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飯

今天桌上的飯菜對於吃慣了糠米和玉米面的舟家來說是比較豐盛的，畢竟玉蘭馬上要生了，再怎麼樣都要給玉蘭補點營養。飯桌上有老王家送的鴿子，還有昨天舟國平在門口小溪里抓到的泥鰍。青菜倒是鳳霞悄悄從別人地里拔的，還好沒被人抓到。

這幾年鳳霞的廚藝大漲，一是玉蘭教的好，基本上把幾十年的燒菜絕活全傳授給了鳳霞，二是鳳霞一點就通，每道菜都是一燒就會。現在村裏有人家開喜宴缺人手，還會叫鳳霞去廚房幫忙。可惜鳳霞今天燒了這麼一大桌菜，自己卻賭氣跑到二丫家裏去吃玉米面了。

「今天你帶國平去城裏幹啥了？」玉蘭扒了一口碗裏的糠米，好奇地問、

「給你肚子裏的小娃娃買了兩件衣服，還有一雙虎頭鞋。」舟虎彪給玉蘭盛了一大碗鴿子湯，卻被玉蘭遞給了舟國平。

「那國平呢？你爹帶你進城總不是因為給小娃娃買衣服吧？」玉蘭一語道破。

舟國平不說話，盯着自己碗裏的飯，然後就是沉默。

「給這小子在城裏謀了一份差事，等你肚子裏的小娃娃出來他就進城」舟虎彪含糊了一句。

「我可不想讓這小子和他老爹一樣爛在田裏。」舟虎彪又補了一句。

「哦，在城裏尋差事啊，你帶國平去的碼頭街？」

「是。」

「龍二那邊？」

「是......」

「這小子現在混的這麼好了？直接就能決定把咱家國平留下了？」

「是......玉蘭你還是喝鴿子湯吧，馬上湯要涼了。」舟虎彪想儘力扯開話題。

「行哦，老頭子你現在長本事了，這種事情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不過你的決定我也懶得過問了。」玉蘭哧了一聲，放了舟虎彪一馬。轉頭問舟國平：

「國平你怎麼想的？去碼頭街去當苦力嗎？」

「我......我還是等把這季田裏的事情幹完再去吧。」國平把鴿子湯又推給了玉蘭。

「哎，沒辦法。這個小村子拴不住你，年輕人是該出去闖闖嘍。」玉蘭無奈：「在外面娘就照顧不到你啦，進城以後記得機靈點，別像你爹一樣渾身都是刺，最後頭上被人砍道口子灰溜溜地被你王叔從城裏抬回來。」

「兒子記住嘍」舟國平盯着桌上的青菜，不吱聲了。

——

等天完全了黑下來，鳳霞還沒回來。沒辦法，舟虎彪打了一個飽嗝，一晃一晃的去洗碗了。

玉蘭感覺這幾天肚子的動靜越來越大了，豐富的經驗告訴她差不多再過三四天就要生了。玉蘭在床頭櫃點了一盞煤油燈，早早的躺在床上。想着這破被子的洞都被扯大了，得趕緊把它補起來。

舟國平拿了一小馬扎做在院子裏，看着天上發獃。今晚的月亮很亮，把院子裏照的透亮，就像鋪了一層銀白色的霜。今天的信息有點多，他的大腦有點處理不過來。

怎麼突然就要去城裏打工了，他還從來沒有干過這種活呢，他能幹好嗎？別過幾天被人家攆回來了，到那時候可就丟人了。

碼頭那個叫龍二的也很讓舟國平在意，聽玉蘭和舟虎彪的語氣，肯定是和他有什麼故事。不過舟國平也不想深究，舟國平覺得不管自己老爹和龍二發生過什麼事情，自己就是去那邊打工的，和自己也沒啥關係，儘力干好手裏的活，拿到工錢補貼家用才是大事。哦，當然自己還要偷偷攢一筆錢，給玉蘭肚子裏的小娃娃做準備，

以後准要教他識字，給他買連環畫和小人書。

——

而遠在麗陽縣的碼頭街，龍二剛指揮手下的工人運完最後一箱貨，心想着這幾天縣裏好像開始大興土木了，一船一船的磚頭和水泥把他們累的夠嗆。更讓他在意的是好幾年沒見過面的舟虎彪居然來了，還想讓他兒子在這裏做工。他不清楚是舟虎彪是實在沒路子了才來找他，還是特地過來有什麼事情。總之這件事讓龍二猝不及防，也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即將來的舟國平。他怕自己的大嘴巴一不小心，就把以前的事情漏給舟國平了。

「哥，抱歉我來晚了。」身後是一陣銀鈴似的聲音，還有一陣肉饅頭的香氣。

「喲，秀英又來給你哥送飯啦！」龍二還沒回頭，旁邊的夥計就認出來了。

來人是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女，淡藍色的上衣，黑色的大褲子，白襪，還梳着一個大麻花辮，留着齊劉海，和到處都是污漬和充滿汗臭味的碼頭格格不入。

「去去去，吃你的飯去。」龍二兇巴巴地讓身邊的夥計離遠點，隨機又轉身向一蹦一跳跑過來的秀英找找手：「不晚不晚，讓哥哥看看今天帶了啥好吃的。」

「咱娘做了一點肉饅頭，我從學校剛回家她就讓我給你送過來了。你這裏有水嗎，到現在誰都每喝一口渴死我了」秀英無奈的擺擺手，把裝着肉包的布袋隔空丟給龍二。

「欸喲喲，大小姐您可小心點，別把你哥的晚飯弄沒啦」龍二沒留秀留心英手裏的動作，差點沒接住包子。

「我這裏只剩下茶梗梗泡的水了，你喝的慣？欸......你這毛丫頭動作小點！」龍二剛晃了晃手裏沾滿黃土的塑料瓶，就被秀英一把奪過，咕咚咕咚的喝起來。

「渴死我了，給我喝點......呸呸呸，好苦好難喝」秀英沒喝幾口就不行了，嘴巴里全是硬茶梗，想努力把它們從嘴巴里吐出去。龍二順勢接過瓶子。

「學校里的書讀的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你妹妹的水平你又不是不清楚？讀那些東西不是輕輕鬆鬆？今天在學校里又給老師表揚啦。」

「嘿嘿嘿，不愧是我妹妹。不像你哥我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龍二給秀英樹了一個大拇指。

「但是——」秀英話風一轉：「今天老娘又嘮嘮叨叨了，說什麼得虧我命好這幾年上學便宜多了，我才有機會繼續都高中。還說什麼女孩子不需要讀這麼多書什麼的。」

「欸欸欸，咱老娘那是老觀念了，你別信。反正你讀書這塊你哥肯定供你讀到畢業，你就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別像你哥一樣只會出死力氣。我回去以後跟咱老娘好好說說，老太婆的觀念轉不過來也正常嘛。」龍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

「那我先回去啦，你這裏忙完也早點回去吧」秀英咯咯咯咯地笑着，走遠了。

「龍哥，你家妹妹都這麼大啦」旁邊的夥計不合時宜的湊上來。

「去去去，我可知道你肚子裏在動什麼歪心思，可別對我妹妹打啥歪主意！」龍二笑着狠狠地拍了一下夥計的後背，差點沒把他摔地上：「時間不早了，告訴兄弟們趕緊把東西收拾收拾，早點下班！」

——

上閣樓村，半夜。

「今晚別摟着我睡」玉蘭撥開一下舟虎彪伸到腰間的手。

「玉蘭，我也是沒辦法。城裏我也就只認識龍二了......」

「我說了我不管你那些事情，我也不想再看見龍二。只要國平沒啥事，我就沒意見！」

「玉蘭，我......」

「閉嘴睡覺！不然躺地上去！」玉蘭罵了一聲，嚇得周虎彪不敢說話了。

——

過了幾天，玉蘭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給他取名國偉。

又過了幾天，舟國平離開從小到大的上閣樓村，坐着王叔的拖拉機進城了。