龍哥說你還在上學？」

「嗯，今年高三馬上要畢業了。不知道是去讀大學還是去讀大專呢。」

「嗯？有什麼區別嗎？」這就涉及到舟國平的知識盲區了。

「當然有區別啦，大專是進去培訓職業知識的，出來就能進廠打螺絲。當然大專也不止這些，反正就是畢業以後不愁啦，可以在麗陽直接找一份工了。」

「那大學呢？」

「那就是高級知識分子啦，個個學富五車，好像還分文理科，特別是理科生，畢業以後可以去造大火箭，去造大炮！」

「那你打算怎麼選？」

「不是說了還不清楚嗎？主要是如果我真去大學，那估計費用就要高一點嘍。估計我娘一個月的工資得全給我花。」

「啊，這麼貴啊。」舟國平很驚訝。他想到襁褓中的國偉，不知道等他大學的時候能不能供得起他讀書呢。

這時卧室的門開了。龍二和柳琴走出來，龍二倒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柳琴的面色不太好。

「喲，國平，多喝我妹子燉的老母雞湯，特好喝！」龍二招呼舟國平，隨即兩人入座。

飯桌上的氣氛變得有點奇怪。

「國平啊，這幾天辛苦你了。」柳琴突然開口。

「哪有哪有......一點都不累。」

然後就是沉默，只聽得到碗筷的聲音......

不管怎麼說，就吃飯這一點，國平是來城裏以來吃的最爽的一次。

「時間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國平感覺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準備閃人。

「欸你住哪啊？」

「碼頭街那邊的工棚，和工友一起住......那龍哥、阿姨、秀英我先回去啦。」舟國平放下碗筷離開座位。

「我送送你吧，反正那邊的路我也熟悉。你第一次來，回去別迷路了。」秀英突然說

「哎，秀英，你還有......」柳琴突然抬手，頓了一下又放下了：「早點回來，別太晚。還有送國平到那邊就回來，離那個姓李的傢伙遠點！」

「知道了娘，我哪會看得上他啊」秀英調皮地笑了一下。

——

來的時候月亮還高懸於天上，現在就被雲遮住了。除了路燈發出的幽暗燈光，其他地方一片漆黑。一男一女，走在無人的街道上。

氣氛有點尷尬。兩人先是沉默了好久，還是秀英先開的口。

「感覺你好像挺喜歡讀書的？」

「對啊，若不是家裏實在沒辦法了，我搞不好現在還在讀書呢。」

秀英看了身旁這個高大壯實，但又顯得謙謙有禮的男人，有種奇妙的感覺在身體里流淌。

「要不然我有時候把我高中的知識教給你吧，聽說函授也能考大學考大專。」秀英剛說出這句話，自己就驚呆了。自己以前可從來沒有主動提出過要在讀書上幫其他人，遇到學習成績不好了從來都是不屑一顧感覺是他們自找的，但是現在身旁剛第一次見面的國平讓她有了一種非常奇妙、從未體驗的感覺。這時候秀英已經開始有點後悔了，更多的倒是因為害羞。

「好啊，謝謝秀英姐了。」舟國平完全沒有聽說什麼不對勁，非常開心。

秀英此時內心百感交集。

等送舟國平到了碼頭街，秀英也不敢多留，還沒等國平道謝，一溜煙跑了。

舟國平撓撓頭，不解地笑了。

「這姑娘真有意思。」舟國平自言自語。

——

晚上碼頭街的大工棚里，小李又在幻想了。

「誒喲，龍二的那個妹妹真漂亮啊，要是做我媳婦該多好啊。」

「國平，我可看見今天秀英送你回來了！你小子可真是撞大運羨慕死我啦！」

「得了李兄，別發癲了。」舟國平笑哈哈的，神態跟龍二一摸一樣，踢了小李一腳。

「別幻想了，人家小姑娘還要考大學呢，那會看的上我們這些人。睡覺睡覺！」舟國平把煤油燈吹熄了。

「哎，國平你不要這麼現實嘛......能不能給我留點幻想的空間......」黑暗中還能聽到小李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